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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章酸梅湯與綠軍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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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色的戰場,埋藏了千百年的英靈,英雄之所以嚮往,是因為英雄做的事讓人刻骨銘心,英雄的足跡,從不會被遺漏,而歸路,英雄亦歸於平凡。

楓樹在雨中搖擺似與細雨綿綿纏鬥,是不屈不撓,那斜風細雨,那楓葉紅亮閃爍 ,是秋雨,亦是一地的秋霜。

凱里恩醫院裡那幾棵楓樹經過一夜雨的洗禮,紛紛掉落一地 ,儘管紅葉蕭蕭 ,可依舊抵不過季節的更替。

而雨後的楓樹,像晚年英雄的遲暮 ,雖有心中壯志,可一地的落葉,依舊讓楓樹顯得有一絲蕭索。

人們喜愛楓樹 ,喜愛楓樹的紅葉燦爛,但喜愛是一時的,人們只喜愛秋暮楓葉紅霜,一旦過往,人們便會遺忘這秋天最美的底色。

江寒一早處理完身邊的瑣事,他沒有顧上還在醫院休養的梅心妍,他筆直的朝醫院外走去,他看著滿地的落葉,心想夠有老李頭忙了。

“小江,要出去啊。”醫院保安老李一邊說著,一邊掃著落葉。

“李哥,有些事要做,這麼多葉子可夠你忙了。”

江寒尊敬保安老李,親切稱他為“李哥” ,是老李為人親善,對人很好,特別是對他江寒極好。

剛到醫院,江寒離家極遠 ,常常因為距離遲到,當時醫院有規定遲到便不讓新人進了,但每次江寒遲到,老李都會悄悄的把他放進去。

一來一往,江寒便與老李熟悉了,老李每年都會帶些土特產給江寒,而江寒亦每年逢假日也會送禮給老李。

“李哥,我還有點時間,我幫你掃吧!”江寒一邊說著 ,一邊拿過掃把,開始有模有樣的掃了起來。

“你小子,有事還不去辦,這些葉子可難為不了我。”他看著認真掃地的江寒 ,拍了拍江寒。

“李哥,不會浪費我時間,一起掃快一點。”很快江寒掃了一大片落葉,這些年 幾乎只要江寒有空,江寒都會來幫老李的忙。

“你小子人這麼好,什麼時候帶一個女朋友來見見我,你小子脾氣太臭,不要總擺一副冷漠的嘴臉,姑娘誰會喜歡。”老李抱怨道。

“唉,李哥那有人又好,脾氣太臭的,你這麼說我可有些不喜歡了。”江寒把楓葉倒進垃圾桶裡。

“你小子又在逃避這個問題,趕緊走吧 ,就剩這點楓葉,我掃的完。”老李掃了一眼其餘的楓葉 ,這小子還是勤奮的,這些年會幫他的只有他和老吳了。

“那再見了,李哥,若不是要見一個人,我一定幫你掃完。”江寒將掃把整齊放好,向老李擺擺手,向停車位走去。

“這小子。”他嘴裡嘟囔著,又看了一眼楓葉,前些天還有許多病人來看這些楓樹 ,那時候是真的美麗,他又嘆了口氣對著楓葉自顧自的說道:“你盛開的時候那麼美麗,現在落地了卻無人顧問。”

江寒開著車駛向江城抗美援朝紀念館 ,他想在那裡找到酸梅湯奶奶口中說的那個人,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剛下車 ,江寒就見到了自己這些天在江城抗美援朝紀念館尋求靈感的朋友——管奕辰。

管奕辰和江寒他們是初中同學,後來自己選了理科,他選了文科,兩個人就短暫分開了,這些年兩個人雖處在不同的領域,但一直有所聯絡 是江寒為數不多的好朋友。

管奕辰是一名作家,文靜而內斂,個子不算高,1m7的個子,倒有些俊朗 ,而他那富有文學的氣息,著實讓他有些別緻。

“曉靈,你讓我調查的人好像有些眉目了,我們進來說吧!”管奕辰指引著江寒來到紀念館裡面。

隨著腳步的遷移,江寒見到了許多的場景和許多抗美援朝的紀念物品,可這時江寒有點害怕了,他在心裡默默祈禱,希望他心中那件事,不要發生,可眼前一幕幕烈士物品,確實讓他有些害怕了。

他不懼怕醫院裡病魔纏身的病人,可他害怕見到酸梅湯婆婆的眼淚,他不忍看到那年邁老者見不到一生摯愛時的心痛。

然而戰爭是殘酷的,在管奕辰的指引下,江寒看到了那身整齊的軍裝和那頂印有紅色五角星的綠色軍帽,細心的江寒注意到一點,這頂帽子好像是後來縫上的 ,這頂帽子的五角星紅的那麼燦爛,就像待嫁的新娘子的一襲紅衣。

而那身軍裝和帽子的主人確實是叫張安。

這讓江寒有些害怕,他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這怎麼和酸梅湯老奶奶說,他不想掩蓋這一切,可他怕那個用一生等他的老者流淚。

“曉靈,逝者不可追憶,往事如煙不可忘 ,我知道你有些自責,但是我們不能欺騙老人,張安同志是英雄,是我們國家的英雄,我們要讓那位老人知道他的事蹟。”管奕辰一板一眼的和江寒講。

“管奕辰,你知道一個老人為了讓他再嘗一口酸梅湯等了他幾十年,你用一句話告訴她,他是英雄,這麼多年,你知道這背後的心酸嘛。”江寒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時間向管奕辰全部發洩出來。

“江曉靈,你冷靜一點,我知道這告訴老人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 ,可是有些事你必須去和他說,我們需要的是溝通,老人等了這麼多年,不就是想要個結果嗎?你答應了人家 ,現在好不容易有了結果,你不和她講 ,這會是她心底最大的遺憾。”

管奕辰知道江寒的個性,但有些事必須說,況且這件事情,事在人為,若不告訴老人,這會是她心底的遺憾。

確實是這樣,江寒也明白, 可江寒著實有些心疼酸梅湯婆婆:用幾十年的青春等一個沒有歸期的人,也許他榮歸故里,可帶現在帶給老人卻會有失望。

那時候的愛情是那麼的純粹:可以是柴米油鹽,可以是詩詞歌賦,亦是一杯簡簡單單的酸梅湯。

江寒滿是失落,但管奕辰說的確實是對的:這麼多年老人一直在等他,她心底一定想要個答案,那時候交通閉塞,資訊不暢。

酸梅湯婆婆,一直營業酸梅湯,為的是期盼他回到這裡能喝上一杯酸梅湯,也是自身無盡的眷戀。

“曉靈,馬館長來了,他有些事想和你說。”管奕辰將一位身穿中山服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帶到江寒面前。

“馬館長,你好,我是江寒。”江寒禮貌的向馬館長打招呼。

“江醫生,酸梅湯婆婆的故事,奕辰已經和我說了,我想我或許能幫助這位老人 。”馬館長看著江寒,他似乎找到了什麼辦法。

“什麼辦法?”江寒焦急的說道 ,他希望馬館長能為酸梅湯婆婆帶來一點好訊息,不讓她那麼難過。

“這樣,我代表江城抗美援朝博物館向老人解釋具體的情況, 我也想見一見這位英雄的老人。”馬館長又看了一眼管奕辰,知道這小子也會跟著去,說道:“奕辰,你也想跟著去吧!”

管奕辰當然不想錯過這個機會,他來江城抗美援朝紀念館是為了收集材料,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悽美的愛情故事, 自己作為作家 ,如果能用文字去記錄,這無疑會給作品增添許多色彩。

用文字記錄人生 ,用書籍匯聚人生,這是管奕辰最好的寫照。

江寒開著車,他頭一次覺著路是這樣的的漫長,道路越走越遠,路不會變 ,人越走越少,人是會變的。

人海中陪伴你的那個身影,也許轉瞬即逝,可是他也是自己心裡的那一點微光,是的,有些人站在那裡,他就贏了。

江寒很難過,他救贖過許多病人,他拿的起拿救病治人的手術刀,卻無法將這個訊息帶給酸梅湯婆婆,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辦法去慰藉這個年邁的老人,這一刻,他救贖不了這個最需要安慰的人。

英雄總會遲暮,可盛開的花又怎會枯萎。

江寒還是到了。

一如既往,他看到了那個熟悉而忙碌的身影,這次與上次不同,也許是天氣太熱,可能是上次時間不對,這一次,酸梅湯婆婆的攤子格外熱鬧,都是些稚嫩的身影,一群學生將攤子圍了起來。

“不急,慢慢來,都有的。”酸梅湯婆婆還是一臉的仁慈,耐心的招呼著攤子,這一刻也許是忙碌的,但她一定是幸福的。

江寒緩緩的將車停下,馬院長剛想開啟車門就被江寒攔了下來。

“等一會吧!”

“等一會吧!”

江寒和管奕辰幾乎是同時說出來的,他們彼此看了一眼,他們心意相通,知道這一刻不該被打擾,哪怕能讓她有一刻的快樂 ,也好。

江寒真的想讓這一刻永遠停留,就因為他見過太多的生死離別,知道這對一個老人的打擊有多大 ,他不忍心。

生死離別,人生痛處,可是有些時候,你不得不去面對。

“江寒,我們該走了。”管奕辰打斷了正在思緒萬千的江寒,他懂他,可是與其讓老人一輩子得不到答案,含恨而終,不如讓她知道答案,這樣至少能讓她彌補這麼多年心底的答案。

江寒,看著酸梅湯婆婆的攤子周圍的學生已經離開,看著酸梅婆婆捋了捋衣袖, 準備推車離開,他還是決定去面對。

“婆婆,你還記得我嘛,我是幫你推過車的江寒,上次還有一個女孩和我一起的 。”江寒帶著馬院長,管奕辰走到她攤子面前,為了讓他說的更形象,他還比畫著當時的情景。

“是小江啊,你是個好人,上次還偷偷的給我留錢,你這次來看我,怎麼不帶女孩了,鬧矛盾了嗎?”酸梅湯婆婆看著江寒,有些擔心的說道。

“沒有,我沒告訴她 ,她很好。婆婆我自此來是想和你說,你讓我打聽的事已經有著落了。”江寒不是不想和梅心妍說,只是擔心她知道真相後,會落淚,她是個感性的人,他最見不得女孩落淚了,尤其是她。

“那就好,那個女孩挺好的,她和你一樣給我留錢,我看她挺適合你的。”酸梅湯婆婆的一席話,讓江寒意識梅心妍善良的品格一直沒有變。

“婆婆,你讓我打聽的事有著落了。”江寒懷著一種悲傷的心情,沉重的說道。

“他怎麼樣了?”酸梅湯婆婆問道。

“他……”江寒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彷彿話在口邊, 就是說不出來 。

“還是我來說吧!婆婆,你好,我是抗美援朝紀念館的館長,我叫馬玉,你叫我小馬就行,你要找的人是抗美援朝戰爭中的英雄,是我們江城的英雄,我很抱歉,但是我覺得我有必要要和你說一聲,很不幸,張安老英雄永遠的留在了那次戰鬥中。”

馬玉館長攔住江寒,向前一步說道,話語落,他彎下腰,深深的向酸梅湯婆婆鞠了一躬,站在身後的江寒和管奕辰也跟著鞠了一躬。

“他是好樣的,好樣的,好樣的。”酸梅湯婆婆聽到這個訊息有些激動,她顫顫巍巍的,連手中盛酸梅湯的勺子都在手中滑落,江寒連忙起身將勺子撿了起來,他小心翼翼的放回原位。

“婆婆,對不起。”江寒懷著歉意,他明顯看到婆婆難過的神情,還有那眼淚快要在眼角打轉,即將落了下來,但又被強忍回去,這一幕實在讓江寒有些心疼,這個年紀還要經歷這些苦楚。

“小江,這不怪你,他是英雄,他一生都無比熱愛這個國家,也許這是他所希望的。”酸梅湯婆婆勉強微笑,但江寒 知道她很難過 ,這一幕讓他想起了離開了父親的母親。

對他來說,“英雄”這個詞語是那麼沉重,一句“英雄”要換去自己身邊最重要的人,這不公平,這是年少的江曉靈所不能經歷的。

還記得,失去父親的那個夜晚,父親身邊的好友對著自己的母親安慰道:“老江是一個英雄,他一生治病救人,是人民的衛士,他是一名真正的醫者。”

母親強忍著微笑,妥善的安排著父親的後事,可只有年少的江曉靈知道,母親在無數個夜裡,默默流淚,那種感受,是年少江曉靈心底最難過的一坎,英雄一詞對江寒來說真的太沉重了。

英雄是一種使命,是不可推辭的理由,有時候, 人們會仰望英雄,可有的時候,人們會用“英雄”一詞來束縛一個人,就像人們只希望英雄守護他們,不知道英雄也歸於平凡,他們也是最普通的人。

就像人們只喜歡奧運冠軍奪冠的時刻,那時候他們是英雄,人們仰望他,你是他們心底的榮耀,可一旦他們出現一點的錯誤,人們便會忘了他之前的榮耀。

反而要“英雄不能失誤”來束縛住他,用輿論來譴責他,人們只喜歡冠軍,只渴望贏,卻不知道他們也是普通人,也會受傷,也會犯錯。

江曉靈知道這“英雄”的厚重,父親也曾經歷過這一切,父親因為“製假藥”被所有人都遠離他們,而只有梅心妍願意和他相處,不把他當做“製假藥”的孩子,一如既往的相信他。

那時候江曉靈怕連累梅心妍,一放學就躲著梅心妍,終於有一次被攔下。

“小靈通,不管他們怎麼說,我相信叔叔,叔叔是個好人,他絕不會製假藥的,你也不要為此而自責,更不要怪他,無論如何,他是你的父親,我希望你和他站在一起,頂住壓力。”

初中時期的梅心妍勸慰道,那時江曉靈都不太信任父親,可眼前的梅心妍卻如此篤定父親沒有做這件事情,眼神中的那股清澈,是江曉靈不能遺忘的。

“什麼好人,我看他就是個製假藥的,還醫生呢?一點醫德都沒有,大臉妹你不必為他求情,我不會原諒他的。”江曉靈氣憤的說道。

“小靈通,你這話不對,你知道嗎?你父親是個好醫生,在別人眼裡是他是個英雄,他曾自費為許多不能墊藥費的人無償治病,是許多山村家庭裡的活菩薩,可在我眼裡,他是一個好父親 ,

他很關心你的情況,他曾攔住我想打聽你的訊息,說自己太忙不能照顧你,還記得那次的早餐嗎?

是你父親親手做的,但他不讓我告訴你,很抱歉我沒能早點解釋。”

梅心妍對著江曉靈說著,江曉靈本以為那是梅心妍親手做給他吃的,為此還開心了好多天。

“可他不該製假藥。”很顯然,江曉靈並沒有原諒他的意思,也許心裡有了答案,可他嘴裡還是說不出一句好話。

“小靈通,別在意別人的目光,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可我知道一個肯為窮人治病的醫生是名好醫生,卻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也許之間有什麼誤會,可我相信這樣的人是做不出製假藥的人了。”

梅心妍看著江曉靈說道,她知道江曉靈心情不好,但他是一個極負責任的人,他心底是愛這個家庭的。

“小靈通,我知道你心裡委屈,有什麼不開心的可以和我說。”

“我知道父親是個好人,可他們不理解,還遠離我們。”

“別怕,有我,我是不會離開你的。”梅心妍突然抱住江曉靈,一邊拍著江曉靈,一邊安慰道。

“想什麼呢?江寒。”管奕辰突然江寒的思緒,將這漫長的回憶拉了過來。

“小江,放心,我沒事,你不用擔心。”酸梅湯婆婆露出了微笑,這笑容在陽光映照下,如一縷陽光讓他心底不再悲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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