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秒記住【微風小說】地址：www.wfxs.info
李源矜笑道：“顧翁果然是慧眼如炬，一眼便看穿了其中的隱情。不過我並不想多說什麼，倒不是我故意深藏不露引顧翁揣測，只是我這個人，想事情與行軍打仗一般，習慣順勢而為隨機應變，如今我不對吳越下手，不代表我以後不會，至於這個以後是何時，是多久，我卻無法挑明。”
顧明禮身子緩緩後仰，陷入了沉思之中。越是和李源的談話漸入艱深之處，顧明禮便越是覺得此人深不可測，表面看來談笑風生處處坦誠，實則話裡有話，且故意藏著讓人好不刺撓，這令善於投機的顧明禮完全看不到方向，甚至感到有些迷茫。
不過顧明禮卻開始慶幸自己沒有貿然大肆募兵，這兩三個月的時間裡，他若是奉王命竭盡全力的話，早已起碼募集了五六萬的兵馬，也早已可以將這些兵馬用於鎮守蘇州了。
然而如果那麼做了的話，不論這回晉軍有沒有流竄至此，或許首當其衝便會與心懷一統天下的李源的楚軍起衝突，真到那時便等同於斷了後路，他顧氏心心念唸的是家族復興，可從來沒想過為區區一個吳越小國陪葬。
“李公子，老朽現在腦子裡一片混沌，也為顧氏的未來深感擔憂。李公子可否給老朽指出一條明路。如今我顧家該何去何從，應不應該遵照王旨全力募兵，將來擺脫商賈的身份，為鎮守吳越北境。”顧明禮緩緩問道。
李源笑了，這顧明禮真是個老狐狸，無時無刻不希望探聽自己的口風。
“顧翁，你何必問我答案，你顧家早已用行動做出了選擇了。恕我直言，顧翁只不過是想觀望時局再做決定罷了，否則顧翁怎會一方面接受了錢弘俶的旨意，卻又並不積極地募兵。
以顧家的聲望和財力，王旨下達到今天已經逾兩三個月的時間，顧家登高一呼，起碼也已經有了五六萬兵馬在手。然則此番晉軍前來，顧翁先前卻告訴我只有幾千兵馬可支援，這充分說明顧翁根本沒有遵旨去做。”
顧明禮老臉一紅，咂嘴辯道：“募兵之事豈有那麼簡單，我吳越國太平富足，無人肯參軍打仗，有了糧食錢財又有何用？安逸了許久的百姓們誰願意去戰場拼命？李公子這可是冤枉老夫了。”
李源擺手笑道：“我也不跟你辯駁此事，說到底這是吳越國的事情，你遵不遵王旨與我無關，我當然也不會因為這件事而對顧翁指手畫腳。”
黯淡的燭火搖弋著，兩人的身影在燭火的照射下投射出兩個古怪的黑影，在窗稜上伸伸縮縮搖搖擺擺，兩人忽然都沉默了好一陣兒，誰也沒有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顧明禮緩緩地拍了拍座椅的扶手，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李公子，老夫如今說句心裡話，正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楚國有李公子這等人主，將來遲早是要成就大業的，我顧家將來若能乘上楚國這艘巨大的樓船，又豈會看上吳越國這等破舊的小舟？只可惜李公子不願明言，我顧氏也十分為難啊！”顧明禮嘆道。
李源也緩緩地沉聲道：“顧翁，既然話說到這份上，我便也坦誠一點，其實顧翁不必總問我，為何如今不征伐吳越，或是將來何時征伐吳越諸如此類問題，來為顧家選擇站隊的時機，我並不喜歡你如此發問。
誠然，你顧家豪族在江南樹大根深，甚至敢在我一國天子面前，毫不避諱地挑明站隊問題，這等底氣令人佩服得緊，但天下想必沒有一個人主，會喜歡回答你這種問題，因為在我看來，想得到什麼，勢必先要付出什麼來做交換，對於只想摘去勝利果實卻不付出的投機之輩，我向來嗤之以鼻。
總而言之，顧翁，我希望你能看清楚如今的形勢，重點不在於我將來做何決定，而是到了關鍵時候，顧氏將如何表現。還有顧翁，你可得儘快選擇站隊，若是將來站錯了隊或是做了投機之輩，後果將會很嚴重，將是你無法想象也無法承受的局面。”
顧明禮心中莫名起了怒氣，李源這話已然透露著威脅之意，明明白白地告訴他，顧家只有果斷選擇支援李源，將來才有活路，這讓這位向來倨傲的顧家家主難以接受。
“哦？老夫倒想知道，若我將來選擇助吳越與你為敵，你能拿我顧家如何？”顧明禮冷聲道。
李源搖頭道：“顧翁何必動怒，是你先朝我發問，我才特意指點你一條明路。如你所言，將來若我率軍征伐吳越，那麼我的大軍將會以雷霆萬鈞之勢頃刻滅敵，即便你顧家為錢弘俶募集百萬兵馬也難逃失敗的命運。
你或許會以為我在誇大其詞，但當你看到我楚軍的實力之後，你便不會覺得我是在嚇唬人。你們這些豪族大家，要麼一直選擇中立老老實實行商賈之事，要麼只能選擇支援我，否則到最後你們定然會後悔莫及。就如今晚，我可以容忍你顧家今夜的逆舉，但我決不能容忍第二次與我為敵。”
顧明禮氣往上湧，呵呵冷笑道：“果然是天下名將，好大的口氣。你的兵馬還真能以一當十？別人的兵馬便是紙糊泥塑的不成？我各家豪族若真是逼急了鐵了心和什麼人為敵的話，手中錢糧可養百萬兵馬。以我幾族強大的人脈與財力，一呼萬應，招兵買馬如喝水吃飯那麼簡單。”
李源微微搖頭道：“沒用的，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人再多也是炮灰。我其實根本不想威脅你，我只是把話攤開了來說罷了。你們將來若執意為吳越陪葬，我也無話可說。
誠然，你們的支援會讓我的勝利來得遲一些，付出的代價更大一些，但結果是不會改變的。你們也都會因為站錯了隊，下場將會極為慘重，你們這幾大豪族將會被我誅殺殆盡，一個也活不了。莫忘了，那個讓你們世家豪族風光無限的盛世大唐已經亡了，沒有人能保得住你們。”
顧明禮終於忍不住了，他最是聽不得旁人提及世家沒落之事，而且活這麼大，被人當面如此威脅還是第一次，他的臉色已經紅漲著開始激動起來。
“顧翁，你也莫要激動，我這個人說話就是這麼直率。咱們也不用做口舌之爭，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你們的幫助能讓吳越擋住我的大軍，然則你真的認為你們顧氏和幾大豪族便真能迴歸朝堂，執掌吳越權柄，恢復往日榮光麼？
顧翁，你風裡雨裡這麼多年，這一點不會看不透吧？我再重複一遍，如今大世家的時代早已過去了，顧氏能在吳越安穩這幾十年，便是因為你們早已不在朝堂之上不參與朝政，你們已成了商賈之人，早已不是威脅罷了。
一旦迴歸朝堂甚至手握兵馬，你們便成了別人睡榻旁的猛虎。迴歸朝堂之日，便是你們幾大豪族的災難之時。到了那時，錢弘俶怕不會比那梁帝朱溫手軟。”
李源的話若是在今夜之前說出來，顧明禮定會嗤之以鼻，因為豪族大家縱使再沒落，卻總有骨子裡帶來的自信與驕傲，但剛才在得知錢弘俶暗地裡給二子顧知途下旨，蓄意分化挑撥顧家內部的關係之後，顧明禮對錢弘俶其實已經印象差到了極點，所以他不得不對李源的話有所認同。
但即便如此，顧明禮還是猶豫了片刻道：“我吳越國的王上未必便是你所說的那樣的殘暴之人，你剛才說的這一切都是假設，無非便是震懾我，好讓我顧家無條件支援你罷了。”
李源搖頭笑道：“你執意不信，我也不能逼著你相信。但其實你心裡清楚那錢弘俶是什麼樣的人，我倒是有個小小的辦法讓你看清楚真相。顧翁願不願意看一場好戲？”
顧明禮道：“什麼好戲？”
李源沉聲道：“待我大軍前來，徹底消滅晉軍後，我擬班師回朝不會在吳越逗留，而顧翁到時候不妨遵照王命放手大肆募兵，只是你猜募兵完成之後，錢弘俶將會有如何動作？”
顧明禮皺眉道：“戰事了結之後，我身為蘇州刺史自是奉王命鎮守北境，募兵亦有旨可依，王上能有什麼動作？難道會將許諾給知途的中吳節度使一職賜給老夫不成？”
李源呵呵一笑道：“那這真是痴人說夢了，顧翁竟還想著建節的好事？我卻猜錢弘俶會集結左近州府兵馬一同前來蘇州府，逼迫你將傾盡顧氏財力募集的錢糧兵馬統統收歸己用，若你不願，便給你顧家套上個擁兵自重意圖謀逆的罪名。”
顧明禮沉思搖頭道：“不至於，不至於，有些危言聳聽了。老夫乃是奉王命而行，人主一言九鼎，當真如此的話，王上豈非出爾反爾引來天下人恥笑，你的話我不敢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