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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片河堤，不對勁。”沈清河伸手摸了一把剛修好的河堤，低聲說道。
六皇子眉頭緊鎖，喃喃道，“這一片河堤，看起來都是新修築的。”
“汝州的雨前日才小了起來，確實是新修築的。”從身後趕過來的周刺史聽到六皇子的低語，稟報道。
“才這麼幾日，就能修築這麼大一片了!”沈清河驚呼道，然後佯裝出一副驚訝又敬佩的樣子對著周刺史說道，“周刺史太厲害了！”
六皇子已經聽出沈清河話中之一，這片河堤的修築速度，遠超過常理，其中必然是有問題，只是這問題是出在何處，還需要再查，到底是強行讓大量百姓服徭役，還是偷工減料，還有待商榷。
但周刺史卻沒聽出半點問題，心裡還美滋滋地想著，這六皇子果真是草包，這次六皇子來汝州一趟，他周某人說不定還能從刺史的位置上升一升。
“這兒也沒什麼好看的，殿下我們回去吧。”沈清河嘟嘟囔囔地撒嬌道，人伏在六皇子懷裡，眼睛卻瞟向雲珠，給雲珠使了個眼色，讓雲珠留在河堤邊，不要跟他們回去。
六皇子一臉發懵，搞不懂沈清河這是要做什麼，要來看的是她，看出問題的是她，怎麼發現問題了卻又突然要回去？
雖說六皇子沒搞懂，但是還是配合沈清河的話，說道，“周刺史，回吧？”
眾人便和周刺史一路回到官府。
“如今汝州正逢大災，外面驛站都用來收住無家可歸的百姓了，殿下不如就住在寒舍裡？”周刺史一邊引路，一邊說道。
“也好。”六皇子一口答應了下來。
周刺史領著六皇子和沈清河去的地方，是上一任刺史衛刺史的私宅，周刺史上任後，便把這處宅子盤了下來，不過如今這宅子剛重新修正好，周刺史一家還沒來得及搬過來，汝州便出事兒了。
沈清河環顧了一圈這宅子，這宅子是五進的大園子，周刺史重新修整後，還依稀能從殘留的裝潢上看出這宅子從前的富麗堂皇，其中環廊庭院，雖有規格限制，卻不輸六皇子的梁王府，足見衛刺史之奢靡。
送走了周刺史，沈清河要往自己的房間裡走，卻被六皇子拉住了手臂。
沈清河心裡知道，六皇子定是有許多話要問她，卻還是裝作疑惑的樣子說道，“殿下？”
雲珠和六皇子的侍衛紛紛退了出去，還貼心地關上了門。
“說說吧？”六皇子抱著手臂，倚在窗前問道。
“殿下要妾說什麼？”沈清河故作懵懂，眨巴著眼睛問道，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六皇子一把把沈清河扯到自己身前，“說說來汝州這一路是怎麼回事？再說說為什麼執意要來汝州？”
六皇子的呼吸灑在沈清河的臉上，沈清河不自在地偏過頭，表面上一言不發，心裡卻用最快的速度給六皇子套上了技能【心心相印】。
“清清怎麼不說話？”六皇子緊緊盯著沈清河的眼睛。
沈清河心裡想了一百個藉口，等再抬起頭時，眼睛裡已經蓄滿了淚水，“是……是妾做了個夢。”
看到沈清河的眼淚和她說出的話，六皇子愣住了片刻，慌忙擦去沈清河的眼淚，才繼續問道，“是什麼夢？”
“妾夢到，殿下被一群黑衣人圍了起來。”沈清河一邊哭一邊說道。
六皇子這次是當真懵了，這是個什麼理由，夢到他死了就非要跟過來，她一個弱女子，就算當真遇見危險了，她能怎麼樣？
沈清河一邊哭，一邊瞄著六皇子的眼色，用了技能，六皇子應當是會相信她的。
六皇子想不通，便把這個事情先放在了一邊，轉頭問起了另外一件事情，“那為什麼是和本宮同一天到的汝州？你身邊的云溪怎麼不見了？”
沈清河在心裡過了一遍這一路上的事情，掂量著除了那股奇怪的流民外，似乎沒什麼不能講的，便斟酌著開口。
“是妾自作主張。”沈清河擦掉眼淚，先低頭認了個錯，然後才開口說道。
“妾身邊的婢女，是娘娘給的武婢，娘娘原是不放心殿下一個人出行，妾做了那樣的夢，自然也放心不下，於是妾只讓云溪一個坐了馬車，妾和其他婢女都是騎馬來的。”
沈清河說完，六皇子就皺起了眉頭，他本意就是怕母妃擔心才答應帶著沈清河的，實際上並不打算帶著她們，只盤算著自己帶著侍衛騎馬去汝州，比起馬車要快上一倍， 沒想到沈清河居然能跟上來，真是看不出。
“你什麼時候學會的騎馬？”六皇子突然想到，沈清河是宮女出身，怎麼會騎馬呢？
“就是前段時間學的，雲珠還誇妾學的比旁人快呢。”沈清河帶著一點炫耀的神情說道，她本就帶著騎馬的技能，還有【奇蹟清清】的天賦，當然學的快了。
六皇子無言，沈清河說的都沒問題，可是他就是覺得哪裡不對勁，想到這兒，六皇子沒話找話地問道，“怎麼看出周刺史不對勁兒的？”
“來汝州之前，妾可是專門看了汝州的地誌的。”沈清河賣了個關子，等著六皇子問她。
“做了功課？”六皇子挑眉，他有種第一次認識自己的寵妾的感覺，他雖然知道她認字，也常常練字，可卻不知道她如此愛好學，“說說看？”
六皇子示意沈清河說說想法。
沈清河也不拿喬，更不緊張，反而是娓娓道來。
“汝州地勢，西高東低，南北地勢相仿，南側略高於北側，而黃河從西北至東南側橫穿整個汝州，決堤處卻是在西北側，也就是黃河的上游，當然這是因為此次決堤是人禍而非天災，衛刺史當時偷工減料處應該就是在更不容易決堤的上游了。”
六皇子讚賞地看著沈清河，用眼神示意她接著說。
“我們進城的是汝州的西門，離受災處並不遠，從地圖上看，按理就算坐著馬車，再慢一柱香的時間也到了，周刺史卻帶著咱們繞了快一個半時辰，就算因為洪水路不好走，也不該如此之久，再加上一路的路看不出來受災的樣子，周刺史定然是繞路了，而且是繞過了受災最嚴重的地區。”
沈清河說到這兒，喝了口茶然後做了個總結，“沒鬼為什麼要繞路，繞路必然是有鬼，還有那個河堤，真當別人是傻子不成，汝州看著光鮮，說到底全是表面的章程，內裡說不定怎麼一塌糊塗。”
沈清河越說越氣，杯子砰的一聲重重放在了桌子上，把六皇子都嚇了一跳。
沈清河這邊把衛刺史和周刺史一頓痛罵，又摔了杯子，直接連六皇子一起鎮住了。
過了好一陣子，沈清河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
痛罵貪官？當著六皇子的面摔杯子？
沈清河在心裡瘋狂尖叫，沈清河你在做什麼！你的形象！你的柔弱不能自理的形象直接扔了嗎！六皇子不會覺得你是個細作給你一劍砍了吧！
心裡尖叫歸心裡尖叫，沈清河臉上卻仍保持著柔弱婉轉的樣子。
六皇子初時嚇了一跳，可看見沈清河方才還一臉憤恨，轉眼便又是柔弱不已的表情突然覺得好笑，立時便笑出了聲。
“好了，沒想到我們清清生了副憂國憂民的心腸。”六皇子笑著說道。
沈清河還有些發懵，杵在原地沒有說話。
“分析的大體是對的，只是有一件事情不對。”六皇子輕咳一聲，正色道。
沈清河洗耳恭聽。
“周刺史之前是杞縣的縣令。”六皇子提示到。
“杞縣？”沈清河疑惑，又猛地想起，“那不就是黃河決堤的地方？”
“正是。”六皇子說道。
“不對。”沈清河突然說道，“不對勁，黃河決堤在杞縣，衛刺史身為汝州刺史被流放了，周刺史這個杞縣的縣令卻沒事兒，這是什麼道理？”
六皇子笑道，“衛刺史貪汙一案，周刺史可是出了力的。當時負責查案的王侍郎一到杞縣，周刺史跪迎一百里，交給了王侍郎一份關於衛刺史的完整罪狀。”
“這份罪狀可謂是聲淚俱下。”六皇子感嘆道。
“怎麼說？”沈清河看著六皇子問道。
“這份罪狀，不僅把周刺史本人從貪汙案裡摘得乾乾淨淨，還讓周刺史成為了忠臣良將，黃河修築河堤，本就是由州府直接負責不管周刺史的事，但周刺史隔幾日便去看，發現了不對之處，苦於衛刺史是他上司，暗中收集證據，才有了跪迎一百里的事情。”
六皇子的話，沈清河半點沒信，反而問道，“周大人是這樣的清廉忠心？卻半點看不出。”
“如今看來，的確不是，當時的事情，還有得查。”六皇子嘆了口氣說。
沈清河在心裡暗道，周刺史用現代話講，就是那種慣會做面子工程的人，哄的上級信任，實際上只有百姓知道內裡有多苦。
“清清明日要跟我一起去查嗎？”六皇子突然問道。
沈清河有些吃驚，說道，“殿下怎麼……”
六皇子笑道，“清清聰慧，興許能有獨到之處。”
“去。”沈清河一口答應下來，送上門的事情，不去白不去，省的她還要自己找機會溜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