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秒記住【微風小說】地址：www.wfxs.info
體型臃腫龐大的植物在洞窟中肆意生長著自己畸形的根莖，它的主脈突破了洞窟的穹頂向上延伸，不知通往何處，也不知是否會鑽出地面，面見陽光。
它延展的根莖幾乎遍佈了洞窟的四壁，洞窟中沉積著清澈的淡水，一片片稚嫩的浮萍安詳生長著，角落裡藤草繁茂。
這裡或許本該是一處安寧避世的場所，只不過這植物可怕的形象破壞了這種氛圍，滿是瘤狀物的表層上擠壓著無數的褶子，青苔填滿了它們。
數不勝數的羊皮紙被釘在了根莖上，它們像是這座植物的葉子，黃色的紙張在沒有風流動的空間裡死死的垂著，上面畫著詭異的圖騰和符文，一些充滿褻瀆氣息的玩意兒被作為壁飾掛在了巖壁上，從糾纏的根莖中露出自己的一角。
無數的蠟燭堆在洞窟露出水面的礁石上，堆積的燭淚已經變成了小山，而黃紅的燭火也成了洞窟中並不明亮的光源。
更不用提那具包裹在泛黃的裹屍布中的屍體，它身長將近三米，被掛在了這座植物的主脈上，裹屍布嚴嚴實實的包住了它的全身，只有一對長過膝蓋的修長手臂從裹屍布裡被扒了出來，做成十字狀釘在了植物的主脈上。
裹屍布遮住了死者的臉，不知面容為何，而死者的身長將近三米，讓人忍不住揣測他的真實樣貌。
它看起來像是邪教徒的聖像。
恩格爾醒來的時候，就是面對著這尊“聖像”，他從水裡爬了起來，打量著周圍和下水道場景渾然不同的景色，一時之間他大腦一片空白，幾乎僵死的思緒讓他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烈的薰香味，恩格爾在下水道的臭氣裡呆了太久，這種與眾不同的氣息讓他產生了一種與世隔絕的錯覺。
“那……我是不是死了？”他在漫過腳踝的水裡緩緩淌著，在一旁的礁石上撿起了一隻已經熄滅了的蠟燭，自言自語道。
他還記得被那個螺殼女人拖下水後的場景，可謂是歷歷在目，他現在想起來還是毛骨悚然……
他究竟還是死了嗎？
突然，他身後傳來了重物挪動的聲音，一個沙啞的像是鐵器摩擦的嗓音響起在洞窟內：“你醒了啊？”
恩格爾嚇了一跳，他急忙轉過身，卻被眼前的人物所震驚——那是一個人形怪物，他身高接近三米，全身都躲在一件黑色的破袍子下。
他背後衍生出五根巨大的翅膀，黑色的羽毛垂進了水裡，被他拖著行走。他的腦袋上長出了兩根尖銳的黑色鹿角，破出兩根角的兜帽壓得很低，只讓人看見其陰影下被破布蓋住的眼睛。
他身上長滿了交纏一團的茂盛毛髮，而衰老的面孔醜陋到令人害怕。
他拄著一根扭曲的木頭柺杖，吃力的拖著龐大的身軀緩緩走到了陷入震驚的恩格爾面前。
“無需震驚，無路可走的閣下。”大傢伙發出低沉的笑聲，他在距離恩格爾三四米的時候停下了腳步。
“你是誰……”恩格爾按捺住自己極度排斥對方的直覺，問出了這麼個問題。
這是他遇到的第一個智慧生物，雖然自己強烈的感覺這傢伙並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對方令人生畏的體型和未知的力量讓恩格爾必須試圖和對方保持友好。
這種直覺給恩格爾的印象，就好比……就好比這傢伙是一團行走的臃腫垃圾，一個令人害怕的怪物。
但在不知道對方底細的情況下，恩格爾還是按捺住自己的小情緒，試圖平和的和麵前自自己之後見到的第一個智慧生物交談，試圖從對方的話語中得出一些有用的資訊。
“一個被這個社會驅逐的異種，一個曾經的人類，一個追尋真理的獸化人。”
果真，對方回答了。
據此可以得知，這裡的地面上有“社會”的存在。這個詞彙多少讓恩格爾心安了不少，可是面對面前的這個已經接近怪物的存在，他還是悄悄的退後了幾步，儘量和他保持距離。
“你可以叫我老瞎子，我的真名你不用知道，同理，你也是如此。”老瞎子笑著露出自己滿口的爛牙，他自嘲的指著自己被破布遮住的眼睛，這麼調侃道。
恩格爾沉默了片刻，說出了一個類似的假名：“你可以稱我馮格爾。另外，我還有一個問題”
他斟酌了一會兒才說道：“那是你把我帶到這裡的麼……”
“對，是我，馮格爾先生。”老瞎子似乎在儘量讓自己表現的很慈祥，他露出的笑容如果換在正常的人類臉上似乎會很合適，但在他身上……
醜陋的容貌配上非人的怪物軀體，以及恩格爾心底的強烈牴觸，讓恩格爾難以覺得他值得親近，甚至想轉身就跑。
“為什麼……你要這麼做。”他想了下，之前的螺殼女人可能就是這傢伙的手下。恩格爾腦中少量的神秘知識告訴他，一些強大的生物可以自然的奴役比自己弱小的非人生物。就好像手持刀劍的奴隸主和奴隸的區別。
“在這個世界上，無論是誰的靈魂，在誕生的時候都會有多少不同的扭曲，就像我。老瞎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像是在陳述一件肯定的事實，他怪物一般的身軀畸形醜陋，但卻擁有磅礴的力量，“淵博的知識給了我力量，卻讓我滑往瘋狂的深淵，但我靈魂的意志在出生的時候就強如鋼鐵，這才讓我承擔這危險的力量一直到現在……”
就好像是為了肯定自己這種說法一樣，他鬆開一隻緊握柺杖的手，憑空打了個響指，恩格爾手上的蠟燭竟自動燃燒了起來。
隨後在恩格爾驚訝的視線裡，他繼續解釋道：“但你不一樣，閣下的靈魂純淨的像是聖彼得大教堂裡的那顆神祗寶石，而在黑暗的下水道里活動的閣下在我眼中無疑像是看到了一顆耀眼的明星。”
他是個瞎子，而他看到的“明星”，是另一種觀察事物的方式麼……
恩格爾熄滅了手上的蠟燭，把它放回到原位上後，轉眼看向老瞎子，目光中包含著審視和警惕。
他對“明星”這個詭異的比喻感到有些反胃和噁心，可他在這種狀況下不好反駁對方。
而且自己……純淨的靈魂。
恩格爾不知為何回想起了自己在陵墓棺材中醒來時的情景，並記住了這個片語。
“所以呢，瞎子先生，您這麼大費周章的找我，究竟是為了什麼？”
老瞎子聽到這個問題後自己沉吟了片刻，然後放緩略激動的語調，心平氣和的說道：
“所以我想——馮格爾先生，我們來做個朋友吧……”
這句話直接到讓恩格爾感到毛骨悚然。
……
除去樣貌，老瞎子看起來是個不錯的人，至少他在對待恩格爾的態度上是互相尊敬的。
恩格爾隱瞞了自己是個失憶的人，他擔心這個看似狡詐的怪物會利用他的這一大弱點。所以恩格爾謊稱自己來自貧窮的小鎮，父母早逝後遭到愛人背叛，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想要遠走高飛，在途徑這裡的時候遭人打劫，被打暈之後就甦醒在了下水道里。
這種行為就好像是在賭博，這個謊言只是打了個巨大的輪廓，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就要靠聽者自己加入自己的主觀想法去延伸其中的內容。可如果這個謊言從一開始就存在紕漏，聽者靠自己的主觀想法去幻想的話肯定會發現差異，就好像假設地面上根本就沒有什麼人類文明呢？
只是不久前死去的瘋獵人給了他些許底氣。瘋獵人身上的裝備無疑是文明社會才能製作的，而且並不破舊。只是恩格爾心虛的態度讓他對自己的這個謊言並沒有多大的信心。
事到如今，恩格爾選擇去賭一賭。
贏了，算得上是皆大歡喜、逃過一劫。
輸了，就寄希望於老瞎子認為這是基本的戒備心而不傷害自己。
至於老瞎子可能的憤怒，恩格爾只能寄希望於對方會靠對自己的尊敬而不會殺死他。如果輸了，能否在老瞎子嘴裡再得出些相關的資訊呢……
恩格爾心裡的小算盤打的噼啪作響，可令恩格爾意外的卻是老瞎子的回答：
“啊，還是和過去差不多啊……我已經有近百年沒有上去過了。”
近……近百年麼？
恩格爾訝異的看著眼前的老瞎子，他在地下呆了近百年之久，拋去別的問題，光這個就值得恩格爾感嘆一番。對於老瞎子的過去和別的問題，他暫時沒有問，以後有的是機會。
而這種回答對於恩格爾，無疑算是僥倖的逃過一劫。
老瞎子接下來沒有對恩格爾的過去繼續追問，而是惆悵的嘆息道：“聯邦容不下我們這些巫術實驗中意外誕生的亞人，誒……我就是其中一個獸化人，為了生存我逃到了這裡，這裡可是亞琛下水道里罕見的世外桃源啊。”
只見他指了指洞窟中的那座誇張植物的主脈，解釋道：“都是靠它，才能有這個世外桃源啊……”
恩格爾記住了“亞琛”這個名字，同時也看了眼那座巨大的植物……以及上面掛著的屍體。
是因為這植物，還是那具屍體呢？
恩格爾這樣暗中質疑道。
老瞎子拿著那根手杖探路，他一路摸索之下終於帶恩格爾坐在了距離那座植物不遠處的幾塊巨石上。
這幾塊交疊在一起的巨石邊緣落滿了蠟燭，上面有一張手工製作的矮腿木桌，一本厚厚的羊皮紙紮成的硬皮書正端端正正的放在木桌的中央。
老瞎子坐在一顆巨石上，他手摸到了桌子，然後從桌下拿起了一根適合他寬大手掌使用的炭筆。
正在恩格爾疑惑對方能不能靠著眼瞎獨立寫作的時候，老瞎子忽然感嘆道：“像你這樣被丟到下水道，還一路衝到下水道深處的還活著的，真不容易。”
“嗯，還行。”恩格爾敷衍道，同時也希望老瞎子能夠快點跳過這一類的問題。
老瞎子咳嗽了幾聲，他隨手抹掉嘴角的濃痰，然後繼續說道：“看來四神眷顧著你的生命，馮格爾先生。”
恩格爾別開視線，不去看令自己反感的一幕，同時簡短的表達了自己的感謝。
“馮格爾先生，你想學習超凡的知識嗎？”老瞎子翻開古書，正要書寫什麼東西的時候又停下了筆。
“什、什麼意思？”恩格爾對老瞎子突如其來的問題一時間有些措不及防。
“馮格爾先生，我說過——你的靈魂異於常人，體質也是如此……”老瞎子摩挲著手杖，“我想和你做一次交易，公平的交易——我教授你這些值得學習的知識，而您所要換的代價就是……能讓我研究下你這獨特的體質，這可能對我停滯的研究有極大的幫助。”
“研究……？”恩格爾敏銳的捕捉到了這個詞，下意識唸了出來。
他疑惑的看向老瞎子，而老瞎子像是故作神秘一般，老瞎子彎下腰，湊近了才悄聲說道：
“是啊，研究……有關，生命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