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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發性，大動脈炎？”晉涼聽了這個名稱之後，感覺一頭霧水：“我看你，挺健康的呀……”
果慧苦笑著：“怎麼說呢，一言難盡。控制得好，有可能一輩子沒什麼影響，但也說不準。你媽跟你哥都是學醫的，你先問問他們的意見吧。”
晉涼見果慧堅持，就含糊著答應下來。過了兩天，他把果慧的這個病症先說給哥哥晉燃，讓他幫忙查一查這個多發性大動脈炎，到底是什麼了不得的病症。
週末的時候晉燃特意從省城回了老家豬鼻屯，把晉涼也招了回去。晉媽和晉燃這兩代醫者正襟危坐在晉涼麵前，有一種迫人的壓力。晉燃先開口：“小涼，我要先問問你，你這個物件，家裡條件真的挺好嗎？”
晉涼點頭：“嗯。比咱家是強多了。人家爹，省城下來的大領導，住著200多平的大平層。”
晉燃明顯鬆了一口氣。晉媽問：“你這個物件，沒說什麼時候檢查出來這個病的？”
晉涼：“說是三年前，還在北京上學的時候確診的。目前控制得挺好。”
晉燃科普道：“多發性大動脈炎，別稱叫‘東方美女病’，多發於幾個亞洲國家的青年女性，算是種罕見病。這個病，發現得早，控制得好，其實能做到不影響正常生活。控制這個病啊，應該是挺費錢費事的。但是她們家條件這麼好，肯定能負擔得起。我覺得吧，問題不大。既然你覺得處著還行，就先處著吧。”
晉媽的臉色不太好：“這個病，不能根治。一輩子都是個事兒。我反正不太看好。以後她萬一不能生孩子怎麼辦？”
晉燃道：“很多這個病的患者都有生育的。”
晉涼看著這倆人，心裡突然有點生氣。自己本意只是因為他倆是醫務工作者應該比較專業，才想讓他們科普一下的。他們還真在那兒對著果慧和她們家評頭論足了？就算你倆不答應，你倆說了算麼？
待到再次見到果慧的時候，晉涼對她說：“我哥給我科普過啦，你這個病根本不是什麼嚴重的病症，積極治療控制完全沒什麼問題，你也別太放在心上。我哥是醫學博士，他說的話肯定靠譜。”
聽了晉涼的話，果慧露出開心得笑容，第一次主動握住了晉涼的手。
晉涼和果慧談戀愛談了兩年，兩人就結婚了。晉燃博士畢業，也是果慧家裡協調留在了祖縣人民醫院，還在祖縣當地買了房子把晉媽從豬鼻屯老家接了過來，雖然買房的事經歷了一些波折。這是後話。
時間切換到二十六年後。經歷了一場大手術的商增在醫院住了足足十天，終於獲准出院。晉涼開著車到省城把新岳母和老婆都接回來，送回到商增的別墅來。商增的別墅由她一個人住了這麼些年，雖說是每週三回請鐘點工來收拾衛生，畢竟時間久了，已經是十分破敗髒亂。晉涼和師曉蘭看不下眼去，又請了個鐘點工來，三個人忙活了幾乎一整天，才把房子大體收拾出個樣子來。師曉蘭給鐘點工結了賬，自個兒也累得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起不來。商增已經在樓上臥室躺著休息，晉涼坐在師曉蘭對面的懶人沙發上，剛想開口說說什麼時候去接師曉蘭的女兒程婧的問題，師曉蘭這個孝順女兒卻先考慮了自己的老孃：“不行，我媽這個情況，不能再讓她一個人住。今晚我先住這兒，還得儘快給她找個保姆。”她摸出電梯房的鑰匙扔給晉涼：“老晉，吃完飯你就回去歇歇吧。”
晉涼拎起鑰匙，卻有點不高興：“這麼大個別墅，還沒有我能住的地方了？一樓老人房不是空著嘛。”
師曉蘭一拍腦袋：“忘了忘了，老以為是那套小房子。”
晉涼回想自己二婚以來的日子，心想恐怕你連咱倆結了婚的事都忘了吧。
晚飯過後，晉涼拿著電梯房的鑰匙，打算再去給那邊收拾點東西。剛出別墅的院門，他就碰見了正在遛狗的親哥晉燃。
晉燃一見晉涼從別墅裡出來，大吃一驚，他使勁兒拉住拼命往前衝的狗：“小涼？你怎麼從這兒出來了？”
晉涼：“……啊，這是我新丈母孃的房子。她前一陣子不是摔傷了嗎，今兒剛從省城出院回來。哥呀，回頭她複查拍片，還得麻煩你給安排安排。”
晉燃點頭：“好說好說，那是自然。小涼啊，你丈母孃不是你以前的同事嗎，怎麼，這麼有錢？”
晉涼哈哈兩聲：“很多年前中過彩票。”
晉燃由衷地為弟弟高興：“小涼，你這個命，是真不錯，每一回都能找到有錢有勢的人家倒插門。這家人的經濟水平，比果慧他們家也差不多吧，一定好好對待人家啊。你新媳婦這個年紀，其實可以再生一個孩子的。”
晉涼本想當面翻個白眼表示對哥哥的不滿，可想到後頭還要麻煩他安排商增就醫複診，還是和和氣氣道：“這把年紀了生啥呢，你家都有孫子了，咱老晉家延續香火指望你就行了。對了哥，你家這些年不是也一直用著保姆嗎？有沒有合適的給我也介紹一個，我丈母孃，眼下也得僱個人照顧著了。”
晉燃被自家的狗拽著往前跑：“行，我給你留意著。”
這天晚上，師曉蘭和初回別墅的母親商增一起睡在二樓主臥的同一張床上。晉涼獨自一人睡在一樓的老人房。商增這棟別墅的老人房，這麼多年都沒人真的住在這兒，儘管換了新的床單枕套，整個房間還是瀰漫著一股灰塵的味道。自己這算，結了個假婚？不，真的不能再真了，這都住進丈母孃的別墅了。經歷過跟果慧的婚姻，晉涼覺得，婚姻的本質，既不是情話綿綿也不是同床共枕，而是，責任。在前一段婚姻中，晉涼，先承擔了照顧陪伴病妻的責任，又承擔了替早逝的果慧照顧她的父母的責任。現在可好，這一段婚姻直奔主題，直接就是協助師曉蘭給商增養老。
可是晉涼總覺得心裡缺少點什麼。他由衷地思念起果慧。相戀與初婚的那些年裡，大家都以為果慧的病得到了控制，覺得一切都沒什麼嚴重的，但是果慧自己，其實是知道自己的情況的吧。她心裡該有多麼難過呀。
冬至時節。家家戶戶都在吃餃子的時候，師大壯和外孫女程婧正在家吃火鍋。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甚是玄妙，師大壯這輩子姥姥不疼舅舅不愛，跟前妻商增劍拔弩張，和女兒師曉蘭關係也是淡淡的。他當成眼珠子一樣疼愛費心巴力拉扯大的親兒子師坦，似乎也只有跟他要錢的時候爸爸爸爸叫得又親又甜。可是他跟14歲的外孫女程婧，卻彷彿一對兒上輩子的至交好友，怎麼聊怎麼覺得對撇子。熱氣騰騰的火鍋燻得老頭子的臉都紅彤彤的，他用筷子攪著鍋裡的羊肉片，對外孫女說：“這個吃火鍋呀，還專門有一首歌呢。你聽我給你唱……”
“排排坐，吃火鍋，你半鍋呀我半鍋。辣鍋交給你，呀清湯留給我。吃著火鍋唱著歌，吃飽喝足樂呵呵，呀樂呵呵！”
程婧非常給面子地鼓起掌來：“姥爺，你太有才了！”
世間萬物，一物降一物。師大壯這一輩子，對待兩任老婆都不體貼乃至漠視，對兩個子女也沒怎麼認真細緻地照顧，可是到了程婧這裡，他成了會做飯會收拾房子會開車接送的十全十美好姥爺了。比起四體不勤的姥姥商增，姥爺師大壯是程婧的心頭好。在僅有這麼幾個人的小小家庭裡，都分成了錯綜複雜的派系：程棟和師曉蘭這對前夫妻，師大壯是看不上閨女卻看得上女婿，外孫女程婧不稀罕爹卻更稀罕姥爺，師曉蘭死纏爛打追了程棟好多年才如願跟他結婚，自然是百般貼乎著程棟，可惜程棟骨子裡還是瞧不上她，後來出軌了。師曉蘭為了這事才離了婚，師大壯卻認為這是女兒的錯：忍忍就過去了，非要折騰幹什麼！
至於商增，她不算這家的人。師曉蘭跟程棟婚姻關係存續期間，她幾乎算是跟這個閨女斷絕關係了。那時候哪能想到今天，還指望這個閨女伺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