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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話很快被從二樓傳出的歡笑聲打斷。
“哎呀，說好了今晚來我們家吃，小林你咋還炒菜了呢？”
這是王金花客套的聲音。
“難得熱鬧，多炒兩個菜大家混著嚐嚐。橘子汽水我家裡還有，也從我這拿過去。”
林嬌嬌言笑晏晏，嫻熟地將鍋裡的菜鏟到白瓷盤子裡，轉而遞給旁邊站著的沈工。
沈工愣了一下，伸手順從地接過，燈光下，那雙看向妻子的眉眼溫和繾綣。
後者被他瞧得眼神躲閃了下，但很快又恢復如常，笑著指揮男人：“快去端到王嬸子那。”
“好。”
沈淮安扯了扯林嬌嬌的裙子：“媽媽，我可以幫忙拿汽水嗎？”
“當然可以，”
林嬌嬌將爐子的炭火關小，用清水洗過手後，卸下胸前的圍裙摸摸他頭，
“走，媽媽跟你一起去拿。”
折轉身的功夫，恰好撞見夏瑤姐弟倆一前一後上來，當即笑道：
“你們回來得正好，吃飯了。”
夏瑤從單車扶手取下尼龍袋，不好意思道：“抱歉，我應該請半個小時假早點回來幫忙的。”
“請什麼假，左鄰右里的，大家一起吃頓飯圖個樂子，你這麼說就見外了。”
林嬌嬌拍了拍沈淮安的背，讓他和爸爸拿汽水瓶子，隨手端起洗好的三副碗筷跟夏瑤一起往夏家走，說了句，
“小兵最近工作挺忙呀，好長時間沒看見了。”
夏小兵剛鬆懈下來的神經倏地一繃，緊張地瞧瞧自己姐姐，撓頭說，
“嗯，在跟師傅學技術，想早點轉正。這些天我回家時間比較晚，你和安安都睡了。”
“小夥子越來越上進了，將來肯定前途無量。”
“咳咳——”
夏小兵被誇得無地自容，掩飾性乾咳起來。
在他製造的陣陣白噪音聲中，夏瑤將尼龍袋裡的兩個飯盒取出。
“啪嗒——”一聲，
裡面的手錶隨之掉落在桌上，被正在擺弄碗筷的王金花拾起，舉到白熾燈下眯著眼仔細瞅了兩眼，嘀咕道：
“新的？”
緊接著遞還給夏瑤，小聲埋怨了句：“怎麼不注意著點，別把錶盤磕花了，到時候該不好看了。”
夏瑤看都沒看，隨手接過丟進褲子口袋裡，唇角掛笑，指了指主位寒暄道：
“沈工，請坐。”
她和林嬌嬌已經很熟了，兩人倒沒怎麼客氣。
……
席間，兩家吃得其樂融融。
林嬌嬌給安安舀了兩勺雞蛋羹，問夏瑤：
“明天下午有兩節外語課，去不去？再過幾天就要期中考試了，這回你要再考十分以下，估計教務主任得把你揪到學校去。”
期中考試？
這些天忙忙碌碌，把這茬給忘了。
插班考試那天，她答應過主任要好好學外語，最近晚上也確實在學，不過看得心不在焉，並沒有消化多少。
聞言，沈工在旁插話道：
“小夏啊，別小看外語。等你將來考進科大就知道了，那些世界上有名的物理學家諸如普朗克、保羅·狄拉克之流，他們很多著作還沒有來得及翻譯過來，你想要學習就必須會外語。
不要覺得讀外語就是崇洋媚外，我們這是在師夷長技以制夷，用他們的長處，來彌補我們的不足。只有這樣，才能儘快縮短和他們的差距。”
王金花雖然聽不懂，但沈工在她眼裡那可是大科學家，既然連他都這麼說了，那應該是沒錯的。
“瑤瑤，難得還有這樣的機會，你還是去學校上課吧。”
“紡織廠那邊的工作不行就辭職算了，你不用有顧慮，我和小兵兩人的工資肯定可以供你讀大學。”
連續幾個月在菜市場殺雞殺魚，王金花右手虎口已被磨出厚厚的繭子，連帶被磨平的還有她被夏父以前慣出來的脾氣。
夏瑤一抬眼，對上王金花的臉。
生活並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風霜，只在狹長的眼尾處留下幾道淺淺的魚尾紋。她眼睛很亮，兩盞燈似的印在臉上，此時此刻，眼底暗湧，正流露出一位母親對女兒的無私關心和誠摯情感。
被這雙目光籠罩，夏瑤心裡破天荒湧起一股暖意。
沉默半瞬後，緩緩夾起在國營飯店買的紅燒肉遞到王金花碗裡，說道：
“暫時不辭職，外語我會抽空補上去。”
“噯！好！”
王金花忙不迭將肉塊塞進嘴裡，捏著筷子的手指微微有些發顫。
她心裡明白，夏瑤這是原諒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