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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荊棘玫瑰】月圓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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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焚塔塘不比往日靜寂無聲,倒是山風吹水,月圓方好,村路遠處浮起幽幽紅光,在風中搖曳不停,好似一雙雙猩紅詭異的眼在四處張望。

走近了,才見那是掛在百家戶前的數只大紅燈籠,高高低低連成一片,散發出的微弱光芒照亮了從盡頭而來的一頂華美紅轎,那轎子輕若無物般地飄在半空,一陣踢踢踏踏的走路聲也慢悠悠地飄了過來,似是在應和著某種怪異的韻律,起起伏伏,有條不紊。

“望月至,陰客歸——新郎官迎進門,福祿財寶滿廳堂~”

滿紅的燈籠角被風吹得揚起,露出一張張隱在昏暗中的青白臉龐,他們的臉慘白到呈現出可怖的青紫色,眉毛很黑,這黑彷彿沾了水的墨汁暈開了整隻眼球,看不到眼白。臉頰抹著兩團鮮豔的腮紅,那紅太過飽和,讓人生出是血的錯覺。

“蘇府大喜之日,姻緣美滿引眾羨,誠邀各位來參宴~”

尖細刺耳的聲音僵硬森冷,他們的嘴巴同時張開,一開一合,語速越來越快,四面八方傳來節奏一致的低語,嬉笑,這些聲音匯聚在一起,越來越強,越來越清晰,生出古怪的統一感。

漫天飛舞的紙錢隨風而起,零零散散飄落在地,灑了整整一條路,地上鋪滿明黃色的紙錢和珠寶。

夜風吹拂,掀起朦朧的紗窗,依稀能見一道端坐在轎中的人影。

新郎官彷彿聽不見外面的聲音,也不知道轎子外發生了什麼,依舊保持著同樣的姿勢,安安靜靜,不言不語。

金紅喜服裹著窈窕青澀的身形,雙手放在膝上,腕間的金玉紅繩流光溢彩,頭戴金冠玉翠,冠前墜有紅紗,寥寥擋到下顎,經風一吹,瓷白精緻的肌膚映著燈籠紅光,飽滿的唇向下一抿,無端勾出一抹豔色。

“嗚......要死了,這回真要死了!”

窄小的角落處發出一聲低弱顫抖的泣音,體形瘦弱的少年蜷縮著身子,腦袋埋進腿間,手指卻死死拽著一截色澤明豔的衣袍——那垂在腳邊的紅色喜服。

他抽抽噎噎地哭了一會兒,但也不敢哭得太大聲,生怕被外面那些“人”聽到動靜。

“放手。”

“我的衣服要壞了。”

漂亮的新郎官冷冷地盯著他——抓住喜服的那隻手。

少年哆嗦了一下,只稍稍鬆了點勁,沒完全放開,現在手裡要拽著點東西才能有安全感,“這,這本來是我穿的......”。

新郎官一眼不眨地看他。

又是這種讓人毛骨悚然的眼神......從這個人第一眼見到他,就用這種眼神看他,特別是他的臉,額頭,眼睛,鼻子,嘴唇,每一處都停留頗久,好像要將他的麵皮扒下細細研究,觀察每一根筋絡走向。

但她沒剝他的臉皮,而是脫了他的婚服。

再是動作笨拙地穿戴,華麗的婚服被一點一點套到身上,燭火搖曳,裙襬逶迤拖地時美如紅雲,漫出花海。

她對著銅鏡抹胭脂,結果越抹越花,腮紅顏色深重,像喝了烈酒,醉醺醺的酡紅,最終打了盆水面無表情地洗淨,還是原來那張白淨秀美的臉蛋,睫毛烏濃,膚色雪白。

從一個渾身髒兮兮,頭髮裡都是泥土草屑,似是從很遠的地方匆匆忙忙趕來的小叫花子,轉眼間變成了嬌豔貌美的小郎君。

小郎君坐在銅鏡前沉默了很久,低頭輕撫著手腕,細細看去,上面還戴著條紅繩,襯得皓腕如玉。

當少年以為她是個啞巴時,她卻突然開口說話了,嗓音很輕,也很沙啞,“他的病......好了嗎?”。

她的病?誰?蘇大小姐的病?

少年回想一番,發現自己只記得那張昳麗又冷漠的面容,那麼好看的一張臉,不知道笑起來是什麼模樣。

“我,我不清楚......不過聽人說,若在月圓之夜成親,大小姐的病就會徹底好了,不再受病痛折磨。”

小郎君再次安靜下來,悄無聲息得像個不知歸處的亡魂。

少年見過蘇瀲月一面,所以要他像個女人一樣嫁進蘇府,其實還是期待大於對未知的恐懼,就憑蘇家小姐那張臉,任誰都不會覺得是自己吃虧。

在被人頂替身份後,他居然還忿忿不平,想著嫁入蘇府,和蘇瀲月春宵一夜也好。

不過當他偷偷摸摸上了這頂轎子,當那些不人不鬼的怪東西出現後,他就後悔了,悔得肝腸寸斷,苦汁都要從胃裡倒出來。

他早就應該跑,跑出這個鬼地方,跑得越遠越好。

“我......”

少年剛發出聲,就下意識屏住呼吸,捂著嘴連大氣都不敢出,眼珠子驚惶地轉動幾下,挪著屁股想蹭到新郎官邊上。

外面的動靜不知何時歸於沉寂,四周靜悄悄的,轎子也不再晃動,像是停了下來,可他沒有感覺到轎子落地,難道是......還飄在空中?

古怪陰森的氣氛壓得人冷汗直流,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冒出什麼鬼東西來。

他緊張得直嚥唾沫,小腿抽筋,牙齒止不住上下打顫,就在他即將在挪到新郎官身邊時,轎子猛地重重墜地,砸出沉悶聲響,他的身體一晃,屁股瞬間傳來痛感,強行嚥下痛呼,齜牙咧嘴地想去揉撞疼的地方,頓感一陣陰風吹過脖子。

少年惶恐呆滯地抬頭看去,簾子被掀起一角,一隻青白乾瘦的手從外面探進來,在虛空抓握幾下,那削長的指甲如墨般漆黑,若是被抓到皮肉,輕則破皮深可見骨。

“吉時已到,請新郎官下轎——”

“吉時已到,請新郎官下轎——”

“吉時已到——請新郎官下轎——”

“請下轎——下轎——”

窄窄封閉的轎子像充滿血色的冰窖,寒意刺骨,少年害怕地貼到那新郎官身旁,緊緊抱住她的腿,指骨泛白,死命搖著頭,無聲道:“不要出去,別出去!”。

他是不可能下轎的,現在只想拖著這個人一塊待在轎子裡,好歹能多個人。

轎外的聲音愈發尖利,能刺破人的耳膜,在他受不了得抬手捂住耳朵時,震耳欲聾的叫聲卻消失了。

少年愣了愣,等待片刻仍是沒聲,心頭頓時一喜,這是叫不出人就離開了?此地不宜久留,趁著那些東西走了,要趕緊離開......他慌慌忙忙地爬起來看向外面,卻是對上一雙直勾勾盯著他的墨黑眼睛,兩道黑色痕跡像是淚痕,嘴角提起的微笑弧度虛假又瘮人。

“新郎官~請下轎呀~”

更多的眼睛聚集起來,滴溜溜轉動著,它們的目光像長出了牙齒,恨不得將他的麵皮撕下來,塗得猩紅的嘴巴越長越大,幾乎要咧到耳後根,空落落的牙床,填不滿的黑窟窿,齊根斷的舌頭。

陰冷的氣息在轎內瀰漫,他無法控制地發抖,驚悚激起的顫慄從尾椎骨躥到頭皮,兩眼翻白,幾乎馬上就要暈厥過去。

渾濁的眼前忽然漫過一片紅,墜滿紅玫的花海淌過轎子,似含情的綿綿春雨,隆重華麗的喜服下是大紅色的婚鞋,工巧精美,漂亮的鞋尖綴著一顆圓潤雪白的珍珠,即使這雙婚鞋不太合腳,寬大了些,露出一截纖細的腳腕,但更顯得玲瓏秀氣。

“不......”

少年睜大眼,伸手想拽住那繡滿金翎的衣襬,可她的速度太快,眨眼間便出了轎,滿目驚豔的紅色墮入暗沉漆黑,簾子垂落,擋住了外面的窺視,腳步聲漸遠,可他的心還提著,雙腿簌簌發顫。

回想起剛才那小郎君的模樣,原來不是被外頭的陰鬼嚇得無法動彈,而是在整理婚服和頭飾!

都這種時候了還想著成親,這地方就沒一個正常人,全是瘋子,長得再好看也是個無可救藥的瘋子!

*

小白一下轎子,還沒看清路,頭上就被人蓋了一張鮮紅的蓋頭。再拎起墜地的衣襬,跟著前面的腳跨過門檻,再穿過潮溼的廊道,腳底打滑,彷彿鋪了層粘膩的糖漿。

他們走過深深的庭院,空氣裡漫著腐朽腥潮的氣息,雜草從磚頭縫間鑽出,褪色的廊柱,破敗的窗稜結著慘白綿密的蛛網。

周圍開始響起喜慶的道賀和嬉笑,重疊的笑聲一圈一圈迴盪開來。

明豔的紅蓋頭被風輕輕吹起,小白垂下眸,一雙雙踮著腳尖走路的黑鞋映入眼簾。還有幾個半人高的紙紮小童杵在門口,衣衫很是華麗,珠光寶氣,紅彤彤的脂粉抹在灰白的臉上,用墨水點的眼珠死氣沉沉,似是注意到她的視線,那幾只漆黑空洞的眼珠咕嚕嚕一轉。

小白只看了眼就收回目光,抬腳跨過最後一個門檻。

屋裡的溫度驟然下降,森森寒氣裹著她的四肢,奇異的怪香撲面襲來,燻得人頭昏腦脹,她壓下將蓋頭扯落的衝動,跟隨指引成禮拜堂。

嚴南昇說,新娘的紅蓋頭是由新郎官在新婚之夜揭下的,再喝交杯酒,解衣入榻。

可她不是新娘,蘇瀲月才是。

她是要迎娶蘇瀲月的新郎官,為何還要蓋這塊紅蓋頭。

她想見見這時候的蘇瀲月,沒有哪個新娘子會不美。

“一拜——天地!”

那道聲音似乎隔得很遠,卻又近在咫尺,小白緩緩躬下身,沒見身側站著蘇瀲月的人影,反倒是隔了一米多的地方似乎擺著個長長的東西,而且還是紅色的,底端刻有繁複花紋,雕工精巧,在昏暗的紅光下像纏繞的黑蟒,象徵不祥的極陰之物。

許是已至深夜,只有幾排蠟燭採光,屋內暗得出奇,連影子都瞧不真切。

小白沒成過親,隱隱覺得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彎著的後頸像被什麼東西壓住,她費了點力氣才重新抬起頭。

“二拜——高堂!”

高堂指父母,小白沒見過自己的父母,也不知她從何而來,所以這會兒拜的應該是蘇瀲月的父母,她知道蘇府住著個蘇夫人,至於男主人,是從來沒聽說過的。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只能瞧見椅邊的一雙紅底鞋跟,還有襦裙下白得發光的小腿,滑膩得沒有一絲褶皺,像陰冷潮溼的蛇皮。

第二拜後,背脊越來越重,彷彿有一把千斤重錘敲進小白的骨頭裡,她喘了口氣,放緩呼吸,一節一節抵抗著,用力挺直了背。

“夫妻——對拜!”

青紫瘦小的手爬到了她腳邊,地面烙下一隻只潮溼的血手印,它們扒住她的褲腿,張開漆黑的嘴巴,發出咯咯咯的笑聲,黝黑的瞳孔佔滿眼白,目光貪婪而猙獰,仰起細長的脖子,鬼臉近乎要鑽進她的紅蓋頭。

“夫妻——對拜!”

貼著手腕的金玉紅繩變得滾燙至極,那處肌膚被燙得通紅,像一根泡在岩漿裡的針刺進心口。

“你,為何不拜?”

陰冷的注目感如毒蛇般爬上她的身體,黏稠的溼冷從腳後跟貼近,桎梏伶仃的腳踝。

“為何不拜?”

“為何不拜——不拜——”

小白抬腳踹開腳邊礙事的鬼東西,尖銳的哭叫驟然響起,她一把掀開紅蓋頭,在看清眼前之物時,神情變得愈發冷然,隱隱浮現出戾氣。

一雙瘢痕遍佈,腫脹發青的赤腳離她的臉只有幾寸距離。

抬起頭,一具穿著大紅衣衫的身軀闖入眼簾,黑色窟窿眼流下蜿蜒血淚,長長的舌頭垂到下頜,懸掛在房梁中央微微搖晃時像只剝了皮的人形燈籠。

那一瞬間,小白捏著紅蓋頭的手指猛地攥緊,待她辨認出這具屍體並不是蘇瀲月時才將目光收回,環視一圈後發現這裡根本不是拜堂的大廳,而是一間祠堂,八個方位都點滿了紅色蠟燭,還有數不清的香爐。

燃燒的火光照亮了擺在祠堂裡的兩具塗了紅漆的棺槨,其中一具棺槨前亮著盞燭色微弱的長明燈,那棺內躺著一副白骨,底下是層層疊疊的金絲被褥,角落灑滿耀眼奪目的金手鐲、珍珠鏈、翡翠掛件,每件物品都散發著瑩瑩微光。

“哦?從哪冒出來的野丫頭,膽子可真大,想假扮成蘇家的女婿和我們小月成婚?”

小白尋著聲音望去,看見端坐在高堂之上的女人支起下巴笑吟吟地注視她,嫋娜如蛇的身形著一襲色澤明朗的紅紗,乍一看像極了婚服。

是方才受過她一拜的,蘇夫人。

“可惜,你來晚一步。不過作為母親,我該為小月尋個伴兒,如此,他便不再寂寞。”蘇妲看著她,嫵媚的眼角微勾,“今夜是我與青玉大喜之日,本不想再沾血.....可你既是來了,就為我這嫁衣再添點色吧,怪我,這身衣服還不夠紅。青玉喜歡大紅色的,我怕他不喜,只好委屈了你。”

“不是想與小月成親嗎?待我放幹你的血,就將這具棺槨贈予你,這樣,也算是一樁美滿姻緣了。”

蘇妲指了指那具裝著白骨的棺槨,捂嘴笑笑,“哎呀,差點忘了正事,吉時將至,可不能因為你給耽擱了。青玉會不高興的。”

那盞長明燈越燃越旺,躺在金銀珠寶間的森森白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風化成沙,肋骨、指節,須臾間僅剩幾根大骨勉強維持著一個人形骨架。

嫋嫋白霧從香爐溢位,陰暗隱蔽的角落爬出數只乾瘦枯長的影子,它們趴伏在地,像表皮溼黏的軟骨動物緩慢爬行,朝著小白的方向聚攏。

幾隻剛爬到腳邊的黑影被狠狠踹翻,那暗啞到極致的嗓音彷彿被某種情緒扭曲,小白眉間是壓不住的躁意,“他在哪。”

蘇妲看了她半晌,低頭剮蹭著寇紅的指甲,幽幽道:“抓住她,把皮剝下來。”

“我要完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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