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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局門口對面街道有一間水果店，常年有新鮮的水果賣，老闆姓吳，特別摳，別人都叫他吳老摳。吳老摳今天不摳了，居然裝上一大籃子水果送進了警察局。
第一節
下午王明楚回來時手裡提著幾盒糕點，陳列就更絕了，回來的時候除了左手提著幾瓶同山燒酒，右手還拿著三珍齋打包好的招牌菜醬板鴨。
進到局長辦公室時居然看見水果店的吳老摳也在裡面，正在那裡和李局長叨叨著什麼事情，而情報科的姜衛國也在一旁坐著。
原來是吳老摳的兒子昨晚在公和祥西棧碼頭惹了事，得罪青幫的一個堂主被扣下來了，此時想透過姜衛國找到李局長希望能幫他把人給贖回來。
王明楚看著吳老摳送來的水果和幾封銀元，心想老四平常一般不會管這種事的，今天既然能讓吳老摳上來談意思就是會幫忙，但他不知道老四心中又打了什麼算盤。
聽吳老摳嘮叨完李成武才說，“既然是姜科長的親戚，這事就給你辦了，你回去吧。”回頭讓陳列給譚管家打個電話，就說是他讓放人的。
吳老摳站在那裡一直不敢走，直到陳列打完電話說事情辦妥了這才放心，一邊點頭哈腰一邊倒退著出去。
當姜衛國準備告辭時，李成武指了指茶几上的銀元，“姜科長，把這些拿走，都是一家人的，就不要搞這些了。”
“局長，一點小意思，我也是看著老舅就這麼一個兒子，我才幫著周旋。”姜衛國杵在原地表情略有些尷尬。
李成武擺擺手意思不要說了，見此情形姜衛國也不好再勉強，“謝謝局長！”說完把銀元拿起來。
“姜科長，今晚有什麼空嗎？我組了一個飯局，吃完湊夠四人打打麻將。”李成武忽然問。
姜衛國一聽有點受寵若驚，心想李局長居然邀請他一起吃飯打麻將，“這、這，怎麼好意，你剛幫了我的忙，我還沒來得及請客，現在倒是蹭上您的了。”
李成武說：“我這不是攤上風流債了嗎，如果若蘭問起，你就說今晚和我在一起行了。”
姜衛國心想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局長這是敷衍太太找上自己做個擋箭牌，於是想到整點什麼禮物帶過去，而這禮物還不能太隨意？
下午李成武在辦公室休息了一會，因為他知道今晚要夜行，必須養好精神頭。
第二節
下午接到電話，小春江早早就開始準備飯菜了，今還特意燒了一道淮揚名菜軟兜鱔魚，這是四哥最喜歡吃的菜，也是一道下酒不可少的美味，一時廚房裡煙火繚繞，色香味俱全。
付雨生剛停好車就看到姜衛國已經在四季公寓的門口等著，手裡還提著幾盒很上檔次的禮品，他遠遠看見李局長就小跑著過來。
李成武吩咐雨生，“你先帶姜科長上去，我等二哥和老五來了再上去。”
一盞茶的時間，李成武和兩人一起上來，嘴裡有說有笑不知說了些什麼。
陳列一進門大嘴巴子喊道：“嫂子，辛苦啦，你看我給文文帶了什麼？”說完舉起手中的洋娃娃。
王明楚是第一次上來，環顧了一下房子，傢俱什麼的都擺放得整整齊齊，是三開間帶廚房的，看著有上百平左右。他放下手中提著的東西，衝著正端菜出來的小春江打了個招呼。
小春江說：“二哥來啦，快坐。”
姜衛國此時也上前打招呼，拿起放在門櫃上的禮品，“局長，第一次上門也不知道帶些什麼，特意跑去九芝齋買了一些糕點，別見笑。”
“姜科長，都是自己人，幹嘛那麼客氣。”李成武嘴上這樣說，還是伸手接了，一提發現禮品有點沉，霎時心裡敞亮衝著姜衛國點了點頭。
幾人剛坐下，付雨生上來給眾人斟茶，低聲說：“四哥，太太讓我去書局接她，我送完太太再回來接你。”
李成武說：“好，見到太太就說我和姜科長吃飯打麻將。”
一聽這話，姜衛國看一眼王明楚，兩人會意地笑了笑，心中都明白得很。
第三節
上海民智書局設在河南中路，這地段屬於商業街區，白天商賈書販人來人往地非常熱鬧，晚上卻顯得無比冷清，偶爾有一輛黃包車和行人經過。
付雨生匆忙趕到書局時，許若蘭已經等在門口那裡了，身上穿著一件尼子米色大衣，手裡舉著一把棕色的花邊傘正左右眺望。整個一看，蒼茫的夜色中襯入了一個雍容華貴的許若蘭，更像是一幅韻味十足的江南女子出行圖。
“雨生，辛苦你來一趟的呀，我回書局拿一些稿子，剛好今天羅司機請假了，我又不想麻煩華叔跑過來。”許若蘭出生江南書香門第，一向對人謙恭有禮，一口江浙方言吳儂軟語說話永遠都是那麼好聽。
小車行駛在的凹凸不平的青石路上，上下顛簸得利害，付雨生肚子不自覺地叫了兩聲。
許若蘭問道：“你還沒吃飯吧。”
“沒呢，剛送完局長就趕過來了。”付雨生不想撒謊，何況是在美麗又善良的太太面前。
許若蘭又問：“四哥呢，他吃飯了沒？”其實她更想知道的是四哥在哪，在幹些什麼？
付雨生說：“正在吃呢，約了姜科長打麻將。”停了一會又說，“約的老半齋，總會有飯吃的。”他終究是說了謊，既是為了四哥，也是不想讓太太擔心。
許若蘭不再說話了，蒼白而美麗的臉龐看著總像是心事重重的樣子。車子在夜色中慢慢駛向許公館，雨絲伴著情愁紛紛灑落。
第四節
酒過半晌，一桌子菜都還沒怎麼吃，幾人已經喝到半酣。
小春江陪著女兒在一旁的鋼琴上練習曲子，她時不時看一眼壁爐上的座鐘，眼裡時不時閃現出著急的神情。
李成武臉色微紅，一手搭在姜衛國肩上，口裡醉醺醺地說，“姜科長，咱都是一家人，以後想來就來，不用老是帶這帶那的。”
“是的，是的，來，再來。”姜衛國又舉起手中酒杯，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說的是再來一杯，還是再來吃飯。
“姜......姜科長，我當你是兄弟，你可不能當我是旁人啊。”
姜衛國聽了邊忙說道：“不當......不當，只要局長你說一句，我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你還說呢？你小子和張淮陽一樣，傍上日本人了，都不當我這個局長是局長了。”
姜衛國已經喝得五葷六味了，一聽局長這麼說，立即挺直了腰桿表忠心，拍拍胸脯說道：“絕對沒有，我姜衛國就聽局長的，張淮陽那老小子算什麼東西，我怎會聽他的？”
李成武卻說：“不聽他的？那你昨夜還和他一起出任務來的？”
世間從來都是有人清醒有人醉，王明楚一聽這話，霎時間明白老四邀請姜衛國來喝酒的意圖了。
姜衛國委屈地說：“哪有啊，昨夜是76號叫上的。我也是去到了才知道，張淮陽老小子不是人，捉到中共分子拿到口供後一聲不響就找了76號安排行動，連我這個情報科科長都被矇在鼓裡了。”
李成武湊近了說：“這就是張淮陽不地道了，找到情報也不找你這個情報科的，更不把咱警察局放在眼裡。”
“是啊，他連你這個局長都不放在眼裡了。”
李成武舉杯又敬姜衛國，“不管他，咱們喝，他去找76號捉人，就算捉到了功勞也輪不上他。”
“不就是嗎，現在人關在76號了，接下來什麼都和他無關了。”
話說到這裡，一旁的小春江心卻沉了下去，她知道但凡被捉進76號的都沒能活著出來，老何一家人恐怕是危險了。
“不說這小子，咱接著喝。”李成武醉意熏熏，剛舉起的酒杯從手裡滑下來，杯子落在了地上摔碎髮出了清脆的聲音。
按事先約好的暗號，小春江知道要開始行動了，她走過來扶起四哥，“好了，別喝了，你看你都醉成什麼樣子，我扶你去房間休息。”說完直接扶著四哥進入房間，回手關上了房門。
王明楚此時也收到了暗號，乘勢換了位置直接坐上前舉杯懟姜衛國，陳列更是搖搖晃晃地轉到姜衛國身旁摟上了。
第五節
雨夜濛濛，天空偶爾閃過一兩道電光，一輛黑色小車緩緩駛出閘北區，開上了楊樹郊區的小路。
整個夜晚星月不露，只有微弱的車燈在夜空下時不時晃盪著兩束亮光，坐在駕駛位的正是付雨生，按四哥之前吩咐的他送太太回家後自己隨便吃了一點，然後就回到四季公寓的後門一直等著。
此時，後座的李成武確有幾分醉意了，心想為了套出姜衛國的話，自己整晚整晚地勸酒，這小子酒量還不賴，如果今晚不是有二哥和老五在旁幫忙，說不定醉的就是自己了。
剛想閉目睡一會，又想到了小春江口中說的老何以及他的家人，他很清楚人被送進了76號就是九死一生的，更何況日本憲兵隊也在一旁看著，營救根本是不可能的了。
一時鬱悶，他從腰間抽出槍支檢查了一下裝備，這是一支小口徑的勃朗寧手槍，拆開子彈夾是滿的。
隨後他又拿出一把竹葉一樣尖薄的小刀，看見小刀他就想起了1935年在三井洋行會倉庫火拼的夜晚，這正是三哥丁杭用來殺伊藤久秀的那把小刀，後來丁杭在拜香火時送給了他，還教了他怎樣使用這把小刀。
小刀是純鋼製造鋒利無比，它能讓你在最快的一瞬間插入敵人的心臟，而敵人從感覺到疼痛直至到死，可能還不知道自己是被什麼殺死的。
酒意上來，李成武本就昏沉沉的，心裡想的事又多，不知不覺中模模糊糊睡著了，睡著時手中還握著那把小刀。最後他想到的是，無論如何都要去76號見上老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