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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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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瘋子嘴裡開始吐出短小的詞彙:“殺、殺了他!殺光他們!!!”他聲音嘶啞低沉,轟隆隆的在下水道里來回迴盪。

而他們一逃一追引起的巨大動靜也響徹了下水道四通八達的所有通道,無數詭異的未知生物睜開了黑暗中已經瞎掉的眼睛,憑著敏銳的聽覺轉頭朝聲音傳來的源頭望去,他們大部分被一股灰霾遮掩的瞳孔中空洞無物。

就在一個離這裡不算太遠的地下洞窟內,一位巨大的生物停下了手中的抄錄,朝兩邊延展的黑色鹿角下的面孔也在昏黃的燭光中抬起,露出一張包裹住雙眼的、垂垂老矣的面孔。

“好久沒見了啊,這麼有趣的靈魂……”他低聲隨口說道,隨後從巖壁上扯了張泛黃的卷軸,上面已經畫好了魔法陣,“查莉婭,醒來吧,聽我號令。”

他話音剛落,洞窟中燭光邊緣的黑暗就像是開了的沸水一樣,躁動了起來。

……

恩格爾竭力奔跑著,可還是被身後的瘋獵人追了上來。

他甩動著自己巨大的武器,嚎叫著的用力劈向離自己不過幾步的恩格爾!

恩格爾立馬往側邊一躲,沉重的鋸子如同一根戰錘,石板鋪就的地面轉瞬崩碎,石渣四濺的同時恩格爾對上了那對扭曲的眼睛。

瘋獵人的武器卡在了地面上,他吃力的想要拔出來,手死死握住了那把鋸子,可眼睛卻直勾勾的瞪著面前的恩格爾。

恩格爾立即趁此機會用軍刀凌厲的朝他胸口刺去,只聽“刺啦”一聲撕開了瘋子的衣襟,但刀鋒卻在刺入胸膛不到半指的距離時停住了!

恩格爾根本沒有想到,本該刺向對方胸前的一擊,卻被這瘋子空手抓在了半空中!

“滴答。”

暗紅的血從粗糙的手掌間流出,滴落在龜裂的地面上。

恩格爾立刻鬆開了軍刀,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瘋子一把把他拍飛,恩格爾“嘭”的一聲從高臺上栽到了下水道的渾水中!

他掙扎著抓住沉落的軍刀,同時看見了同樣跳下來的瘋獵人!

那傢伙對自己不離不棄的樣子真是讓人絕望……恩格爾憋著氣在惡臭的水裡朝岸邊游去,他遊得很快,而瘋子遠遠落在他身後。

然而沒人注意到的是,在不遠處的深水中,有什麼巨物正朝水面浮起,在那看不到的黑暗中,水面上破開了一道佈滿尖刺的背脊,撕開了水面的它引動一圈圈漣漪。

此時恩格爾正好奮力的游到岸邊,看見拖著沉重武器的瘋子呼哧呼哧的正朝他這邊走來。

瘋獵人的衣服吸飽了水,再加上自己武器的負重,這無疑在此時為他造成了很大的負擔。恩格爾所在的“岸邊”是汙水歷年沖刷出來的一片小土山,恩格爾轉身就朝高處爬去。

瘋獵人終於要上岸了,而恩格爾也堪堪扒著高臺的邊緣再次站起來,正當恩格爾以為這傢伙又要衝上來、自己要和他決一死戰的時候,他突然瞪大了眼睛。

只見那瘋獵人膝蓋以下還浸泡在水裡,突然黑暗的水底有什麼扯住了他的腳踝!瘋子連一聲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被水下的東西扯翻在地!

那是一頭長相畸形的巨鱷!

它在水底突然襲擊,瘋子的整條左腳都被它一口咬斷,那發瘋的獵人發出了淒厲的慘叫,血迅速的在汙水中溢散開來。

而瘋獵人根本不可能是被野獸肆意欺侮的存在,已經徹底瘋掉的他連“殺”都不說了,直接像野獸一般嘶吼著拎著鋸子瘋狂的劈砍半露出水面的鱷魚。

這兩個畸形又瘋狂的傢伙在激烈的水花中展開了生死搏鬥,他們的鮮血不斷暈染著渾濁的汙水。

恩格爾想要趁此機會逃跑,可是他發現自己身後的是一條死路,腳下的高臺在不遠處就塌陷了下去。而恩格爾看著水中的戰鬥,已經不敢再下水一次了……

“難道說這就是我的結局麼?”恩格爾忍不住自嘲道,他才剛剛醒來,卻連自己的過去都不知道就死在了這裡……還死得毫無意義,他該說什麼才好?說了又該說給誰聽?

恩格爾可以說是完美的詮釋了什麼叫做一無所有:失憶的人獨自一人赤裸的甦醒在下水道的黑暗裡。

他就像是條無人關注的老鼠,死便是死,活著的意義彷彿就是為了成為下水道里那些生物的餐後甜點一樣,十分可笑……

他現在只能看著兩隻怪物廝殺,並祈禱那瘋子被鱷魚咬死,或者乾脆同歸於盡。

可事與願違,瘋獵人終於獲得了勝利,他沒了自己的左腿和右手,可他還是呲牙咧嘴的低吼著爬上了岸,僅存的左手上還不忘抓著差點害死他的鋸子。

不過也是這把鋸子救了他的命,他活活把鱷魚砍死了。

恩格爾站起了身,他知道瘋獵人此時已經無從反抗,是時候自己報復回去了。

然而就在他準備下去解決獵人的時候,情況突然發生了預料之外的逆轉。

恩格爾就眼睜睜的看著一個比瘋子還高大的螺殼從水底浮現,那螺殼中湧出無數糾纏著彼此的絲狀線條撲向剛剛爬上岸不久的瘋獵人!

瘋獵人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這些線條死死纏住,他驚慌失措的尖叫著,殘餘的左手終於鬆開了鋸子的握柄,奮力刨著泥濘的淤泥想要逃離這迎向死亡的終局!

可是,這種掙扎在查莉婭的面前毫無作用。

而螺殼中一個與恩格爾體量相差無幾的蒼白女人正赤裸著上身,她發出溼潤的呢喃,像是擁抱歸家的丈夫一樣輕柔的抱住了劇烈的線上條中掙扎的瘋獵人。

“咿——呀…咿…呀……”

螺殼中的女人抱著瘋獵人在他耳邊低語,發出不知所云的呢喃。

而原本發瘋的男人彷彿受到了某種撫慰,他劇烈掙扎的身體也逐漸放鬆了下來。

可這一幕放在恩格爾眼裡,就好像蜘蛛為自己的獵物注射了麻醉的毒素,只是為了自己吃的時候方便一點而已,而瘋獵人的放鬆也代表著死亡將至。

不一會兒,在瘋獵人徹底安靜下來之後,那女人拖著瘋獵人的身體回到了水中。就剩下恩格爾一個人站在高臺上,愣愣的看著螺殼女人拖走瘋獵人的位置。

骯髒的水面上不斷有氣泡冒出,那是瘋獵人在水底吐出的氣。他似乎真的沒有再掙扎,而是在寧靜中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最後,水面也歸入了平靜,只有瘋獵人支離破碎的屍體浮上水面的時候引起了盪漾的漣漪。他那把鍾愛的鋸子被遺落在了岸上,而他自己也死得不明不白。

……

恩格爾呆呆的站在高臺上,他盯了會兒已經徹底平靜的水面,獵人的屍體正晃晃悠悠的在水面上飄蕩著,好像在告訴恩格爾剛才的一切都不是夢境。

而恩格爾對此根本沒法反應過來,在他看清那位螺殼女的輪廓後,一段潛伏於他意識深處的記憶緩緩浮上心頭——

恩格爾站在下水道高臺上的場景彷彿被殘缺的記憶片段所替換,就好像是幻覺一般,他轉眼就站在了一處年久失修的碼頭上。

碼頭邊一艘灰色的長船在洶湧的浪濤中起伏,船首高高翹起的天鵝首遙望著西方的天空,那裡是暮日的最後一抹餘光。

那是一個少女,銀灰色的披肩長髮,她穿著潔白素雅的連衣裙。類似妝容的人們正在沉默中上船,他們身材高大面容肅穆,無一不比恩格爾高上兩倍,像是一個個俊美優雅的巨人。

白精靈……

不知為何,恩格爾腦海中回想起這個生澀的名詞。

海岸上海鷗盤旋,可天空灰暗一片,太陽下沉,最後漆黑一片。

女孩給了他一本厚厚的書籍,他翻開它,書中寫滿了已經在記憶中模糊了的字跡,而在隨手翻到一頁的時候,一副風格鮮明的插畫引入眼簾。

漆黑潮溼的角落,盤在地上的巨大螺殼枕著入骨,螺殼中伸出數不勝數的黑色線條,一個赤裸著上身的曼妙女人從螺殼中直起身子,手捧著人腦面帶微笑。

畫面除去女人蒼白的面板,不是灰暗就是濃烈的漆黑。

他看到手繪插畫下面的一行潦草的花體字,他手指劃過這行字,毫無戒備的讀出了它的意思——螺中的大沼女巫。

就在讀出這行字的瞬間,恩格爾耳邊突然響起激烈的濤聲!

他立刻從記憶的幻覺中驚醒,卻絕望的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齊腰深的水中!

而令他心膽俱寒的那個螺殼女人,則再次從水中浮出自己苗條的上半身!!!

他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的機會,尖叫聲剛傳出嘴,無數黑色的線條就已經極速的纏上了他,把他一把拉入水中,恩格爾淒厲的尖叫聲也戛然而止。

恩格爾在下沉的過程中不斷掙扎著,可這無疑讓自己身上的束縛越來越緊。螺殼女人像是捕獵的章魚一樣死死纏繞著他的身體,力道之大直接將他肺裡的氣全部擠了出來!

“不……”

溺水的窒息模糊了視野,在螺殼女人迴盪在深水中的呢喃細語中,他的意識迅速的沉入瞭如同深海潮湧般的黑暗之中。

咿呀咿呀的叫聲伴隨著恩格爾一起消失在了水中,提燈和軍刀在恩格爾無意識中脫手丟棄到了水底,白色的光落到水底後明滅了幾下,最後熄滅了。

一切又重歸於黑暗,而在螺殼女人的咿呀聲也消失在水裡之後,死亡一般的寂靜又重新籠罩了這片潮溼的地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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