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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警察們已經知道自己幾個人認識並且熟悉到能帶自己去醫院看病。
簡一便選擇破罐子破摔，一大清早就把著輪椅輪子慢慢悠悠的從平房區趕到別墅區二唐的家。
一路上能看到很多警察巡邏，她有感受，自己在路過他們之後，那一雙雙看著自己帶滿審視的眼神。
她並不想去管他們，那些眼神可有可無，並不能讓她的情緒有所波動。
她太熟悉這樣的眼神了。
不過就算這樣，簡一還是會在敲唐家大門上犯難，不知道為什麼，她最害怕也最討厭的便是敲別人家的門，哪怕是面對熟人家的家門也會如此。
手抬起放下四五次，正想放棄，門就從裡面開啟了。
唐離歡迷瞪著眼睛出來買早點，長過眉毛的頭髮紛紛亂翹起來，一搖一晃的，看樣子是剛醒，還差點栽倒在她身上。
“啊……簡，簡一，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早上好！”
他打完招呼，聽她說明來這裡的緣由後就將女孩和輪椅分兩次抬進客廳裡。
“我哥昨天晚上回來了，不過我總感覺他的狀態有點不對勁，問他幾次，他也不願意說，那個，你，你幫我去看看他吧，他真的什麼也不說……啊，他昨天晚上沒回自己房間裡睡，湊合一晚睡在樓下客房裡，最右手邊那個，現在已經醒了，在彈鋼琴。”
他三兩步跑開了，簡一一轉頭，只聽見咚的一聲關門聲，世界瞬間再度歸於平靜。
唐家房子很大也很乾淨，有個什麼詞可以描述來著，哦對，窗明几淨，沒有一絲的灰塵——
這在大西北的房間裡幾乎不可能。
簡一邊訝異於只有兩個男孩子的大房子也能這麼幹淨，邊把著輪椅的輪子慢慢朝唐離歡所說的那個客房走去。
敲敲房門，裡面說句請進，她才開門。
唐錦夜坐在一架鋼琴前，正彈著她不知道名字的很悲傷的鋼琴曲。
琴聲婉轉悠長，像是在訴說什麼悲哀的故事。
作為一個實打實的音痴，她聽不懂這曲子的表達，只能不知所措的停在原位，眼神不知不覺瞄向了窗外。
那裡的枝丫上已經起了一點嫩綠。
“簡一？你怎麼來著了。”唐錦夜彈完曲子，轉頭看是她，立馬站起身子向她走來。
還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樣子。
“就，瞭解一下你後續發生了些什麼，夏桑沒傷害你吧。”她眯眯眼，眼睛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淡。
唐錦夜搖搖頭，攤手：“我怎麼可能會被他傷害到，也不想想我可是苗芽中學第一校霸，就他……”
他越說聲音越小。
“其實還是被嚇到了，不過沒事。”唐錦夜在有意無意的示弱。
簡一點點頭：“辛苦了，”其實應該我去的。後半句她沒敢說，她太清楚眼前的人有多離譜。
“你，等一下，我有東西給你。”唐錦夜想起什麼，一拍頭，從枕頭底下掏出之前袁希讓他帶給簡一的八音盒。
還好昨天回苗芽鎮之前把它撈上了。
“這個，呃，是我昨天回來的時候買的，我看這個很好看，然後就買了。”
之前老師在講臺上講口不擇言的意思是什麼他還有點不理解，現在徹底理解透了。
看來以後要多和陸冥學學演戲和騙人的本事。
簡一看著八音盒怔住。
不知怎地，她總感覺這個八音盒帶給了她無法言說的奇妙情感，這就導致她的鼻頭又開始發酸了。
真奇怪。
簡一小心翼翼的拿起這個小八音盒，捧在手裡細細打量著。
小東西的做工精緻的很，光看外觀就能感覺到它的價值不菲。
扭開發條，一個穿著芭蕾舞裙的女孩從八音盒中跳出，她閉著雙眼，彷彿在享受著屬於她的聚光燈，然後緩緩旋轉著舞蹈起來。
仔細看的話，能發現小女孩的長相和簡一別無二致——至少外觀有些地方很像。
唐錦夜想起來袁希昨天說的那句話。
“這個是在回來之前買的，所以不知道她長什麼樣……就照著我們兩個的樣子做了，也沒想到會送給她……”
她惋惜的樣子真就和那窗外枝丫上的白蘋果花一樣，白嫩軟糯的。
要是忘記了她是個在逃殺人犯的話那就更像了。
“謝謝你。”簡一又道了句謝，她將八音盒小心的用衛生紙包起來塞在輪椅底下。
“昨天你都經歷了些什麼呢？”她的情緒每次都來的快去的也快，搞得唐錦夜一愣一愣的然後才反應過來。
“額……”他沉默一剎，羞紅著臉，還是把昨天的遇見都給簡一說了。
除了遇見袁希和殷洛這件事。
“辛苦了。”簡一說。
“你最近儘量不要出門來，哪怕是隔壁家夫婦倆來找你也不要出去，夏桑和張書皇很有本事。”唐錦夜點頭，說。
簡一垂著眸子，胡思亂想著。
她自然是清楚夏桑有多麼荒唐可怕，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在夏桑背後還有一個張書皇。
“他們不怕警察，更不怕那些年輕警察，在他們的心裡唯一怕的可能就是讓群眾發現瞭然後事情鬧大鬧到上面去，那樣他們就什麼都完了。”
唐錦夜的腦海裡浮現了最近所遇到的所有警察的面龐，然後重重嘆氣。
這裡不缺警察，就缺像黃復那樣聰明又不懼畏資本打壓的警察。
要不然他們也不會選擇走殺人這條極端的路扳倒夏桑。
只是昨天才發現，夏桑身後立著更高的山，甚至有可能這座山也是殘害殷淼的兇手之一。
簡一很茫然。
她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往下走。
這人生的轉折來的真的是一環又一環，環環不停，難解且緊密相扣。
“早知道昨天我早點準備早點去，就可以殺了他了。”她在心裡說。
女孩到底是個不算太大的小孩，對於某些事情總有些來不清緣由的自信。
“扳倒夏桑和張書皇這件事，我們還需要更加精密的計劃，不過最近這段時間我們還是不要去殺人了。”唐錦夜很難受。
他想殺人，但是沒辦法，現在那幫子警察一大群一大群白天黑夜到處都在外面守著，根本沒有機會出去。
要不是突然出來的那些不是他們乾的案件！也不至於現在這樣。
這些案子的兇手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模仿自己幾個作案？
而且那些警察不是很怕晚上的苗芽鎮嗎？現在怎麼又出來了呢？
諸多疑團籠罩著他的小腦袋瓜。
他著實很惱火。
“哥哥哥哥哥！”就在這時，唐離歡突然衝回家，衝到幾人所在的房間，神情緊張。
“我聽說，因為咱們這一堆案件難以破獲，公安局上面……反正說是就是國家級的領導吧，派下來了一組特案組來協助黃復他們破案！據說他們都是破案高手！已經破獲了不少的大案，怎麼辦！”
小孩第一次表情崩成這個樣子，跑得滿臉汗水，氣喘吁吁，手裡還捏著今天趕集買回來三人份的包子和豆漿。
“這下就更不能隨便到處跑了。”
簡一喃喃。
現在的情況對他們越來越不利了。
這才開始多久呢？他們明明還沒有扳倒夏桑，就要結束了？
女孩很不甘心，但是她又沒有更加直接明瞭的辦法搞垮夏桑。
這條路越往前走荊棘越尖銳……
最主要的是那夏桑本人陰險狡猾的很，況且他從陸冥他爹那裡知曉了他們的計劃，肯定不會輕易的來苗芽送死，哪怕來也肯定會帶一堆保鏢保護自己。
“怎麼辦，哥，怎麼辦——”
唐離歡很苦惱，但是他勤快且利索還是收拾好了早餐出來。
“吃飯，簡一你也來。”
簡一本想謝絕他，但架不住這男孩軟趴趴的撒嬌。
淦，一陣惡寒。
兩個人幾乎同時都感覺到一陣陰冷的風從頭頂灌到腳底。
“抱歉。”
唐離歡才反應過來，紅著臉，不敢去看簡一，但是還是要推著簡一的輪椅去飯桌旁邊，並給她備好了筷子。
簡一雙手捂著臉，緊閉著雙眼，尷尬的腳趾扣地。
站在旁邊全程看完的唐錦夜只覺得好笑，他慢悠悠走到自己吃飯固定的位置上坐下，就在簡一的右手邊，開吃早餐。
“你不擔心嗎？”
簡一其實是好奇的，她幾乎從來沒見過唐錦夜過於焦慮警察能否找到線索抓他們的事情。
“擔心什麼？”
唐大一下塞了兩三個小籠包，嘴巴塞的滿滿。
“擔心警察他們……”簡一小口咬下一口包子，大肉和蔥的味道直衝天靈蓋。
估計是集市北大門口朱大爺家買的。
他家的包子蔥味重的很，也總有股淡淡的腥味，味道很怪，並且又油又膩，所以簡一第一次去買了之後就再也不光顧那家包子鋪。
想了想，決定不浪費糧食，還是把那一個包子都吃了。
差點乾嘔出來。
“為什麼要擔心？我們所有重要證據都被雨水沖刷掉，夏森的衣服什麼的也都處理乾淨……他們搜個底朝天都不能找到。”
唐錦夜自信的擺擺手，完全不在意。
“那特案組……”
“他們頂多能查出來另外的兇手……你們還記得這裡還有人模仿咱們作案嗎？正好這樣也能除掉他。”
“我們現在最大的目標就是，怎麼讓特案組的那些人，把主要關注點放在夏桑身上。”
簡一順手從口袋裡抽出來張紙擦嘴。
“苗芽鎮現在明面上是夏桑走狗的，一個是中學校長方正明，一個是北山屠宰場的會計黎青，最後一個，是山灣分礦煤場的副礦長趙喜聰，要想辦法除掉他們……”唐離歡在旁邊說。
“你這麼清楚？”簡一訝異。
“盯著雷韻聞啊，那小子和這些人關係很近，近的莫名其妙。”小唐攤手，“我默默觀察過他們很多次……”
“觀察他們做什麼？”
“估計是想拿炮仗炸他們家廁所……”唐錦夜補刀。
“哥！”小唐站起身來，臉漲的通紅。
一段不好的回憶湧上他心頭。
很小的時候，父母都還在身邊，只是經常會因為一些小事吵架。
臭老哥欺騙他說拿炮仗炸學校的老旱廁，就能許願父母不會再因為他們吵架。
那天他倆甚至還翹了一堂課，悄摸跑到小樹林旁邊，丟了一串點燃的炮仗進糞坑，唐離歡扔完還不跑，就站在原地發愣，那糞便一股腦的被炸出坑來，濺他一臉。
“那不是你攛掇的我去炸的嗎？炸我炸一臉還……”唐離歡控訴的聲音大的刺耳。
“你自己不跑。”
兄弟倆吵著吵著有點要打起來的意味。
簡一在旁邊看不下去，出聲攔住了他倆。
她的第六感來的很準時，剛阻止兩人沒多久，門外就響起催命般的敲門聲。
唐離歡賭氣冷哼一聲，去開了門。
是陰魂不散的黃復。
“裝不下去了嗎幾位？又要策劃下一個殺人案了麼？”他今天的語氣很衝，兩句話就夾雜著滿滿的刀槍棍棒。
男人閃個身子，自顧自走進來，坐在了一樓客廳的沙發上，翹著二郎腿，毫不掩飾的打量著眼前的三個小孩。
表情很陰沉。
唐錦夜能猜出個所以然來，百分百因為昨天的事情惹惱了張書皇，讓黃復的上司以莫名其妙的罪名停職了。
現在黃復估計窩了一肚子火無處發洩呢，可是那和他們有什麼關係呢？
成年人就是奇怪，他想。
站在門旁邊的唐離歡打了個哈欠，順手把門關上，走回他原來的位置坐下繼續吃包子。
見簡一沒吃幾個，他還順嘴催一催。
“一個就夠了，真的，真的。”簡一有些頭禿，擺著手瘋狂拒絕。
小唐只能點點頭，拿過買給她的包子和他哥分著吃。
兩人不再劍拔弩張，又恢復了之前的兄友弟恭。
再看坐在沙發上的黃復，依舊坐在那裡，沒有表情審視著眼前三個毛頭小孩。
如唐錦夜所想，他的工作現在確實有了變動，說是要在特案組來之前對外“停職”，在他們來之後協助特案組秘密調查張書皇和夏桑。
“蔣局？”黃覆在知道這件事情之後心情很複雜。
特案組不是來這裡調查連環兇殺案的嗎？怎麼還要秘密調查那兩人。
蔣白辰在電話那頭嘆氣，“中央現在對菁望市的關注不止於這些案子，還有掃黑除惡的工作，其他省市對這項工作都開展的如火如荼……我們也必須參與。”
他在空隙之中還喝了口茶水。
“市政府那些領導確實有讓你停職的檔案下達到我這裡，張書皇親自蓋的章子，所以你現在除了輔佐特案組秘密調查別無他法，憑藉你的能力，一定能完成這項工作。”
他絮絮叨叨說了很多，黃復只能每句話都應下來。
“特案組的喬菲不是你同學嗎？你倆之前不是很熟悉嗎？不要擔心……”
真離譜啊——
黃復嘆氣，最後還是接受了。
“黃隊長也要吃包子嗎？”唐錦夜說。
男孩的聲音打斷了黃復的回憶，他懵了一下，搖搖頭。
“不了，我不和小朋友搶吃的，免得你們長不高。”他輕笑。
“叔叔我182，還有機會長更高呢。”唐錦夜淡定喝一口豆漿，今天的豆漿味道偏鹹，也帶著他都無法忍受的怪味。
服了……
唐錦夜吐吐舌頭，把豆漿推到一邊去。
黃復撓撓他的獼猴桃頭，“原來這樣啊……”
又低著頭想了一會，抬頭起身面色恢復了往日的嚴肅。
對，他剛才來的時候就帶著一臉土盲道（社會人的別稱）樣，怪異的讓眼前三個毛孩著實汗毛豎起來好一會。
“簡一，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他的情緒表情轉換的挺快。
“怎麼？”
“你認為，殷淼的死因是什麼？自殺？還是他殺？”黃復問。
“你問我？這不應該是警察該清楚的東西吧，你們瞭解不到的事情，還要來問我是為什麼嗎？”簡一怒視著黃復，幾乎要站起身來。
她的身體不可控的在發著抖。
“還是說，你發現了什麼？她到底是怎麼死的？告訴我，她到底是因為什麼死的！你說啊，你說啊！”
大滴大滴的眼淚從眼眶裡不斷的湧出來，她抹了又抹，就是抹不乾淨，瘋狂的還在往外流。
黃復啞然。
他不可能透露給簡一他最近發現殷淼還有一個藏起來的日記本的存在，那上面可能就寫了殷淼究竟為何死亡的原因。
“我……”他說不出口。
“算了，我還是知道的，關於這些，我還是沒資格瞭解，你走吧，叔叔。”簡一重新坐回輪椅上，雙目失神，表情痛苦的緊。
她還記得，殷淼跳樓的前一天，也就是1999年的12月17日，一整天都下著零散的小雪，很久不見的殷淼面色憔悴的坐在她打工的飯店門口，一身單薄衣裳，凍的臉色蒼白嘴唇發紫。
“小簡一，姐姐明天要出遠門，一時間不能回來，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簡一心疼的環住殷淼帶給她溫暖，就聽殷淼說了這番話。
她相信殷淼所說的一切。
“好的淼淼，咱們回去，好嗎？回房間裡去，外面太冷了。”
殷淼默許了。
她小心的攙扶起許久未見的姐姐，在扶住她腰肢的那一刻，猛地發現她現在的身形已經愈發的瘦削了。
“淼淼……”簡一併沒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染上哭腔。
殷淼似是沒聽見簡一的輕喚，只是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一時間兩人之間的空氣瀰漫上了少見的尷尬和生疏。
她們只能迎著點點小雪和刺骨的寒風，一路無言的到了殷淼的家。
“簡一，小簡一。”門只是被開了一條小縫，殷淼乾瘦細長的手便抓住了簡一的手腕，冰涼的觸感讓簡一抑制不住的瑟縮一下，殷淼便很快鬆開了她的手腕，換成拉著她的衣角，將女孩拉進了自己的房間中。
“所以小簡一今天晚上就陪我一晚吧，就一晚，我們很久沒這麼親近了，以後也很少會有聚機會了。”殷淼關上房門，極快的給簡一一個溼冷的環抱。
她雖然比以前更瘦削，但還是足以將簡一一整個圈在懷裡。
簡一猛地鼻頭一酸。
“好……”陳露設定的那些規矩在此時都算個屁。
那一晚，簡一在殷淼的小房子裡度過了心驚膽戰的一夜，這種心驚膽戰的感覺就和以往的想法預感一樣都來的莫名其妙。
或許是因為殷淼的怪異，因為那一屋子廉價的香水味，因為那晾在陽臺上皺巴巴的床單……
以及殷淼寫了一會時間的本子，她其實更多時間都捧著那個本子看，看了很久，久到自己已經快睡著了。
她流露出來不易察覺的微淡傷感……
本子？！簡一猛地發現了重點。
“怎麼了簡一？想到了什麼？”黃復問的急切。
“沒什麼。”簡一沒好氣的說。
自打知曉殷淼去世那天，自己因為那些人的說辭陷入了無盡的悲傷之中，早就把那天的一切細節忘卻腦後。
嘖……
必須找個時間避著點警察去淼淼家找到那個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