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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不用激我，我本來也是準備全盤托出的。一年有多少人往我府上送禮，這些人都是賭坊的目標。他們有錢。”顧溪河果然是老油條，他也是從縣城一步一步爬上來的，什麼人用什麼方法審訊，怎麼審訊，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送了禮，還要再被送到賭坊脫一層皮。
趙墨卿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李有地是怎麼回事？”宋戎問，李有地應該不屬於送禮的人。
“能怎麼回事啊，賭坊就開在哪，誰想進去賭，賭坊還能攔著啊。”顧溪河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他自己意志不堅，心有貪念，上趕著往賭坊送錢，賭坊的人還要攔著不成。
但是誰能想到，就是因為李有地一事拔出蘿蔔帶出泥，才把顧溪河查出來的。
趙世材發現顧溪河的想法很奇怪，他不覺得引誘他人去賭博有什麼問題。趙世材的眉毛皺成死疙瘩了。
“這個方法本來用到那些有錢的人身上。但是現在用到了李有地身上？用到了其他貧民百姓身上？賭坊出問題了？”宋戎猜測。
“出不出問題我不瞭解，我只收錢。”顧溪河也不在意他們將法子用到了誰身上，他們有沒有私吞，他只收錢，如果這次送來的錢比上次少，那麼他們就洗乾淨脖子等著吧。
賭坊或許沒出問題。冀音縣的人口就這麼多，富人就這麼多。富人的財產已經被他們收入囊中了，自然要找其他客源。
顧溪河要的錢一次比一次多，他們也只能開源，賺更多的錢。與虎謀皮，不是那麼容易的。
“除了糧食，他們還購買了什麼？”
“鹽酒茶鐵，他們能弄到的，他們都會弄。”顧溪河給出的答案讓人心驚。
北涼人賺我們的錢，喝我們的血，還很可能用賺來的錢購買我們的兵器來攻打我們。一本萬利，連本都沒有。
“有人在你身邊看到一個二品太監？”宋戎接著問。
“對。我找人假扮的。”顧溪河看著宋戎說。
“假扮？先不說假扮有品級的太監會遭刑罰。你去哪弄一身衣服？那衣服的料子你說能拿就能拿啊。”宋戎都被他的膽大包天氣笑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給夠錢，什麼拿不到，連貢品都拿得到。”顧溪河很是輕蔑。
“令牌你也拿得到？”宋戎被他們這個世界的無法無天，無語到不知道要說什麼。
“拿不到。那是仿的。”顧溪河有些被打臉，剛剛他還說什麼都拿得到。
令牌確實拿不到，他可以拿到二品太監衣服料子，甚至可以拿到二品太監的成衣，拿到西域進貢的夜光杯，但是他拿不到令牌。
令牌是權力強有力的象徵，往大了說，是皇權的象徵。
“仿得那麼像？”宋戎還是不信，圖案能仿，工藝能仿嗎？
“三皇子的貼身太監來宣旨時，我灌醉了他，用黏土印上面的圖案。百花巷，有個宮裡出來的太監，我幫過他，他幫我刻了這令牌。”
很好，天時地利人和，怪不得這麼久都沒被人發現。
“為什麼是三皇子？”
顧溪河嗤笑了，因為顧家是三皇子外家。我說其他皇子有人信嗎？他們敢投靠我嗎？他們來投靠我，不也是看上了三皇子。
“冀北縣、冀蔥縣、花嶺縣、哈富縣這四個縣的縣令都往監察司寄過信件。但你一點事都沒有，你是怎麼做到的？”宋戎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不把人的祖宗十八代挖出來都不罷休。
“監察司的楊獨是我同窗。他祖上受過我們恩惠，不過叫他攔下幾封不痛不癢的舉報信罷了。”
世家大族到處都是姻親，他們還會籠絡、栽培、廣撒網，形成一張密密麻麻的關係網。
“有賬本嗎？錢呢？”
顧溪河想看傻子一樣看宋戎，“什麼人才會留賬本？大家都巴不得讓這種事不留痕跡，還留賬本。小夥子你第一天當官嗎？錢當然是用了？”
“這麼多錢全用了？”宋戎質疑，知州府已經查過了，陳設並不奢華，也沒查到錢在何處。他覺得錢被藏了起來。
“不然呢？”顧溪河反問。
“有一個問題，我們很好奇，為什麼這麼配合？”宋戎不理顧溪河的諷刺。
“我死了，也不讓他們好過。”顧溪河也沒有隱瞞。
趙墨卿點了點頭，也算曲線救國了。
“你這樣的，不可能扳倒顧家。你的罪，只會連累你家人和直系親戚，顧家嫡支，不可能有影響，也不會讓你影響到顧家嫡支。”宋戎說，他不信顧溪河沒想過這一點。
顧家是邊境的守護神，對外有威懾作用，對內有安撫作用。顧家倒了，輕則影響朝政，重則影響國本。
“誰想扳倒嫡支，我是讓族老他們一輩子都陷在這醜聞中。我讓欺負我的人永遠有一個把柄在天下人手裡，在政敵手裡，我讓他們永遠升不上去！”顧溪河毫不猶豫說出他的計劃。
但在場的人都知道他說的是對的。
上司要考慮天下悠悠之口，對政敵來說這麼好的把柄會不用？至於顧家，顧溪河大機率會被除名，欺負顧溪河的家庭也會被邊緣化。
顧溪河真的很聰明，謀略了得。
既然被捕已經板上釘釘了，之前的計劃也不能實施了。那就用現在手上的籌碼復仇。只是復仇的代價太大了。
仇恨每時每日都燒著顧溪河的心，他的心變成了飛灰，飄到了書院，葬在了童年。
趙世材問，“宋典史，你怎麼看？”
“動機明確，證據鏈完整。應該可信。”宋戎說，後又補了一句，“如果是假的，那麼就是為了掩蓋真實的目的。”
“真實的目的？”趙世材重複了這句話。
從傳出顧溪河通敵到現在已經兩旬了，這兩旬裡足夠佈置很多事情。顧溪河就這麼在府裡等著？他不想著怎麼脫罪？
雖然顧溪河說他不想著脫罪是向欺負他的那些人復仇；但是他有機會活，為什麼選擇死。
還有，這件事情如果真的只是顧溪河為了錢和北涼人合作，那麼北涼人的目的除了錢還有顧家？他們想削弱顧家？用名聲受損的方式讓顧家的威望下降？讓父皇厭棄顧家？
顧家可能都不是要緊的，如果全國都有這樣的賭坊，那麼有多少錢送到了北涼？以此削弱周國，增強北涼？
如果是他那些兄弟弄的，他們的目的是削弱我的實力？讓我和顧家離心？增加自己手上的籌碼？
或者這件事是北涼人和他的兄弟弄的，不說一箭雙鵰了，分明一箭多雕。所以顧溪河才把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阻止我們查下去。
這也是他們丟出的餌。斷尾求生，捨車保帥。
這一切都是趙世材的猜測，再問顧溪河也問不出什麼，慢慢查，總會有蛛絲馬跡。
如果是真的，那他的那些兄弟真是與虎謀皮了。
審問這活也挺累的。顧溪河雖然知無不言，但是事情久遠，需要問的問題也多，顧溪河的話真真假假，一不小心就會繞進去。
剛開始大家都以為顧溪河很配合，但是慢慢地發現顧溪河如此表現讓審問的人放鬆了警惕，被顧溪河牽著鼻子走，讓大家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顧溪河不愧是顧溪河。
一眾人回到了衙門，下面的人來報，聞家村村長已等候多時了。
事多如牛毛，讓趙墨卿覺得腦袋不夠用了，恨不得三頭六臂。
“請他到偏廳等我。”趙墨卿腦袋暈暈的，就往食堂去，走了兩步，停了下來，“村長還沒用膳吧。把他請到食堂吧。”
趙世材看她如此，發瘟雞都比她精神，忍不住說了兩句，“現在才剛開始就受不住，我聽說你們從賭坊抓回來了兩百人，接下來要如何度過？以後當了縣令，當了知州，你要暈過去？”
“謝謝您如此看得起我，爺爺。”趙墨卿陰陽怪氣的時候就叫他爺爺。
趙世材被噎得吐出一句，唯小人和女子難養也。
本來，立心、程修鶴、宋戎都面露疲色，現在好了，不得不打起精神來。
“大人，抱歉辜負你的期望了。村裡就兩個人選擇種植甜瓜。”聞民樂慚愧地說。
趙墨卿還挺樂觀，“我還以為一個人都沒有呢。兩個人也挺好的。打算種多少畝？”
“大概有六畝。”村長回道。
“行，我等下把種子給你。這個種子是要購買的。種子我先給你們，等你們掙了錢，再把錢給我。”
“種子要購買？”聞村長感覺掉陷阱裡了。
“這麼珍貴的種子，你不會以為白給吧？”趙墨卿笑了，誰家的種子會免費給別人。
“我這有個種瓜的好手，他之前就是在莊子裡種瓜的，你把他帶回去，有什麼不會的問他就行。”趙墨卿繼續說。就是何老，能者多勞，何老又要奔波了。
“這個指導要錢嗎？”聞村長決定問清楚。
“這個不要錢。”趙墨卿的眼睛已經黏菜上了。
種子要錢也不是真要掙他們的錢，花錢才會珍惜。
“黃娘子，這個我要兩勺。”趙墨卿恬不知恥，經常用自己極具欺騙性的小白花外表騙吃騙喝，現在她要兩勺紅燒肉。
廚娘很吃她這套。
“兩勺？你怎麼不說你要完？”宋典史急了，他也很餓好不好，紅燒肉本來就少。
“那我要完，黃娘子。”趙墨卿不知諷刺為何物，認為臉面沒有肚子要緊。
本來飯菜都放外面讓大家自取，但是有些人往家大拿特拿，其他人都沒得吃了，現在就由廚娘統一分發了。
廚娘沒有給兩勺，給了滿滿一勺。
趙世材心裡暗想，這群吃貨！
“趙主簿你現在越來越不要臉了。”程修鶴透過現象看本質。
“逗你們笑一笑罷了。”趙墨卿為自己挽尊，也是真話，如果陛下還不立嗣，各方勢力永遠鬥爭，就會永遠不得安寧，像這樣的大案也不會少。
所以還是吃飽喝足面對接下來的暴風雨吧。
樂安回來了，女娃娃交給了她父母，她父母年紀也大了，應該就這一個孩子了。
樂安也和娃娃父母說了，這孩子在縣裡掛了名的，以後縣裡誰來村裡，都會來看她一眼，你們要是有什麼壞心思，自己掂量著吧。
趙墨卿讓樂安休息了，連日操勞，辛苦了。
下午審問北涼人。
眾人看著被打得血肉飛濺的賭坊掌櫃，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有趙墨卿有些許的不適。
綠柳小聲問候，“小姐，你還好吧？”
“沒事。”
這種場面趙墨卿遲早都是要適應的，宜早不宜遲。
趙世材聽到了，罕見的沒有嘲諷，只當作沒聽到。
北涼人真是硬骨頭。
問他關於北涼的事情，他什麼都不說。
“你這麼忠君愛國啊，你的妻妾可都是周國人？你的孩子有一半北涼的血脈？”宋戎也不在乎他招不招，招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賭坊那麼多人，掌櫃受得住酷刑，其他人受得住酷刑？
賭坊的人不說，那些妻妾看到他們如此不在意自己的性命，難道不會說？
世上的一切都有跡可循。
只要有人吐露了一字半句，所有的陰暗都將無所遁形。
“那些女人算什麼妻子？我的妻子是大漠裡的鷹，這些女人不過是我掩飾身份的工具罷了。混著周人血的孩子，如何算是北涼人，雜種而已。”賭坊掌櫃呸了一口，疼痛讓他說話都嘶著氣。
這種人，妻子兒子都不在乎，為了他心中的大義，佛口蛇心，說不得，他的妻子兒子被他用來當棋子用。
“那真是委屈你了。為了北涼居然委身給了周國女人。那你不是不乾淨了？如何還能當北涼人？”宋戎這諷刺絕了。
周圍的人一頓狂笑。
這些蠢笨如豬的人竟然敢羞辱我！賭坊掌櫃死死的盯著宋戎，“大蘇可汗遲早踏平中原，而你們只能做兩腳羊，做奴隸！”
“是嗎？現在因為你的暴露，周國全國審查賭坊、糧倉、兵器庫、鐵礦、銅礦，你們的安排已經被打斷，你覺得大蘇可汗會如何對待你留在沙漠的妻兒呢？”宋戎專門往他的心肝肺戳。
看著他急劇變化的臉色，眾人心裡一陣舒坦，不把我們周國人當人，現在肉割到自己身上了，知道痛了。
“大蘇之鷹會知道我的忠誠。”掌櫃依舊很堅信的說。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