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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其實，先皇用一丈白綾賜死母妃的前一夜，母妃曾在那個深夜幽會過一個男人。”
蘇沐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挑起一對眉毛，她心裡已經有了揣測，但仍然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繼續聽宇文臻娓娓道來。
“應該是因為中秋盛會的緣故，所以他得以進宮來，才有了可以會見母妃的機會。
那時母妃已經失去了先皇的寵愛，朕和母妃只能棲居於後宮一個狹小的偏院裡。
那夜母妃趁朕睡著之後，披了件外衣就匆匆出了門。”
宇文臻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麼許久不提的傷心事，如鯁在喉的樣子。
“其實那夜朕沒有睡著，朕偷偷地跟了出去，一直跟著母妃到了宮中一個偏僻的小院子。
朕當時就躲在假山的後面，朕看見有一個器宇軒昂的男人背身而立，就站在一座涼亭裡。
他們說話的聲音稀稀落落的，朕並不能聽得很真切，但朕卻能依據聲音辨認出來，那人正是朕從前的老師——曹元明，也就是當今朝堂之上的曹丞相。”
宇文臻言語之時，忽然落了幾片雪花在蘇沐的眉睫上，天寒地凍間，彷彿可以呵氣成冰。
“曹元明還是陛下從前的老師？”
“不僅是朕從前的老師，也是朕的母妃兒時的青梅竹馬。
那一年曹元明剛剛考過了殿試，進了尚書府，因為他在殿試中寫的文章頗有見地，深得先皇的賞識，先皇后來便調令他到宮中，成了教授皇子們課業的太傅。
那時母妃還沒有進宮，沒有成為什麼‘蕭美人’。
恐怕朕的母妃還在城外，等著她剛剛科舉上榜的心上人有朝一日能夠將她娶回家中。
母妃很早就同朕說過，世間的一切都是命中註定。
那一年先皇微服私訪，他去了城外的一次廟會，正是在那廟會里，他撞見了正在逛廟會的朕的母妃。
聽母妃說，那一夜她本在河邊等待著她的青梅竹馬，可不知何故，左等右等都不曾等到他來。
陰差陽錯的，她遇見了在廟會中迷了路，向她問路的先皇。”
聽聞此言，蘇沐心裡也是一陣唏噓。
“所以，是先皇橫刀奪愛了？一定是先皇看上了陛下的母妃，強行將她收入了後宮之中，拆散了她和她的兩小無猜。”
雪花紛紛揚揚地下落下來，宇文臻忽而沉默了。
蘇沐拉著宇文臻的衣袖，示意他到涼亭裡避雪。
她踮起腳尖，拍散了宇文臻肩頭的落雪。
宇文臻忽然情深意切地凝望向蘇沐，緩緩開口道：
“怎麼樣才算橫刀奪愛呢？曹丞相將你送入宮中，給了朕強迫你成為朕的妃子的機會，算不算橫刀奪愛？”
蘇沐一臉的訝異，撲閃撲閃著纖長的睫毛。
宇文臻忽而抬手拂去了蘇沐髮髻上的殘雪。
“朕已經知道了你入宮之前，跟大理寺陳褚杭曾經兩情相悅的事。”
“陛下方才還在同臣妾講著先皇和母妃的事，怎麼這會兒卻突然提起那檔子事兒了。臣妾……臣妾心裡只有陛下。”
蘇沐感到幾分惶恐，情急之下背轉過了身去，心裡五味雜陳。
宇文臻又沉默了許久，才繼續道：
“其實，朕心裡也曾有幾分記恨曹元明。朕時常想，是不是就是因為曹元明那夜會見了朕的母妃，才會導致朕的母妃在第二日被先皇賜死呢？
朕那時年紀太小了，根本不清楚那時母妃究竟死於什麼變故。”
蘇沐聽著宇文臻喑啞的嗓音，側過了身子偷偷看了一眼宇文臻。
她驚覺一滴淚竟然從宇文臻的眼角滑落。
想來，蕭美人一定在宇文臻的心裡佔據著十分重要的地位，仍然是他午夜夢迴時內心最深處的痛楚。
蘇沐緩緩地挪著步子走上前去，面對著宇文臻，輕輕抱住了他。
“陛下沒有橫刀奪愛。臣妾自始至終心裡都只有陛下一人。”
自從蘇沐借了柳依依的身體到了這個世界裡來，她一見鍾情的便是那個戴著黃金面具的宇文臻。
雖然她根本不知道面具之下的男人究竟長得什麼樣子，又是什麼身份，可她望向那雙深邃的眼睛時，看著當時的宇文臻把玩著酒杯借酒消愁的時候，她的眼裡自始至終都只有他。
“先皇也沒有橫刀奪愛，愛情怎麼會有先來後到之說呢？誰說了青梅竹馬就必須要在一起，時機不對，便是這一世沒有緣分。”
蘇沐一雙手緊緊環抱住宇文臻，像一隻兔子一樣，將臉龐貼在宇文臻的胸前輕輕磨蹭。
“但是曹丞相的愛也沒有錯。曹丞相比任何一個人都清楚失去心愛的人的感受，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明瞭，如若愛一個人而不能與她在一起，那將會是多麼的痛苦。”
蘇沐緩緩抬起了頭，把下巴磕在了宇文臻的胸前，輕輕踮起了腳尖。
她忽而一臉認真地看向面前的宇文臻，與他深情對望起來。
“所以，曹丞相才會把臣妾送進宮裡。他一定看得出來，臣妾和陛下今生有緣，陛下如果不能擁有臣妾，便會餘生孤苦終老的！”
宇文臻忽然被蘇沐的一席話逗笑，抬起雙手回應了她的擁抱。
“先皇不知怎的就知道了朕的母妃私會了男人的事，也不知那夜是被誰撞見了，又是被誰告了密，但是沒有人知道，與母妃幽會的那人，正是當時在宮中輔佐皇子們課業的太傅，曹元明。
她臨到要被賜死，都選擇守口如瓶，保全了曹元明。
或許是出於對曹元明的愛的愧疚吧。
後來，也許是因為愛屋及烏，曹元明在母妃被賜死之後，盡心盡力地輔佐著朕，再後來，他替朕排除了萬難，一步一步地幫助朕順利登基，登上了皇位。
也許你說的對。
曹丞相比任何一個人都知道深愛一個人的感受，也知道失去心愛的人的滋味。”
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漸漸在地上積了薄薄的一層雪，涼亭外的幾株臘梅競相綻放了幾朵花苞，似乎在刺骨的寒風中綻開得更盛了。
白雪飄飄灑灑地落在相擁著的兩人的頭頂，像是突然白了頭。
“臣妾定會和陛下長相廝守。”蘇沐輕聲默唸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