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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可能讓父王得逞的。”這是如飛公主昨天親口對我講的話。
“我一定要讓他知道，我與別的女子不同。我才不要嫁到別的國家去做什麼王妃、王后，我有我的想法。”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是盯著天空的，她騎在馬上，赤色的長裙染紅了馬背，和天邊的夕陽映出同一種色彩。
而我牽著馬，跟在她的後面，注視著她那遠超同齡少女的挺拔而妖嬈的身姿，和她那如瀑布般明亮流暢的長髮。
我心裡忍不住發問：“主人，你的想法和追求是什麼呢？”
她當然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看我一眼。
但我的心裡已經冒出了精確的答案。
“主公，你那從小被視為珍寶的女兒如飛，她根本不是您眼中那乖巧懂事，溫文爾雅的公主，你的公主和她自己的堂兄子蠻已經超出了該有的關係難道您還看不出來嗎？”
敢用這樣的語氣同鄭國公說話的人，在鄭國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姚妃，如飛公主的母親。
就在昨日我和主人剛離開鄭國公的寢殿玄寧殿時，她的母親姚妃就迫不及待地在主公面前說出了她的心裡話。
“這可不像是一個母妃對自己親生女兒的評價。”鄭國公倒沒有生氣，他只是笑意盈盈地拉著姚妃的手，與自己的愛妃輕聲聊著這些他眼中無足輕重的瑣事。
在自己的寢殿裡，鄭國公一向不會擺出君王的模樣，反而更像一個毫無志氣的普通的中年男子，他拉著姚妃，一屁股坐在繡著金色龍紋的織錦羅榻上。
“國事已經夠我心煩的了，愛妃，你就別再講這些後宮裡的瑣事了，你陪我聽一聽曲子，喝一些醪酒如何？”
鄭國公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遠處有兩位樂師奏著絃樂，四五個歌伎在旁輕聲地彈唱。
姚妃並沒有要停止這個話題的意思，因為此刻，她的內心早已被恐懼佔滿，她沒有辦法阻止自己女兒做出的荒唐事情，她需要眼前這位丈夫發出他該有的威嚴。
“主公，如飛她已經十四歲了，她不是小孩子了，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她的心思嗎？”姚妃咬著牙，緊緊攥著手中的羅帕，硬生生逼著自己說出不願說出口的話。
“她八成是已經鍾情於子蠻了。”
兩顆汗珠，從姚妃的耳後，緩緩流下，順著她修長的脖頸，滲入衣領之中，悄然不見。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震得整個玄寧殿安靜了下來，原本在殿內彈奏的樂師和歌伎都愣在原地，其樂融融的大殿裡，頓時鴉雀無聲。
“混賬！”鄭國公的臉上泛著紅暈，不知是因為怒氣還是因為喝醉了。
姚妃攥著羅帕的手，緊緊捂著著自己瞬間紅腫的右臉，憤然跪倒在地，淚水早已佈滿了她的雙眼，更是把她手中的桃色的羅帕染成深紅。
她很委屈，但此刻，她更不敢抬頭看鄭國公。君王發怒，是會有人掉腦袋的。
“咚”，又是一聲清脆的破碎聲。
一盒烏棗桂花酥掉在地上，撒了一地。
站在大殿門口的我也順勢跪倒在地，眼睛死死盯著自己的膝蓋，腦袋像鋤頭一樣不斷瞌在地上，嘴裡咕嚕咕嚕地大聲求饒。
“拉出去斬了！”我聽見大殿內的鄭國公暴怒之後疲憊而煩躁的命令聲，他把剛剛對姚妃的怒氣全部撒在了我這個下人身上。
“主公”，姚妃突然不顧死活地為我辯解起來，她急忙跪著匍匐到鄭國公的腳下哀求道：“主公息怒，主公息怒，一切都是妾身的錯，他只是個小啞巴，不關他的事，要打要殺，主公都衝著臣妾來吧！”
“你”，鄭國公的聲音再次憤怒起來，“一個啞巴下人，你還要護他？”
“他是一個小啞巴，可他也是女兒如飛最喜歡的隨身小童啊，你賜死他事小，可女兒那邊我要如何交代啊？以她的性子，定是要鬧個天翻地覆人仰馬翻不可的，到時候，還要多少下人跟著陪葬，妾身就不敢想象了。”
姚妃真的是我這一世見過最善良的人了。
我剛剛故意把裝著烏棗桂花酥的盒子扔在地上時，我就知道，她一定會保我的命。
而我，這樣做，也是為了阻止她繼續對鄭國公說如飛公主的事情。或者說，是為了阻止一些別有用心的人聽到這件事情。
姚妃的眼淚止不住地流淌著，伴著她那嗚嗚咽咽的乞求聲，玄寧殿的空氣變得陰霾潮溼，裡面混雜著一股剛剛灑落的桂花酥，甜甜的，濃蜜的香味。
鄭國公到底還是心軟了，揮了揮手，叫我身邊準備押我下去的兩個侍衛離開。我趕忙眼疾手快地整理好手中剩下一盒完整的烏棗桂花酥，恭敬地舉過頭頂。
近侍的宮女小么接過我的盒子，又恭敬地雙手呈到鄭國公的面前。
他們都知道，我帶來的東西，一定是如飛公主的東西。
鄭國公還在氣頭上，並不曾抬眼看，旁邊伺候的寺人無衣連忙機智地上前接住，並熟練地開啟盒子外面包裹的羅巾，然後面露驚喜地跪下，雙手抱著盒子，興奮地舉過頭頂。
“恭賀主公，壽如南山。”
這包裹食盒的赤紅色羅巾上，是如飛公主親手繡的一個“壽”字，一展開，頓時金光燦燦，寶氣沖天，龍飛鳳舞，光彩奪目，令在場的所有人耳目一新，心中震撼：真不愧是天下無雙的如飛公主啊！
“恭賀主公，壽如南山！恭賀公主，孝感天地！”大殿內的所有人都跟著寺人無衣跪下，口中大聲祝賀讚歎。
鄭國公的臉上浮出驚喜的笑意，抬手叫無衣將禮物呈上前來仔細端詳。
這原本是如飛公主來玄寧宮的時候要親手送給父王的三十歲壽禮。只是，她在玄寧宮裡和父母親聊天時，談得不太高興，一氣之下，就賭氣先行離開了。
走到路上，她又有些後悔，於是讓我掉頭來再次把壽禮奉上。
其實，距離鄭國公的三十大壽還有一百多日呢，送禮，也不必急於一日。
可如飛公主這樣急著昨日送出，那就只有一個原因了。
她是擔心，昨日不送，以後或許就沒有機會了。
我想，她應該是決定近幾日就要和子蠻私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