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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楚半煙醒來時，就見清晨光暈中他在桌前作畫的身影。不知他哪裡尋來的紙筆，這會兒眉間舒展而溫和，畫的認真。
她不想擾到他，輕手輕腳的起床，卻不成想，她只輕輕一動，他便抬起頭來。
“醒了？”明淵柔聲道。
“嗯。”她剛剛醒來，嗓子還倦怠著，不太好講話，只嗯了一聲。
他拿著玉壺遞給她，她接過來喝了兩口，覺得嗓子好多了。
“你怎起的這麼早，太陽都沒怎麼出呢。”楚半煙問。
他嗤笑兩聲，“已經巳時三刻了，哪裡還早。”
“啊？可明明太陽都沒怎麼出來，這地方鬧鬼嗎。”
明淵別有深意看著她道：“確實鬧鬼。我怕日光把那鬼灼傷，就把光擋在外面了。”說罷，還搖著頭嘖嘖兩聲，“還沒見過這麼能睡的鬼，鬼不都該晚上精神嗎？”
楚半煙聽出他的嘲弄，把玉壺狠狠塞回他手裡，忿忿道：“那你可當心今夜鬧鬼。”
明淵挑眉哈哈笑起來，對她說：“求之不得，我就好鬧鬼，有趣都緊。”說完，他笑嘻嘻看著她，眼神有些戲弄。
赤裸裸的挑釁，楚半煙又氣又無奈，乾脆起身不再與他聊。
走到桌邊，一幅畫平展地鋪在那裡。畫中一個如同白玉雕琢而成的女子，頸項修長，眼眸清澈，氣質嫻靜而美好。
她半煙看得發愣，竟是……自己嗎？楚半煙有些驚訝地抬起頭看向他。
他眯眼一笑，“畫得怎麼樣，喜歡嗎？”
“嗯，”她點點頭“我有這麼好看嗎。”她輕輕嘀咕了一句。
“是想說我畫得不好？”他佯裝委屈。
“沒有沒有。”她趕忙否認。
“那這就是你。”他堅定道。
她又盯著畫細細瞅了一會兒。
“怎麼想起畫畫了？”她疑惑道。
“當然是為了讓人辨識你，總不能讓你現形給他們看，那不嚇死了。”
楚半煙瞭然點頭。
為防楚半煙被日光傷到明淵先把她收到袖中，才解開了屋裡的結界。只是一瞬，陽光鋪滿房間的角落，明淵拿著畫推門離開。
到了樓下大堂，明淵先把畫給一位夥計看了，“可見過這位女子嗎？”
夥計看看畫，搖搖頭，“不曾見過。”
“那可聽說過最近可有女子上吊自殺的事？”明淵又問。
夥計思索一會兒，剛要搖頭，就聽坐在旁邊正吃麵的一位客官接起話來“聽說前些日子，馬蹄巷那邊死了個女子，是不是上吊就不清楚了。”他一口面在嘴裡邊嚼邊說，口齒有些不清。
“馬蹄巷要怎麼走？”
“您順著這條路往南走，第三個路口往西拐，再往南，有個窄巷，便是了。”夥計總算有個能答上的問題，熱情給明淵指路。
明淵向兩位道謝，便出了客棧的門。
昨夜下了一宿的雨，外面溼冷異常，空氣混著泥土的味道，地上也有些泥濘，路上行人大都縮著脖子，佝僂身子保暖，行走其中身型舒展的明淵顯得格外不同。
街道信步，地上泥土絲毫沒有沾染他的鞋襪。
越往南走，周邊的牆瓦房舍越顯蕭條破敗，明淵神色複雜，微微皺眉。
“你前世，竟在這種地方嗎。”他輕聲說了一句，語氣有些酸澀。
袖中楚半煙不知何時又沉沉睡去，並沒有聽到他說的話。
到了馬蹄巷，那是一條極為偏僻逼仄的小巷，若兩人迎面走來，還需要側身才能透過。
明淵拿出畫，向偶爾遇到的行人詢問。他們有的直接道不曾見過，有的看到後皺皺眉，一臉晦氣的擺擺手，說不認識，然後逃也似的離開了。
前者倒也正常，可後者的反應著實奇怪。明淵知道，自己找對地方了。
一直走到巷子的盡頭，明淵無人可問，見到旁邊一個院子的門虛掩著，裡面一位老太太坐在院子裡擇菜。
明淵敲了敲門，老太太抬頭看過來。見是一位衣著考究，風度不凡的公子，自己家並不認識這樣地位的人，這樣地位的人也不該出現在這個巷子裡，只道：“公子可是走迷了路嗎，往北出了巷子，再往東，便有大路了。”
“晚輩並非問路，是想向您打聽個人。”明淵道。
老太太聽了這話，起身走到門口。“你想打聽誰呀。”
明淵將畫展開，老太太看了周身一頓，“你是她什麼人？”
“一位故人，聽聞她在此地落過腳，就尋來了。”
老太太嘆息一聲擺擺手，“你來晚了，她已經死了。”
說完就扭頭往院裡走，準備坐下繼續擇菜。明淵話還沒問完，便跟了進來。
“死了？是怎麼回事。”明淵問道。
“不清楚，她是外地來的，應該只是途經此地，誰知剛住了兩日，就上吊死了。也是個苦命的。”說完，老太太停下擇菜的手，“不知你們是什麼關係，她看起來落魄的很，不似你這般貴人模樣，為何來尋呢。”
明淵思索了一會而，語氣有些猶豫道：“不瞞您說，這事是有些…不太好講。是我家中兄長，接連做夢，夢見一女子說她死的不安，求他幫忙。兄長因這件事日漸消瘦，身體大不如前，科考在即，家人實在擔心，便讓我來尋一尋，請人做場法事，超度亡魂。”
“啊？竟有這事。”老太太一驚“她是自己吊死，去找旁人做什麼？”
睡在袖中的楚半煙被一個噴嚏打醒，心道不知是誰連死人也要罵嗎，就聽到外面明淵與老太太的對話，氣的直往明淵胳膊上蹬腿。不過還好，鬼的聲音凡人是聽不到的。
明淵不動聲色地擺弄了一下袖口，示意她穩當些。
“可能有她的苦衷，不過能解了她的執念，超度亡魂也算功德一件。”明淵語氣謙和有禮的說道。
“公子是位善人啊。”老太太道。
“不知她屍骨葬在何處？”明淵問。
“屍骨……現在不知，不過聽說明日要將她與劉家小公子冥婚，想來那日會給她遷墳，與劉家小公子葬在一處吧。那劉家也是大善人，平時樂善好施，家底豐厚，只是小公子時運不濟，年紀輕輕突然就死了，實在可惜。”老太太感嘆一會兒，又道“那女子雖說活著的時候沒過上好日子，可死了能嫁到劉家，不比在外面當個孤魂野鬼要強百倍，到了陰間什麼也不會缺了，算是過上了好日子，真不知道還鬧什麼……”
自從老太太說完冥婚的事，後面的話明淵就沒有聽進去了，他默默握緊拳頭，壓抑著心中翻湧的怒氣，“冥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