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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寢宮門口，周韋安正守著夜。
好好的天氣竟下起雨，而且還沒完沒了地下著，冷得他直哆嗦。
“去，給我找件厚實的毛披風來。”周韋安使喚一個小太監去拿衣物給他。
“是。”小太監面露諂媚，屁顛屁顛地冒著雨跑去。
周韋安微眯著眼，想稍稍打個盹。
恍惚間，似乎看到一抹黑影從雨中走來。
他以為是小太監回來，懶懶說道：“這麼快就找著了？”
可無人應他。
他覺得不對勁，便使勁睜開疲憊的眼皮，這才看清來人。
“鳳……鳳將軍？”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鳳紅霜今夜是去孟逸風府上大開殺戒。他順著鳳紅霜的左手看去，只見拎著一個球狀物體，外面用黑色的布包裹著。
鳳紅霜面無表情，一步一步走上臺階。她的面容蒼白無色，黑色的雙瞳一動不動正視著前方。
“鳳將軍，聖上正歇著呢，有事明日再……”周韋安還沒說完，鳳紅霜毫不理睬地直接從他身旁走過。
周韋安低頭看著地上，一滴一滴的暗紅色血跡順著鳳紅霜的步伐延伸，是那個球狀物體正滴著血。
“鳳將軍，你……”他支支吾吾道，一下子竟不知道該反應什麼。
鳳紅霜不顧後果，一掌擊開了緊閉的門，大步跨入。
周韋安慌張地跟著進去，他還從未見到這樣的鳳紅霜。
門的動靜，驚醒了帷幔內的皇上和貴妃。
“誰！”皇上反射性地扯開帷幔，半睡半醒的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貴妃如蓮藕般細嫩的手臂搭在他肩上，香軟的身子嬌媚地貼在皇上身側，她睡眼惺忪地打著哈欠。
周韋安嚇得趴跪在地上。
“聖上！鳳將軍她……她……”
鳳紅霜渾身溼透，低垂的髮絲還滴著水，而臉上表情木然。
她隨手扔下手中那個物體，黑色的布滾散開來，露出了孟逸風的頭顱。
“啊——”看到頭顱的瞬間，貴妃嚇清醒了，失儀尖叫了起來，急忙躲到皇上身後。
那頭顱滾到床榻前，披頭散髮，雙目圓瞪，脹滿了血絲，發紫的嘴巴微張，像是臨死前來不及反應而保持了這樣驚恐的狀態。
皇上睜大眼看清頭顱是孟逸風的，臉上先是有些愣住了，轉而竟漸漸露出笑容，笑得張狂。
“鳳將軍有功！賞！賞！”皇上眼睛泛著怪異的光，他的手用力地拍著床榻，歡聲說道。
鳳紅霜低垂著眼簾，神色毫無波瀾。
“謝聖上。”她木訥地說道，眼神空洞無力。
如今，她腦海中只盤旋著孟逸風死前那雙驚恐的眼睛。
今夜的天像是捅破了個大洞，大雨滂沱不停。
將軍府門前，項司羽見雨勢持續，便拿了傘等著鳳紅霜回來。
午後鳳紅霜從宮中回來便神神秘秘的，臉色也不是很好，心裡揣著事，晚飯後就匆匆出了門，到現在還沒回來。
“將軍，你到底去哪了……”項司羽焦慮地喃喃道。
不知過了多久，遠遠的，聽到了馬蹄聲夾雜著雨聲，朝著將軍府的方向過來了。
項司羽定睛細視，只見雨霧中，鳳紅霜穿著黑色夜行衣，騎著白色駿馬，淋著雨，一步一步朝這邊來了。
項司羽拿起牆邊的紙傘，連忙迎上去。
他牽住韁繩，仰頭看著鳳紅霜：“將軍，你快點下馬……怎麼淋成這樣？”
鳳紅霜沒有開口，只是失魂落魄地低頭看向他。
“將軍？”
忽然，鳳紅霜如同渾身被抽去了氣力，整個人從馬背上跌下，幸好被項司羽接住。
“將軍！你……你這是怎麼了！”鳳紅霜的身體如同掉了線的風箏般輕盈，項司羽扶著她纖細的手臂，心疼不已。
怎麼這麼燙……
他抬手摸了下她的額頭，溫度竟如此燙手。
鳳紅霜依舊直愣愣地看著前方。
“將軍，你淋雨發燒了，我帶你回去休息，然後給你找大夫。”項司羽攙著她向將軍府走去。
“司羽，你說會不會有報應？”鳳紅霜終於開口了，聲音喑啞。
“報應？將軍你在說什麼呢？”項司羽細心地扶著她，還撐著傘，“來，小心臺階。”
“我覺得，我這個人遲早會遭報應的。”鳳紅霜幽幽說道，腦海浮現孟府老少慘死的景象，一個個如同怨魂般從地獄中爬出來向她索命。
項司羽見她不像說笑，便問道：“你晚上究竟去做了什麼？”
鳳紅霜垂下雙眸，冷笑了一聲，自言自語道：“有時候真覺得自己太自以為是了，為成大事可以萬事不顧，冷靜無情……可當要我親手去做……終究還是過不了自己心裡那一關。”
項司羽知道她今日進宮是要讓沉霖說出同黨保身，可如今她這副模樣，恐怕是皇上逼她做了可怕的事。
“將軍，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將軍府上下，不要過於自責傷身。”他只能安慰道。
為了將軍府上下，便可以用孟府上下來換嗎？乃至明天、後天的其他府來換嗎？
快點結束這場折磨吧。
鳳紅霜在心裡迫切渴求著，心情的複雜矛盾讓她的頭都快裂開了。
“你不用幫我叫大夫了，我睡睡就好。”她蹙眉閉眼，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項司羽還是不放心：“要不你今晚先睡下，明早我派人請明蝶來給你看看。”
“好吧。”她淡淡應道，知道項司羽不會放任她自暴自棄的，與其繼續推脫辯駁，倒不如應下輕鬆。
進到庭院，鳳紅霜忽然說道：“司羽，你可記得我有一處小別院在郊外？我……我有個懷孕的朋友暫住在那裡，我要你明早一早幫我帶些銀錢給她，找兩個丫鬟照料她起居。還有，她快臨盆了，找個可靠的穩婆這幾天在那裡住下，以防萬一。”說到這些事的時候，她又似乎振作了些，語調清晰有力，生怕項司羽沒聽清。
項司羽見她言辭閃爍，似有所隱瞞，但因曉得她的脾性，便也不多問了，只是點點頭，答應道：“好的，我會親自去辦這些事的，你放心。”
鳳紅霜微微鬆了一口氣。
也許，這是她唯一能替孟逸風做的事了。儘管這樣也難以洗刷她的罪孽，但至少能保住孟府的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