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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擺駕回了寢宮，自是不提。
李總管藉著送瞿大人出宮的機會，低聲問道：“這次能把張香濤給弄下去嗎？”
“哼！”
瞿大人斜眼看了下李總管，鼻子中冷哼了一聲，卻不答話。
“我的瞿大人啊，到底是怎麼個說法呦？”
李總管情急之下，又想扯瞿大人的袖子。
瞿大人拗不過李總管，只能低聲道：“你想把張香濤弄下去？做夢！”
李總管更是急了，湊近道：“出了這麼大的事，都搞不了他？”
瞿大人無奈道：“能把經濟特科給攪個和了，就謝天謝地吧！至於張香濤，只要他不謀反，他至少得是個文襄起步。懂嗎？”
說完，瞿大人加快腳步，往軍機處快步走去。
接下來的朝中角力，可不是他一個人能應對得了的。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況且還是有關經濟特科新科狀元、榜眼這麼大的事。
“皙子，你快逃吧！”
同是瀟湘書院出身，楊皙子的師兄，上一科進士科的榜眼夏壽田，現任翰林侍讀，賜行走軍機，在得知了情況後，第一時間趕到了楊皙子下榻的湖南會館，將事情悉數告訴了師弟。
“不，我要先去趟香帥府！”
楊皙子聽了，倒是很鎮定。
話既然說了，就不怕別人聽。
而且現在情況還不明朗，就這麼跑了，自己這榜眼丟了不可惜，老師與香帥耗費心力謀劃的經濟特科，不就前功盡棄了嗎。
“你！皙子啊，他們要抓你下獄，海捕文書我都見著了！”
夏壽田苦苦勸說，這師弟怎麼不明白呢，一旦進了詔獄，小命都要不保了。
楊皙子起身，拱手一禮，笑道：“師兄放心，小弟自有分寸。事出突然，師弟就不設宴感謝了，就此別過。”
“設宴？”
夏壽田一愣，怒道：“師兄差你一頓酒嗎？你既是執意要去找香帥，那就速速去吧，再晚，真來不及了！”
楊皙子到了張香濤京中大宅，遞上名刺。
這次倒沒有門房拿副對聯出來，而是很快就有人出來，將他領了去見張香濤。
“你都知道啦？”
張香濤見楊皙子面色輕鬆，舉止如常，心中暗贊，倒是個做大事的材料。
“學生大略是知道了。”
夏壽田剛才只是說了大概，況且以他的級別，也不可能知道的太詳細。
“朝中守舊的還不少，以為抱著祖制，便是忠心。可這明面上的忠心是假，內裡的私心麼，倒是真。”
張香濤稍稍點撥了一句。
楊皙子恍然，介面道：“是有人不希望經濟特科做成？”
“不錯，以科舉入仕，已經被某些人，或者某些家族視作禁臠。經濟特科先例一開，他們便覺得，以後再無法掌握朝中大勢。”
張香濤也不遮掩，直接說出了事情的本質。
什麼梁頭康足，什麼亂黨，都是他孃的瞎扯淡！
骨子裡，爭的是當官的路徑。
真被張香濤他們把經濟特科做成了，那些所謂的書香門弟，以後還怎麼幫後輩們守住當官的路子？
“那皇上……太后怎麼說？”
楊皙子問了這事的關鍵。
張香濤輕哂，但又無力道：“皇上現在不管事了，太后將這事放手，由著軍機處那幾位打羅圈架。”
“這不亂……”
楊皙子本想說，這不是亂套了麼，可畢竟事關皇上和太后，這天下最尊貴的兩人，便收了口。
“可不嘛，都亂了套了！亂吧，亂透了才好！”
張香濤才無所顧忌，想說啥說啥，他都七十多了，倚老賣老又怎麼樣。
楊皙子現在養氣功夫一流，老帥說啥，他就聽著，也不著急。
如果換了旁人，得知自己辛辛苦苦考出來的榜眼，就這麼沒了，外面還貼滿了自己的海捕文書張貼，只要一走出去，便有大隊人馬等著捉拿自己，怕早就懊惱不已，又或是戰戰兢兢了吧。
張香濤其實從楊皙子進屋後，一直都在觀察他，現在是越發滿意這門生的表現。
“皙子啊。”
“學生在。”
楊皙子知道，自己的命運如何，就在這接下來的話中了。
“現在有兩條路，怎麼走，你自己選。”
果然，楊皙子所料不錯，只是他沒料到的是，他還有選擇的主動權。
“第一條路，老夫出面，將你保下，只是這功名嘛，怕是沒戲了。”
楊皙子很清楚，若是張香濤出面，自己縱是犯上再大的過錯，這老帥都能保自己平安，只是可惜了，自己還未為國家獻一策，做一事，便要回歸鄉里，以後只能做一個田舍郎了。
他不甘心，自己二十年苦讀，只換來如此結局，他更不甘的是，他是王師費心栽培的衣缽傳人，卻不能替老師一展抱負。
這條路，他不選。
所以，他沉默。
張香濤好像猜到，楊皙子不會選第一條路，也不再詢問，直接道：“第二條路，你去東洋，但是身上這罪名……”
楊皙子眼神清明，目光直視張香濤，斷然道：“我去東洋！”
“哦？”
張香濤雖然猜到他會選第二條，可沒想到他會這麼絕然，又問道：“哪怕不惜身負罪名？”
“我知香帥意思。”
楊皙子目光炯炯，答道：“香帥若是要幫我洗脫罪名，多半是要上悔過摺子，這摺子一上，經濟特科再無開辦可能。”
張香濤聞言，精神稍振，說道：“你身負罪名，這將來何時再能回來，怕是遙遙無期了。”
“學生不怕！”
楊皙子聲音不高，但話中的份量卻不輕：“譚壯飛曾說，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他為了變法，命都可以不要。我為變法做點事，若是還要考慮自身前途，那也太愧對先賢了！”
譚壯飛可能是這時代最能激勵人心的人物了，不管是朝中親貴，還是販夫走卒，哪怕是再頑固守舊的對頭，提到譚壯飛，都不得不說一個服字。
什麼是大公無私，什麼是光明磊落，什麼是雄偉氣魄，他譚壯飛就是！
當年變法失敗，康、梁倉皇出逃，身為督撫之子的譚壯飛，本可有無數種辦法脫身，可他就是願用一人之命，喚醒無數國人熱血。
譚壯飛成功了。
自他之後，無數以他為楷模的有識之士，前赴後繼。
這其中，便有楊皙子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