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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處幽靜的隱世之地啊。”忽然，虹嵐一聲驚歎把司馬玄星注意力吸引向外界。
熊瀾族隱匿的地方，雖沒有窮山惡水，卻也稱不上世外桃源，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但看上去也是令人心曠神怡。
“我們這地方，可不只是環境美。”聽見虹嵐的驚歎，熊進起自豪無比，“據祖上所記載，我們這裡土壤肥沃，氣候宜人，年年豐收，住在這裡的百姓們雖然不只是熊瀾族，但都是安居樂業、不愛惹是生非的。”
“不知……貴族少族主，為何邀請我們四人前來？”虹嵐疑惑道。
“少族主於一月之前出門歷練之時為人所傷，一身實力直線下滑，遇到虹姑娘之時，一來源於對人類的憤恨，二來為奪些丹藥等醫療之物治療自身，向虹姑娘發起進攻。若非虹姑娘不計前嫌相救，少族主怕是連根基都會受到損傷，能不能活著回來還是個問題。”
“不知你們少族主年歲幾何，修為如何？”虹嵐疑惑道，“那一日情形我還記得，但那熊……”
“少族主僅三百歲，便有地仙一品的實力！”提起這個，熊進起滿臉崇敬，但又是略有憤恨之意，“姑娘那時見到的少族主受人襲擊，故實力不堪入目。”
虹嵐微微頷首。
“這裡便是三位的住所了。”熊進起忽地停下步伐，看向前方一座簡樸而不簡陋的院子，“我族少有客人拜訪，故僅有這間寒舍拿得出手給諸位暫住，還望諸位見諒啊。”
“不至於，大哥能給我們這個容身之所，我們感謝還來不及，怎會嫌棄。”虹嵐感激地笑了。
“好。”
夜晚，打理完屋子的司馬玄星躺在屋頂，看著空中的璀璨繁星，陷入沉思。
“星哥，這麼晚還沒睡啊。”忽然，一道稚嫩的聲音從側旁傳來，司馬玄星扭頭一看，身旁同樣躺了一個雙手枕頭的稚嫩身影。
“在林裡漂泊了一個月，好不容易有個地方能暫時落足了，卻又一時睡不著。”司馬玄星呵呵笑道，“嵐姨沒和你一起睡嗎？”
“沒。”燕漣璨看向空中繁星，“她說我長大啦，不用和她睡一個房間了。”
“嗯。”
隨後，便是長久的沉默。
“星哥，你給我講講，這空中都是些什麼星星啊。”燕漣璨扭頭看向司馬玄星，眨了眨眼。
“吶，我給你比劃一下哈。”司馬玄星笑道，“喏，那對星叫荷宇星，據說是一對情侶殉情而成的；那顆星叫雲孝星，據說是一個姓雲的孝子為父母報仇而死，死後所化的；那一列星辰，看上去像勺子，叫做北斗七星；那……”
司馬玄星望著璀璨星空，手四處指向，給燕漣璨一一指出。
“……那顆星叫……嗯，小璨？”司馬玄星聽見身旁之人竟發出了呼嚕聲，稍稍扭頭，燕漣璨安詳的睡臉便映入眼簾，光潔的額頭，精緻的眼瞼，眸前睫毛微微顫抖，其上卻掛著幾滴恰似露水的淚珠，瓊鼻之下，一張櫻桃小口無意識地微張著，若有若無的涎水似乎從其嘴角淌下。
“睡著了啊。”司馬玄星先是一愣，隨後笑了笑，起身抱起燕漣璨，朝燕漣璨屋中走去。
到了屋中，司馬玄星把燕漣璨輕輕放在她的床上，蓋上被子後便向門外走去。
剛到門口，身後的燕漣璨便發出夢囈似的呼喊：“外公……小璨想你了……”
司馬玄星嘆了口氣，就要掩上房門的時候，背後又傳來一句呼喊：“星哥……別走……”
司馬玄星一驚，悄悄走進屋子，見床上的燕漣璨此時正微睜著眼眸，怯怯道：“我……不敢一個人睡。”
“那……星哥給你講故事，哄你睡覺好不好。”司馬玄星無奈地笑了笑，在燕漣璨床邊坐下，“從前啊，有一個……”
不到半個時辰，燕漣璨便安然睡去。司馬玄星輕柔地替她掖好被角，隨後卻並未返回自己房間，而是奔向後山。
三人所居屋後，是一片頗為茂盛的森林，這片森林之後，便是汪洋大海。
入了林中，司馬玄星隨意找了棵大樹，兩三步便爬上樹去，找了個稍為平整結實的枝幹，盤膝而坐。
接受了前世記憶的他沒有絲毫睡意，反而因為覺醒了的記憶和現有記憶的衝突而變得無比清醒，和痛苦。
柴時的記憶沒有惡意，不會有類似奪舍的行為產生，但對司馬玄星而言，這是個不知多少年的修行之人的記憶，也是一個充滿傳奇色彩、曾屹立於修行界巔峰的人的記憶，縱使只有一小部分，也不是他一個十二歲的孩童能夠全盤承受的。
“咳咳……”
盤膝而坐的司馬玄星忽地噴出一蓬血霧，嘴角掛下一絲鮮血，眼神茫然：“我到底是誰……”
前世的記憶是如此清晰，以至於司馬玄星開始懷疑自己的存在。
“我是……柴時……柴家萬年不遇的天才……封天禁地、無所不能的柴時……”
“不……我……是司馬家所剩唯一嫡系……天生人仙二品的超級天才，流落在外的喪家之犬……”
“我……”司馬玄星無助地看向前方的黑暗，身形不住哆嗦，腦中一片眩暈，“我是誰……”
“殺——”
司馬玄星暈眩的大腦中忽地湧入一個鏗鏘有力的聲音，隨後便是千軍萬馬奔騰的聲音，吶喊聲，廝殺聲，短兵相接之聲，各種仙力碰撞之聲，各種仙力刺穿生靈、收割生命之聲……
“主上。”司馬玄星聽到有人在喊自己，“敵軍，已全殲。”
然後，他聽見一個沉著的聲音——從他自己嘴裡發出的，完全不屬於他的聲音——帶著喘息聲疲憊道：“集合眾部，清點傷亡。”
然後便是戰後的收拾之音，呻吟聲，列隊聲，不絕於耳，但也只是持續了很短的時間，不久之後，先前那道聲音再度傳來：“主上，此戰遭襲，傷亡慘重，總人數僅餘十分之一，另有羽零將軍戰死，舞壑將軍戰死，丹崆將軍斷左臂，疲闋將軍重傷，正在搶救。”
“……”那道沉著的聲音沉默了好一會，嘆了口氣，“下去吧。”
“是。”
隨後，便是一片寂靜。
“夫君，此去千萬裡，不知何時再得相見。”
司馬玄星眼前一明，便見一絕色女子站在一艘巨舟前與自己道別。
“芸兒，別擔心，只是短時間的分離，又不是生離死別。”司馬玄星先前聽到的那沉著聲音再度從自己口中響起，“到那邊要照顧好自己，小心一點。”
“嗯，夫君，你也是。”對方沉默了好一會，才顫聲說出這句話。
“……”又是一段沉默，兩人四目相對，似乎千言萬語都已道盡。
“我……該走了……”忽地，對方似是得到什麼滿足，逃開司馬玄星——或說柴時的目光，急急奔入巨舟。
三秒後，巨舟發出嗡鳴聲，旋即化作一道流光奔向遠方。
但，兩秒之後，那道流光竟是停了下來，隨後竟是直直爆裂開來。
“嗚啊啊啊啊啊！”司馬玄星心中忽地湧入一股絕望，想要瘋狂大喊，但嘴巴卻只是無意識地開合著。
光影一轉，面前場景忽地變為萬千軍隊之中，身後，則是八個男人，每一個都身著血色鎧甲，但無一不是精神抖擻、意氣風發。
“尊上，接下來該怎麼辦？”八人裡面有人出聲。
“殺出去便是。”司馬玄星感覺自己嘴角揚起一抹驕傲的弧度，“讓他們一群異族看看，即使是末路之上的我們，照樣能夠睥睨一切！”
“殺！”九人一同前進，揮舞起手上兵械，迸發出全身力量，和萬千與他們修為大抵相等的萬千軍馬戰在一處。
司馬玄星七竅溢位鮮血，身形開始不住顫抖，身上每一個毛孔都開始滲出鮮血。
眼前畫面又是一變，司馬玄星身前將帥無數，而他則是站在一個高臺之上，俯瞰眾人。
“誓死追隨吾王！”不知誰喊了一句，萬千士卒齊聲吶喊，聲震大地，響遏行雲。
“誓死追隨吾王！”
“誓死追隨吾王！”
司馬玄星身形一側，翻身掉下樹去，卻被一個枝椏接住。他費力地翻了翻身，面朝天空，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神情迷茫。
此時若有人在一旁，必然能看到一具全身滲血、不斷顫抖的身軀，身軀周圍散溢位的仙力紊亂不堪，其中也摻雜著不少說不清道不明的力量。
記憶中，自己生活的十二年時光和曾經的千百年交織，一個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身影、事件，彷彿觸手可及，又彷彿遙隔天際……
“星哥……”忽然，司馬玄星隱隱約約聽到一聲似是無意識的夢囈，聲音稚嫩而優雅，卻飽含著一種迷離和迷茫。
“小……小璨……”司馬玄星迷離的眼眸收縮了一些，但隨後又轉茫然，“她是小璨，還是芸兒……”
“唉。”忽然，一聲嘆息在司馬玄星腦海中響起。
“你是……誰……”司馬玄星吃力道。
“呵呵。”那道沉著的聲音笑了笑，隨後一聲如驚雷般的聲音響徹司馬玄星耳際，“‘我’，你是我的今生，卻非我的本人。你就是你，司馬玄星，獨一無二，我就是我，柴時，無人可替。”
不知過了多久，彷彿是一秒，又彷彿是一個時辰，又彷彿是千百年，那聲音在司馬玄星腦海裡迴旋往復。
“永遠記住，你，是你！”蒼老的聲音忽地更改，而後驟然變大，彷彿要刻在司馬玄星腦海中一般，“你不是我，也不會是我，我的記憶是你的財富，但不能替代你的全部。”
“我是……我……”司馬玄星喃喃，“我……只是我……”
“不錯。”蒼老的聲音淡淡響起，卻帶上了一絲疲憊，“你，只是，你。”
“我，是，司馬玄星。”司馬玄星茫然的瞳孔開始收縮，“前世已成飛灰，無論從前如何，我現在只是司馬玄星。”
喃喃唸完這句話，司馬玄星忽地咧開嘴唇，露出了一個疲憊異常的笑，而後雙目一闔，直直昏迷過去。
一道黑袍身影悄然落在滿身血汙的司馬玄星身邊，仔細檢視了司馬玄星的情況後，運起魂之仙力，小心翼翼地治療著司馬玄星的全身。
魂之仙力，戰場上能夠影響甚至操控敵人的靈魂，而用在治療方面，有著不弱的定魂以及安神作用。不一會兒，司馬玄星的氣息便平穩了下來，七竅也不再溢血，整個人陷入了沉睡。
“主上，是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