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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夢碎夢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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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淵如陸晚瓶所說,起身幫她將帷帳放下。原以為會退出去的人,倒了杯涼茶水又鑽進了帷幔中。

“喝口水,會不會好感受些?”

他並不知道陸晚瓶怎麼了,高熱不退,臉頰赤紅。渾身都是熱汗,像從籠屜裡剛撿出的饅頭一般,連床帳裡似乎也蒸騰了起來熱氣。

陸晚平蜷縮著身子躲在被子裡,只露出了半個腦袋。看見他手中的茶杯,有氣無力的搖了搖頭。霧氣濛濛的眼睛,看不見東西,卻露著兇光。

“那便不喝,我去把窗開開好不好?”

看著她一頭的熱汗,燭淵甚至想要幫她把被子掀起來些。這樣子捂住些,一夜下來怕是人都要虛脫了。

“出去!”

陸晚平冷冷地呵斥,像炸毛貓一樣朝著人呲牙。又害怕他真的走了,感覺到帷幔被掀開,她的眼睛緊張的亂動著,想看又不知道該看向何處。

燭淵不敢惹她,順著陸晚瓶無法控制的小性子,安靜地退到帷帳外。

一室燈火,映著軒窗外的黑影,貼在其上的大紅喜喜,顯露出一抹諷刺之意來。

誰?!

燭淵暗自驚訝,以為是消失的裴少景。他剛想要上前一探究竟,衣袖突然就被從帷幔裡伸出來的小手抓住。

陸晚瓶以為他真的要離開,害怕地伸了手出來。

“可不可不要走,我怕。”

她埋在軟被裡,滾燙的熱淚控制不住的就掉了下來。

不知屋外站了人,聽見她的聲音,那麼瘦弱的黑影就像落在窗紙上的竹影,晃晃悠悠地就消失了。

燭淵只是一低頭的功夫,再抬眼時,就看不見那影子了。

細細回想來,大抵並不是裴少景。那影子瘦弱些,比他的身量足足也小近乎一圈。

可放不下陸晚瓶,他只得放棄追出屋外。隔著帷幔半蹲在床邊,低聲安撫道:

“好,我不走,就在屋子裡陪著你。”

燭淵四處打量一圈,最後將目光落在了妝臺上的紅色漆盤上。

裡面放著銀製喜剪,一旁妝奩中旁放著用紅線纏繞好的青絲,還半團紅線擱置在其中。

他上前取來紅線,一頭系在陸晚瓶滾熱的手腕上,一頭系在自己的手中,又耐心地同她解釋道:

“別怕,我不會走的。你眼睛看不見,這樣的話可能感受到我?”

陸晚瓶動了動手腕,感覺紅線另外一頭的牽扯,微微安心。她沒說話,只是撐著最後一絲意識點頭。

燭淵遂按照她先前所說,退至帷幔之外,牽著紅線一直走到太師椅上坐了起來。

至於今夜如何度過,他並未想要。倘若裴少景真的回來,自己又該如何自處。

陸晚瓶說不許別人進來,是否包括那人。

燭淵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安靜的帷幔,張了張嘴想要問。最後卻吞嚥了幾下津液,只當所有人,即便是裴少景,陸晚瓶的夫君也不許進來。

而洵王府前廳,依舊是高朋滿座,熱鬧非凡。雖然新郎入洞房去了,主家人也未曾見的。

但熱鬧的煙火,戲臺雜耍依舊有條不紊的進行著。整個黑夜亮得如白晝一般,小孩子騎在大人的肩頭上咿咿呀呀的學唱,驚呼天邊絢爛的火花。

“爹爹,你看!”

那小姑娘,用胖乎乎的小手抱著自己爹爹的腦袋。睜開純淨的眸子,看到了煙火之後的樓塔之上。

那裡站了一個人,慢慢的手腳、身子都化作了濃濃的黑霧,只有眼前那兩顆陰森森的白洞還在。

“阿爹,那裡有人,我怕。”

她掙扎著從爹爹的肩頭上下來,想要要回家。

“阿囡不是喜歡看孫猴子翻筋斗嗎,爹爹帶你去看好不好。”

可是她的爹爹抬眼望去,又是什麼都沒看見。抱起小姑娘,朝著正翻著筋斗的戲臺走去。

戲臺上旌旗飄揚,塗脂抹粉的伶人白臉赤目,邁著四方步踏在鑼鼓聲之上。

“呔,妖孽往哪兒跑!”

怒目圓睜的孫猴子,噌的跳到臺前,大揮手中金箍棒,打死了化成人的妖怪。從絢麗的戲服之下,緩緩流出了猩紅的血跡。

只有小姑娘看見了,她驚恐捂住自己的眼睛,臺下眾人卻在歡呼叫好。

“爹爹,嗚……我怕,我要回家!”

她再也不要看孫猴子了,哭著從爹爹的懷裡下來。再抬頭時,已經找不到自己的爹爹了。像一頭迷失在森林裡的小鹿,橫衝直撞。觸目皆是數不盡的黑影,陰冷的笑聲。

小姑娘迷路了,鑽出人群時,卻到了剛才煙火之後的黑影前。

它沒有臉,沒有身子手腳,像是掛在屋簷下的面具。

“小姑娘,留下來好不好?你爹爹也不回去了,還有你娘。這些人,他們都不回去了!”

陰冷的聲音從天邊落下來,鋪天蓋地的將人包圍。小姑娘驚恐地往後退,哭聲驚叫悉數壓在小小的嗓子裡,如何也叫喚不出來。

“小姑娘就下來陪王妃吧,王妃會很喜歡你的,本王也會很喜歡你的。”

那黑影猛的飛到那孩子面前,攝取了她精魂。落在稀稀落落的紅梅樹下,化成了裴少景的模樣。

一身大紅喜袍,袍尾墜地,長臂撐著矮牆,翻上青瓦之上。塔簷下不知何時掛了一隻酒壺,他連頭也不曾抬起來,伸臂便摘了下來。

仰頭痛快暢飲一通,直到壺空才怔怔垂眸,空洞的眸光投在湖心那座小院。

裡面燈火通明,長燭不熄。

他想,那錦被之下定然是鴛鴦交頸成雙。平日像狐狸一般的女孩便已經足夠的吸引人,情蠱自種在她體內之後,又會是怎樣的嬌媚無雙。

明明都是自己,雌雄同體的邪靈所化,一體雙生。如今他竟是有些吃醋了。

自己佔據裴少景身體足夠強大,卻不及那只有不到兩層的晦靈,佔據裴少雲柔弱的身子有用,能夠讓女子受精孕育靈胎。

他費勁心力娶來的姑娘,洞房花燭夜讓給了另外一個自己。

其實原是沒有什麼,也不曾在意過。只是本為一體的晦靈分裂得太久,寄宿在不同的人身上,竟然生了自己的想法,動了可笑的情。

實際之下,那湖心亭小院又是怎樣一般光景呢。

從帷幔之下溢位的喘息聲,即便是極力壓制,也還是難以隱藏。

像晦暗的雨夜,陰溼的破巷中有貓兒被咬傷了脖子。它流了許多的血,血和雨水混在一起,又染紅了它通體的白毛。

粉的像春日的桃花,沾染著雨露春水。赤的像盛夏的落霞,壯烈又絕美,是血管即將要破裂出的鮮血。

嗚咽、呻吟、哭泣……不知為何又是殺人嗜血的狂怒,手指絕望的扣住床板,指甲劃在上面吱吱的聲音。

“陸晚瓶,你怎麼了!”

枯坐在太師椅上的燭淵終還是忍不住問出聲音,急切的想要掀開帷幔去檢視。

“不要過來!”

陸晚瓶一邊嬌喘著哭泣,一邊厲聲呵斥。她不看見自己的樣子,但知道一定狼狽極了,所以想要躲起來。

更是再也無法相信任何人,即便是要錢能夠讓她心安,承諾會守著她的人。

她知道,他一旦靠過來,自己一定會撲倒他。

而他是個男人,如何可以忍受得一個女人這番模樣。

她不要這樣不明不白的失去自己,從今以後她會睜大眼睛,看清楚裴少景,看清楚洵王府的每一個人!

而燭淵早已經心急如焚了,每每被陸晚瓶一罵,他便非常老實的坐回椅子上。

可那是他小心翼翼放在心裡的人,藏了覬覦之心的人。他能夠聽話,離得遠遠地距離守著她,卻又能聽話多久呢?

“陸晚瓶,你到底怎麼了,讓我看看你好不好!”

他著急地太師椅上站起來,好像已經產生了錯覺,灼熱的氣息沿著紅線傳到了自己身上。

“站住,不要過來。你若過來,我會恨你一輩子!”

“陸晚瓶,你……”燭淵憤憤的跺腳,已經衝到帷幔前的身子猛然停住,指尖觸在帷幔之上猶豫。

“我不知道你為何要恨我,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出事。你若要恨,就恨吧。”

小殿下難過地垂下眸子,她從不曾認識過他,見過他,愛過他,竟然就揚言要恨他了。

可是燭淵是龍族,他這一生何其長。恨一輩子就一輩子,不過須臾爾。

不管陸晚瓶如何斥責,小殿下還是掀開了帷幔,嗅到裡面蒸騰起來的馥郁。

“陸晚瓶你……”

鼓起勇氣進去的燭淵,在觸及凌亂的錦被中那一抹衣不蔽體的人,立刻轉過了身軀。

陸晚瓶沒想到他會闖進來,來不及遮掩,完完全全的暴露出自己的狼狽和不堪。

“你出去!我說了不要進來,不要進來,你為什麼要進來!”

她慌亂地躲進被子裡,無措的大哭大喊。難堪憤怒,卻仍舊難以控制體內翻湧起來的情慾,在她脆弱的身體裡四處尋找宣洩口。

她什麼也忍不住,弄髒了乾淨的錦被,如百蟲噬骨,被溼漉漉的泡在淚水和大汗中。

“別怕,有我在……”

燭淵似乎有些明白了,她極力想要挽留的一絲體面。可他無法冷眼旁觀,回頭俯身蹲在了床邊,小心翼翼的擦了擦陸晚瓶的額頭。

“我要如何幫你,告訴我。”

陸晚瓶知道他趕不走,再也支不起冰冷的盔甲來。

“你走開,不要碰我!”

她躲開額頭上的手,又忍不住貪戀那抹冰涼,卻知道自己不能靠近,膽怯的往後退。

“這……這樣,你會舒服些是不是?”

燭淵察覺到她細微的變化,明明想要靠近自己,卻強忍著避開。他探身,將自己的手掌伸過去,覆在灼熱的額頭上。

“滾啊,臭男人,別碰我!”

她真的痛恨極了這些人的虛情假意,像只刺蝟一樣不許人在靠近來。

“陸晚瓶,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燭淵小心翼翼的爬上床,探身去摸了摸陸晚瓶。像是誘哄著掉進髒水渠中小貓,喵喵地喚它出來。尋勢靠近它,然後一把抓住那受傷的貓兒。

“別怕,好不好。告訴我,我要怎麼幫你?”

他成功的抓住了陸晚瓶,抱住她,溫柔的安撫著。

她還是伸出鋒利的爪牙抵抗,害怕自己撲倒這個人。

可是他已經自己倒下了,陸晚瓶莽莽地一撞,燭淵咚地磕在床頭。她跌下去,壓在了他的胸膛之上。額頭觸在冰涼的脖頸間,那一瞬暴躁的貓兒彷彿得到了慰藉。

“不要碰我!”

陸晚瓶已經沒了意識,貪戀著那股涼意,肆意妄為。卻又一邊撲簌簌的流淚,癱軟在小殿下的懷中。

而那人早就心猿意馬了,如行在山林中,綠陰的枝頭上結了顆通紅的果子。

他踮起腳,連胳膊都不用伸便可以銜住了它。

“別碰我!”

陸晚瓶避開了親吻過來的唇,嬌軟的身軀柔弱無骨的貼身堅硬的胸膛。把他的衣衫和心都弄亂了,卻不許他碰自己。

燭淵並不在意她的躲避,只是再次低下頭,尋到那張灼熱的唇。卻又是被躲開,撲了空。

“為什麼?”

本該是郎情妾意,溫存廝磨的旖旎。因為陸晚瓶的躲避,變成一把單方面無情屠戮的刀。

她受不住體內蟲蠱發作,兇狠的廝磨著。卻不許他後退,不許他前進,用最溫柔的甲斬殺他的堅硬劍。

“陸晚瓶……”

燭淵無措地承受著肆意凌虐,反擊不得半分。

他前進半分,她就後退一丈。把他殺到落花流水後,又肆無忌憚的攻陷進來。

“為……為什麼我不可以?”

小殿下的聲音已經嘶啞得難以抑制其中私慾,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們溫柔的爭鋒相對。

他想要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想要反身撲倒這個女人。將這溫柔的爭鋒相對,變成疾風驟雨的廝殺。

“就這樣好不好……”

陸晚瓶坐在他身上,哭出聲來。骨結泛白的手指緊緊揪著燭淵的衣襟,近乎祈求道:

“我不會亂動了,這就這樣,什麼都不要做……”

“是因為我不是他,是嗎?”

燭淵通紅的眼尾,緩緩浮上失意難過之色。悵然地倒回身,依靠著床頭。微仰腦袋,怔怔地看著帷幔上連理枝,雙飛燕,紅彤彤的燭光映在他的面頰之上。

是……也不是

陸晚瓶悶在他的胸口上,當真不再亂動。她混亂的腦子中已經什麼東西都沒有了,只裴少景的那張臉。

她曾經做過夢的人,如今迷離之中,有夢碎有夢醒,都是那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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