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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再次飄起鵝毛大雪。
鄭國已經有好幾年沒有下過這樣大的雪了。
我仰面哈哈大笑，淒厲的笑聲貫穿了輕盈的白雪，將一束白乎乎的氣團送上了黑壓壓的天空。
“你是何人？”那黑影鎮定自若地問道。
我忍不住再次大笑起來，笑聲中帶著勝利的喜悅與即將得到答案的興奮。
我帶著淒冷的語氣，笑著反問他：“你既不知我是何人，為何又要深更半夜不辭勞苦地和你那位兄弟趕到這裡來刺殺我？”
“我們只是奉命行事。”他冷冷地回答。
“那就不必那麼多廢話，動手吧！看看到底今晚你會不會陪著你那位兄弟死在這冰天雪地裡。”我故意激怒於他。
“對我來說，死與不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找錯了人。”他的語氣還是冷冷的。
我想起之前在樹林裡偷聽到他們的對話，他們之間應該早就有固定的合作默契，前面那位一直都是衝鋒在前，一戰而勝的，只有前一位失手而死，後一位才會出手。看起來，他的確比剛剛死掉的那位更聰明，也更冷靜。
“難道身經百戰的殺手，也會殺錯人嗎？”我繼續刺激他。
“那你就是知道我為何而來了。”他的眼睛裡，逐漸露出殺氣。
我故意裝作不知，歪著頭，露出無辜的表情，反問道：“對啊，我還沒問你們，為什麼要來殺我呢？對付我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哪裡用得上兩位大俠輪番上陣呢？”
他半天沉默不語，空氣裡只剩下冷冷的殺氣。
“看來，你比那位公子蠻更難對付。”他突然說出了公子蠻的名字。
我感覺到內心猛烈地抽痛起來。
不好，這是公主的意念在蠢蠢欲動。她聽到這個名字，就會忍不住地心痛。
千萬別衝動，千萬別衝動。在這最關鍵的時候，千萬不要衝動，否則，我們必死無疑。
我閉目凝神，收斂神氣，將我的意念輸送到內心深處，希望公主能夠冷靜下來，接收到我的意念。
“嘶”地一聲，黑衣人看出我的心不在焉，突然出手，長劍應聲出鞘，在我面前劃出一道赤色的弧線，直衝我左側胸口而來。
我閃身向右躲開，同時，左手迅速掃掌從雪地上甩出一串冰珠，向他的兩隻眼睛飛快地砸過去。
他也立即收回劍鋒，連連打掉眼前飛來的冰珠，雙腳輕點雪地，翻身躍起，再次連人帶劍衝我橫掃而來。
我猛然縮身往下，直接撲進雪地裡，用力一蹬，貼著地面滑到他的身後，一手抓住他的腳脖子，凌空一甩，將他重重地拖倒在地，另一隻手快速地抓向他的眼睛。
只聽“呲啦”一聲，他執劍的右手飛快劃過我的脖子，我仰頭翻身飛起，跳到一邊，一束長髮被他的劍氣割斷，隨風飛落在雪地上。
我定了定神，他也從雪地上站起。
“我無心殺你。”他的聲音依舊冷冷的。
我冷笑一聲，問他：“你既無心殺我，又來這裡做什麼？難道這裡還有別的人更值得你殺嗎？”
他也冷笑一聲，說道：“這裡沒有任何人值得我殺他。”
我輕蔑地笑了，問他：“難道你們半夜三更來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就是為了送一條狗命給我嗎？”
他的眉間終於有了一絲慍怒之色。
“沒想到一個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的公主，竟然身手如此詭譎狠辣，是我們疏忽了。”那黑影說起話來依舊沒有一絲情緒，彷彿無關生死，只是一份差事沒有辦好而已。
“既如此，那你今天的這份差事，只怕是完成不了了。”我繼續激怒他。
他卻依舊冷冷地回覆道：“我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完成這份差事，所以此刻才會現身在你眼前，否則，剛才在你用毒液害死我同伴的時候，我就會立刻返程。”
我倒是吃了一驚，他竟然在這麼黑的夜晚，匆匆一瞥之下，也看出他的同伴是中毒而亡。
“從前的差事，你可是從未出手過，全賴你那位死去的同伴殺人，今日就憑自己一己之力，你確定可以殺了我嗎？”我還是在刺激他，希望他露出破綻。
他雙眼一震，凌厲地看向我的眼睛，厲聲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們之間的機密？你到底是誰？”
我開心地笑了起來，終於戳到了他的痛點。
“刷”，一陣白雪帶著凌厲的內功撲面而來，他竟然默不作聲地抖動長劍，凌空躍起，氣勢洶洶地再次展開殺招。我急忙收住笑容，彎腰向後，躲過他的劍鋒，雙腳點地，向上躍起，同時，把手中藏著的兩支飛刀向他的頭部和腰部疾射過去。
“當，當”兩聲，他的長劍迅速撥開飛刀，自己飛身上了屋簷。
“卑鄙！”他站在屋頂罵道。
我拍了拍手，站在雪地裡，抬頭笑道：“怎麼，你怕了？”
“又是用毒，又使暗器，你這些招數，可並不是出自什麼正人君子之手，看來，堂堂鄭國的長公主，不過只是長了一張美豔絕倫的面孔，而實際上，也是一位卑鄙之徒罷了。”他也開始刺激我，試圖解開他心中的疑惑。
“呵”，我冷笑一聲，說道：“你一個無名無姓無父無母的刺客，有何資格笑話我這個堂堂公主呢？要說卑鄙，也是你們更卑鄙吧？專門在別人不設防備的時候，從暗處殺人，你又算什麼好人？”
“我只殺該死之人。”他冰冷的聲音隨著雪花從高處輕輕飄下。
“該死？”我咬牙切齒地重複著他的話，“你可知，你口中那些該死之人，卻是別人心中摯愛之人，你完成一個簡單的殺人差事，卻會造成他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永世不得解脫？”
完了，說完這些話，我才發現，我竟不知不覺與公主有些共情了。
看來，兩個靈魂相處久了，也會相互感染。
“哈哈哈，摯愛之人？你對他又瞭解多少？”黑影說完這句，躍下屋頂，輕輕落在我的對面，用眼睛挑釁地望著我。
我有些無措。
這句話，倒是戳中了我內心早就生出的懷疑。
我和公主，甚至鄭國公，我們到底對公子蠻的過去了解多少？他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地被刺殺？他到底得罪了什麼人？
我收回目光，沉默片刻，接著又反問他：“你只是一個奉命殺人的工具而已，你對他又瞭解多少？”
他斗笠之下的那雙眼睛閃了一下，再次冷冷地說道：“我瞭解他的所有。”
我心中震動了一下，不知是自己被驚到，還是公主被驚到，或者，應該都有。
但我還是冷靜下來，反問他：“那你又怎麼知道，我不瞭解他的所有呢？”
他又是輕蔑地一笑，說道：“你從一開始就不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又不知道我們為什麼來這裡，這就足以證明，你根本不瞭解你愛的那個男人，或者說，你愛的那個男人，根本就不像你以為的那般與你坦誠相待。”
“你胡說！”我嘴裡不由自主地冒出這句惡狠狠的話。
我尚未將眼前這位黑衣人激怒，但公主卻徹底被他惹怒了。
“大膽狂徒，竟敢在本公主面前口吐狂言，汙衊他人，就算你今日不來，我遲早也要替子蠻哥哥報仇，要了你的這條賤命。”公主怒火中燒，緊握雙拳就衝著那人飛身打去。
只見那黑影“忽”地一下，急退三步，迅速將長劍橫在面前，眼前公主收不住功力，拳頭即將撞上他的利劍，我又拼盡全力，硬生生壓制住公主的腰腹，讓她瞬間僵住，重重地摔在地上。
對方被這奇怪的變化驚了一下，我趁機從地上挺身躍起，飛身後退，站定在十步開外。
黑影投來異樣的眼光，不解地盯著我。
我也顧不得那麼多，趁此機會，閉目凝神與公主的意念對峙，試圖壓倒她。
“滾！”公主的怒氣根本不受控制，她立即顯出了公主的任性，惡狠狠地向我怒吼。
然後又怒目圓睜，看向黑影，罵道：“賤人，你休想在此胡言亂語，汙衊子蠻哥哥，你們殺了他，我要你們以命償還。”接著，又要飛身撲向那人。
“撲通”一聲，她又被我用力拽回，重新跌落在原地。
“放開我”，她憤怒地向我喊道，“我要親手殺了這個惡徒。”
我拼命用內力鎮壓著她的軀體，閉口不言。
“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公主瘋狂地喊叫著，雙手在空中亂舞，頭上的金釵玉飾發出悅耳的叮噹之聲，一頭烏髮隨風而起，在茫茫白雪之中悽美地蜷曲搖曳。
若不是因為痛失愛情，哪一個女子會將自己弄得這樣儀態盡毀，倉皇狼狽？更何況，她可是當今世上美豔絕頂，風華絕代的女子啊。
我不禁悲從中來。
突然，“刷”地一聲，疾風吹過，白雪之中落下一條白綾，如蟒蛇般緊緊盤旋繞上公主的身體，我急忙抬頭一看，是那黑衣人站在樹上，他手中捏著白綾的另一頭，飛身下來，反向繞著公主旋轉起來。
不好，他要綁了公主。
我用力飛身躍起，又一次一次地翻身打滾，試圖擺脫白綾的纏繞。
可公主已經被複仇的慾望衝昏了頭腦，反而試圖用力衝向那個黑衣人。
兩個靈魂在同一個身體裡向著不同的方向掙扎，給了黑衣人絕佳的機會，他很快用力結結實實地捆住了公主的身體，將我們狠狠地摔在地上。
然後，他走上前來，蹲下身子，用手摸著公主的臉，說：“好一個美人胚子，這張臉，也只有鄭國的長公主如飛才能擁有了，怪不得有這麼多人，被你迷得神魂顛倒，不顧性命地想要得到你。”
“呸”，公主冷不丁地將一團口水吐到了他的眼睛上，口裡罵聲不絕，“無恥小人，就憑你這樣的賤人，還敢碰本公主的臉！”
“啪”，那人給了公主一記響亮的耳光，然後慢悠悠地站起來，左手擦掉他眼上的口水，右手拿劍，指著公主的下巴，說：“要不是有人想要你的身體，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
說罷，吹出一聲長哨，不知從哪裡即刻奔來一匹黑馬，順從地站在他面前。他轉身進殿，將他同伴的屍體抱了出來，放在馬上，之後，將捆成一條的公主拎上馬背，飛身上馬，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