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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一沒能如願。
前腳剛走，陸冥就因那一點聲響睜開眼睛醒來，緩慢的踩在她身後，坐上了同一批次的班車。
“不好意思，我妹妹去看病，卻不捨得叫我起來送她……”他溫吞的笑著，對沒見過的警察不動聲色的扯謊。
那站在車門口售票的女人看著陸冥，讚許的神色都快從她眼裡完全溢位來。
“真是個好哥哥。”快潸然淚下了。
陸冥僵著臉，笑對車裡的其他乘客，還好他們都不相熟，並不認得自己。
“你不應該這樣，這件事情我們還需要從長計議。”他壓低聲音，語氣裡盡是不悅。
“我這不是……你不懂，況且，這件事不是你通知的我麼？你的本意也是想讓我去啊。”
氣氛忽地僵住了，陸冥張張嘴，不知道說些什麼，只是撓頭。
他倆都想說話擺脫這尷尬無比的氣氛，思來想去，說什麼也不對味。
乾脆就先不說。
車窗外淺黃色帶點綠意的山在往後飛去，山的盡頭後是一大片還有點雪色的玉米地，零散幾個人正在那地中彎腰忙碌。
簡一看著這些景色看的出神。
她現在腦子亂亂的，但是並沒有對未來的害怕，更多的則是煩躁。
要怎樣才能把旁邊這個狗皮膏藥甩掉最好。
許久，糾結了半天后，陸冥才憋出一句——
“之前，之前主要還是因為我一時糊塗，才，才想著讓你去冒這個險，但經過這麼一晚上我也想明白了，要去也得是我們幾個都去，只有這樣，或許他才拿我們沒有任何辦法……主要還是怕淼淼因為這個生我氣。”
他最後還是做好了找補。
“你錯了，淼淼脾氣好，不會生任何人的氣，她只會說好聽的讓我不要去涉險，但是……
我們如果都要去的話，你想想，要是我們都回不來了怎麼辦？所以只能我去，少我一個也沒什麼，你們都有美好的未來，我不一樣，我要是不去咱們就真的只能繼續原來的路，摸不清楚然後一直被動的被夏桑牽著鼻子走。”
“二唐他倆都會不同意，至少要問過他倆的意見。”
“他倆要是知道了肯定會讓小唐去，我不希望小唐涉險，他還有他哥哥可以相互扶持，我什麼都沒有了，只有我可以冒險衝。”
女孩的語氣淡淡的，就和窗戶縫裡溜進來的那點風一樣。
這時車進了一個小隧道，車廂裡短暫的全黑了小會兒。
“這個時候去太早了，他其實沒有確定具體時間，我們還可以再拖拖……”
陸冥幾乎是央求。
他並不知道為何心底破天荒的想要阻止簡一，只是覺得這個時候不阻止一下，未來可能會後悔什麼。
“不，越早結束越好，真的，相信我，也別再跟著我了，不然以後我在下面見到淼淼，我可就不幫你保守秘密了。”
簡一自然是知道他心裡的某些小99，但並不打算戳破。
到達目的地，陸冥下了車，就站在那裡，看著瘦削的女孩自己把著輪椅兩邊的輪子遠去了。
有一說一，他確實被她那一番話唬住了。
她很倔，他幾乎是講了一路的理由還是什麼都沒能讓她改變想法。
沒關係，他還有對策，雖然這個對策稍微有些草率。
電話打給唐家的時候，那倆貨剛從床上起來做早飯，頭髮炸毛的像倆雞窩。
“什麼東西？你為什麼早早不跟我們說一聲？”唐錦夜迷迷瞪瞪的聽完，腦子反應半天后猛然發覺，幾乎是立刻吼出來。
“我倆現在就去，你稍微攔著點她。”
電話打的快，結束的也快。
這邊二唐關好煤氣灶，拿上些現錢和防身的管制刀具，一刻不停的衝去車站等車。
“警官哥哥，我們要去城裡找我們的父親，他貌似又給我們找了個後媽——”
那邊陸冥追上簡一，一邊做著思想工作，一邊阻礙著她去教育局的道路。
簡一緩口氣，說：“你要是再攔著我，我可就對後面的所作所為，不負任何責任哦。”
陸冥並沒把這句話當回事。
“負責任就不負責任，但是我必須得對你這事兒負責任。”
於是女孩眼珠子骨碌碌轉，立馬大喊：“救，救命，救命啊！這裡有變態非禮我呀！”
身旁來來往往的行人也是立刻的做出反應，把陸冥從簡一身邊隔開，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我，我是他哥哥，我要帶她去醫院檢查，這孩子不肯跟我去，她的腿都成那樣了，怎麼可能不檢查嘛……”
陸冥費勁的從口袋中掏出剛在車上從簡一口袋裡順的檢查單子，給了離他最近的一個行人，還好早有準備。
“啊這，真不好意思，原來你真的是她的哥哥。”
很好騙很善良的路人。
“小妹妹，這樣做可不好，你哥哥可是為了你，有他在帶你去醫院看病，多一個照料不好嗎？不要在和你哥置氣了。”
那群人你一嘴，我一言的勸簡一，女孩不敢多說什麼，只能低下頭，虛心聽著。
待人群全部散開後。
“你真的很有本事。”
簡一想要從陸冥手裡搶走她的檢查單。
“現在可不能給你，我還是蠻怕你又來剛才那一出，那我就可沒有藉口攔住你了，而且我還可能因為猥褻進警察局，我可不希望我爹來警局撈我，那樣，就什麼都被發現了。”
陸冥一手抓住輪椅後面的把手，一手將簡一的檢查單高高舉起好不讓女孩搶到。
見眼前人如此執拗，簡一也只能作罷。
陸冥推著輪椅找了個地方坐下，他還是不能帶著簡一離開，這女孩太倔了，總覺得還能再試試，就是死死抓著輪子不願意回鎮子。
“悄悄告訴你個秘密，唐錦夜竟然有會讓他心動的人。”
“你猜猜是誰？”
沒辦法，陸冥只能找點八卦的樂子讓簡一暫時不去想那些。
而天生就不太愛八卦的簡一敷衍的問了句是誰，整個人因為昨晚沒睡覺困得頭不著脖子的。
“你猜猜。”他笑彎了嘴角，露出個賤賤的表情。
女孩安靜了許久，沒搭理他，她已經靠著椅背睡著了。
陸冥並沒發現，他還在那裡喋喋不休的說一大堆，但是半天也說不到正題上。
直到他說的口乾舌燥，終於停下的時候，才發現前面的女孩已經快睡死過去了。
好機會，他想到。
小心翼翼推著輪椅往車站那邊走，一路上心驚膽戰的看著眼前毛茸茸的腦袋一點一點。
同時，唐家二兄弟也結束了兩個小時半的班車車程趕到了市裡。
“哥，他們在哪裡！”
小唐率先發現了陸冥和簡一。
兩人於是馬不停蹄的趕過去和他們交匯。
唐錦夜一路上一直提著的心終於放回了肚子裡，他只覺得四肢無力。
“今天的一切都太沖動了……”陸冥喃喃，情緒有些不好。
“沒關係，只要都在就行了。”
唐錦夜苦笑，伸出手想要觸碰簡一，卻還是放下了手。
“你們先回去吧，我，想去找一下夏桑。”唐錦夜低著頭，無神的雙眼藏在厚重的劉海之下，看不清情緒。
“哥……”唐離歡還想說些話，就被他哥打斷。
“聽我的，弟，這個時候你只能聽我的，放心，我會沒事的，你哥我是誰啊，怎麼可能不會逃脫出他那點小小的五指山呢？”他故作輕鬆的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轉身往教育局的方向走去了。”
他的背影很瘦削，即使是在厚重大衣的包裹下也是如此。
唐離歡捏捏酸酸的鼻頭，看著他哥離開的那個方向好半天。
“我們走吧。”他說，神情忽地成熟了不少。
三個小時後，返程的車子停到了鎮子終點站的車站。
依舊是那幾個警察在巡邏，不同的是黃復竟然也在其中。
陸冥大驚失色，感嘆馬上就要完蛋的時候，黃復看向了他們幾個。
他走過來了，神情複雜。
“你們幾個，關係這麼近嗎原來？”
還好那幾個警察沒注意到這邊，還好只有黃復。
可以扯點謊。
陸冥剛慶幸完，那幾個警察就不如他願的過來了。
“你倆終於檢查完回來了，哎，黃隊，這就是我們剛才跟你講的那對彆扭的兄妹倆，介紹一下這是我們隊長，黃復。”小警察歡快的介紹著。
真多嘴。
陸冥表面上沒什麼表情流動，內心實則把這幾個小年輕罵了個遍。
“你們是兄妹？”黃復有些好笑，表情變得也是很快。
“把他倆帶回去，哦，以及那邊那個，我要審問審問。”
“還有，麻煩你們幾個兔崽子以後好好看清楚資料，這仨，可是第一嫌疑人。”他的語氣冷的不能再冷。
旁邊的幾個警察愣了一下，發覺自己被騙了，有些惱怒，但還是壓制下去了脾氣，將三人押回了派出所。
簡一坐在輪椅上，後面推著她的是那個較為和煦的瘦弱警察。
途經必進派出所的羊腸小道的時候，那個高大的西北漢子就一把揪起女孩，將她搭在背上，跟拿捏只小雞仔一樣。
派出所裡沒有審問室，於是黃復就安排幾人去了白顯勳的辦公室裡。
最先審問的是陸冥。
黃復：“你們坐車幹嘛去了？”
陸冥：“去市裡，帶簡一檢查腿，她一個人不太方便。”
黃復：“她自己有自己的家人，況且，我記得你們貌似不熟。”
陸冥：“啊，當然，確實不太熟，她，怎麼說呢，是個奇怪的人，我們學校裡的人基本上都不怎麼喜歡她，不過她是殷淼最好的朋友，警察叔叔，或許你不認識殷淼，不過你可以去了解一下這個女孩，她是我女朋友，全世界最好的女孩。”
男孩表情有些自豪。
黃復：“這個與案件無關，我只需要你回答我第一個問題，其他的什麼也別說，她明明有自己的家人，況且檢查，不應該有檢查單子嗎？在哪裡？”
陸冥：“她的家人，或許也應該叫，她的養父母，和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早就把她趕出去了，警察叔叔，您明明和她的養父母是一個單位的，怎麼就不知道呢？”
他頓了頓。
陸冥：“檢查單在簡一手上，那是她的東西，我不太好拿吧。”
微笑而過，這小孩眼底沒有一絲情緒。
他依舊淡定的可怕。
黃復又提出了些問題，角度也比起之前更為刁鑽，而陸冥，則是貫徹著我不知道，我差不多，我也覺得這樣的話語，把男人圓的一愣一愣。
面見過那麼多犯罪嫌疑人，如此平靜且看不出一絲破綻的嫌疑人只有陸冥簡一包括那倆姓唐的小孩能做到，縱使是完全沒有作案情況的嫌疑人，也不一定有他們幾個這般平靜。
黃復想不通，但是很快，他又找到了突破點。
“唐錦夜人呢？聽我們巡邏的警官說，他和唐離歡一併上了去城裡的車。”
旁邊一直不出聲的小警察默默點頭，眼睛晦暗莫測的看著陸冥。
“他好像去找夏桑了，那男人昨天來找過我，讓我去找唐離歡，不知道幹什麼……然後我今天見到他倆的時候就給唐錦夜說了，他就自己去找夏桑了，也不讓我們跟他。”
陸冥如是說。
他自知，比起編纂容易被發現疑點的假話，顛倒順序的真話才能減輕自己嫌疑的同時讓警方更加迷茫。
真有意思。
他惡劣的想。
表面上卻還是一副乖乖小孩的模樣。
黃復聽完幾乎是立馬起身，衝出辦公室，不小心撞到正要進來的白顯勳，滾燙的茶水灑他一身也沒管，壓低聲音同白說了幾句話就走了，留下一屋子的幾個人面面相覷。
白顯勳溫和的對辦公室裡的人笑笑，進來，關上門，坐回自己辦公桌前。
窗外的白楊樹擋住一部分的陽光，不偏不倚男人的頭部正好在那片陰影裡。
叫旁邊的年輕警察去接點熱水。
他這才開口，
“陸冥，對吧。”
聲音輕的跟羽毛一樣。
陸冥點點頭，他的眼底冰冷至極。
對於眼前的男人，沒有立刻暴起，已經是他最好的仁慈了。
“那天，是你告訴夏森，殷淼家在哪裡的是嗎？”
白顯勳挑眉。
“怎麼？”男人故意擺出個挑釁的表情，欠不兮兮的看著眼前即將暴怒的毛頭小子。
快，快說，是你要為殷淼報仇殺的人！我們一切就可以都結束了！
可是他到底是不瞭解眼前人。
“沒什麼。”陸冥的情緒瞬間歸於平靜，他用手指關節輕輕敲動面前的辦公桌，眼裡晦暗不明的光隱隱有黯淡下去的趨勢。
他知道自己已經詐出來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最重要的東西，在貪心下去，會把他們四個全部搭進去。
“你知道什麼的，對吧？你想為她報仇，對吧？”男人問。
他的目光灼灼，定定看著陸冥。
“白所長……是知道了什麼，對嗎？”巧妙的紅眼，露出個欲哭無淚的神情，琥珀色的眼睛裡只倒映著白顯勳的影子，演戲可是他的強項。
老警察心底懵了一秒，表面上還是原來的表情，桌子下的手有些慌亂。
前兩天，他就聽說了黃復，冒著要被捲鋪蓋走人的風險調查了殷淼自殺案的相關，說是越查越不對勁，也找到了夏桑揹著上面偷稅漏稅以及吃黑錢的證據。
雖說是證據，也只是殷淼在藏在老宅門口舊牆縫裡日記本里記著的。
一眼就能看出是女孩寫的字型記錄的日記本里，密密麻麻寫了不少，大到吃了多少撥款，小到吞了多少保護費，筆筆帳門清。
沒人知道她是怎麼歷盡千辛收集到的這些東西，也沒人知道她到底是抱著一個怎樣的心態從那高樓上一躍而下。
想到這白顯勳有些難過和惋惜。
“白所長？”他忘記了陸冥還在這裡。
只見男孩馬上就要哭出來了，眼角的淚水微微打轉。
男人向來能侃侃而談的嘴第一次不知道說什麼好，要是給眼前的孩子透露那件事的話絕對不行。
他深知眼前的男孩就不是好拿捏的軟柿子，還有簡一和唐錦夜兄弟倆。
這幾個人是整個苗芽鎮和殷淼最有親近關係的人了，而且和夏森的關係都不算特別好。
夏森的死百分之九十多和他們四個逃脫不了干係，也因此並列被警方列為第一嫌疑人員，但懷疑只是懷疑，人民警察可不做只懷疑卻沒有證據的事情。
奈何實在無法找到幾人作案留下來的馬腳，他們也只能命苦的到處搜尋，以便好將其捉拿歸案。
“這……”白顯勳絞盡腦汁，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應對眼前的小狐狸。
他最後只能將人趕走，連帶簡一和唐離歡幾個一起。
提溜著倆大熱水壺的年輕警員進來後看著整個辦公室只有白顯勳一個人時不解。
“白所怎麼把人都放走了，黃隊回來……”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沉思的男人打斷。
“他不會在意這些的。”
他的嗓音很啞。
派出所一樓大廳，等候區。
簡一睡的很深，垂著頭坐在輪椅上睡了很久，旁邊的唐離歡則是捧著大廳角落架子上的宣傳手冊看了很久——說是看了很久，其實也只是發呆，思緒飄遠。
陸冥揉揉脹痛的太陽穴，“咱們一會兒走吧，沒什麼事兒了。”然後坐在了唐離歡旁邊。
“前面黃復匆匆出去了，出什麼事了？”唐離歡問。
“估計……找你哥去了。”陸冥答。
小唐沉默了一會兒，又說，“簡一她睡著了……”
“叫不醒的話，我就揹她出去吧，不過需要你送她回去，我爸這兩天不讓我晚上出門。”陸冥打斷他，語氣有些沉重。
“簡一，簡一。”唐離歡於是順從他的話叫簡一醒來，女孩睡得太熟了，根本沒反應。
陸冥只能揹著她走出必過的羊腸小道。
一路無言，直到出了那條小道。
“後面有情況再說。”陸冥說。
他的目光深邃，遙望兩邊都是白楊樹的大道遠方，那裡直通北山的屠宰場。
“希望我們都好好的。”喃喃自語，他把這句話重複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