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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司昭一下車間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
紡織機的滾盤被拆了下來，其餘部件被拆得四分五裂，地上凌亂地鋪滿了大大小小的十字螺絲刀，扳手，鉗子，電筆……
除此之外，還有一本翻開的《機械製圖》格外顯眼。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夏瑤，正彎著腰用螺紋拉拔器拆解著軸承，動作有條不紊。
幾縷髮絲從白色帽沿下調皮地鑽出來，貼到她臉頰和紅潤的嘴唇，微微出汗的鼻尖上不經意了沾點黑乎乎的油汙。
專注的模樣靈動而漂亮。
四周圍滿了看熱鬧的工人，除了機器轟鳴聲，一個個張大嘴巴看著場地正中的女孩，鴉雀無聲。
過了短瞬，夏瑤緩緩起身，指了指地上剛拆下來的部件，不鹹不淡地說：
“機器長期超負荷運轉，軸承斷了，換個新的就好。”
這是非常常見的機器故障，經驗豐富的張師傅不可能找不出原因，說白了還是看她被提拔為班長，有意為難罷了。
目光掃過劉鵬和張師傅臉上時，兩人露出明顯的尷尬。
張師傅老臉通紅，揮揮手，示意徒弟趕緊過去拿個新軸承過來。
劉鵬乾咳了兩聲，丟擲一個尖銳的問題：“夏班長，你什麼時候學的維修？”
“剛學的，”夏瑤摘下弄髒了的手套，俯身拾起地上的《機械製圖》拍了拍灰，皮笑肉不笑地說，“我天賦異稟，無師自通，自學成才可以不？”
作為星際頂級物理學家，修個機器對她來說完全就是殺雞用牛刀。
之所以讓王海燕拿過來那麼多課本，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罷了。
劉鵬一噎，表情訕訕的，心有不甘地把火引到別處：
“夏班長確實聰慧過人，才看了兩天書就比的上張師傅了。這要是再看幾天，說不定張師傅維修主任的位置就要退位讓賢了。”
聽到這話，張師傅的臉由紅變青，再變成慘白，四十多歲的漢子，在眾人面前被說成不如一個二十出頭的黃毛丫頭，心裡哪裡會好受。
他狠狠瞪了劉鵬一眼，正要說幾句話挽回面子，卻聽到夏瑤輕飄飄地說了句：
“維修主任的工作多累，我可沒什麼興趣。建議劉鵬你也不要有這樣的興趣，因為啊，你那點智商根本不夠用！”
“你！”劉鵬氣得面色鐵青，手指著夏瑤氣急敗壞道，“好你個夏瑤，敢罵我蠢，你給我等著！”
“等著什麼？”夏瑤斂了斂眉，目光筆直地盯著他，驀地正色道，“劉鵬，你上班時間在工作場所無故挑事，破壞生產秩序，罰款五元，以儆效尤！！”
聽到罰款五塊幾個字，劉鵬腦袋“嗡”的一聲炸了，大聲怒吼道，“你憑什麼罰我的款？”
“憑她是你的班長！”
陸司昭冰冷的聲音驟然響起，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劉鵬和張師傅哆嗦了下，同時回眸，只見陸廠長鋒利的眼神宛如利刃般一寸寸削在他們臉上，眸底火光濃郁。
“廠……廠長？！”
周圍的工人哪裡還敢再看戲，怕殃及池魚，霎時一鬨而散。
陸司昭面容冷峻，下頜線緊繃。
每次車間出亂子，那個車間主任都不知道躲在什麼地方去了！
他轉過頭對身後的李助理命令道：“把劉鵬的罰款記下，同時殷建軍身為車間主任，負有管理失職之責，處罰三十元！”
李助理掏出隨身帶的小本本，恭敬地說：“是，廠長，我會貼出公告，並將處罰交給財務結算。”
劉鵬一聽殷建軍被罰三十元，頓時像個卸了氣的皮球，蔫不拉嘰的，他暗暗懊悔自己今天不該多事撞到槍口上了。
“軸承還需要我裝回去不？”夏瑤抬著眼眸輕眨，努力忽視掉陸司昭身上的低氣壓，輕聲問了句。
張師傅哪裡還敢勞她大駕，趕忙擺手：“不用不用，我們自己來，辛苦夏班長了。”
夏瑤點頭，將書夾在口袋裡，往車間外面洗手池的方向走。
屋外的雪已經化得差不多了，陽光更加肆意，融化的雪水滴滴答答順著屋簷往下掉，濺起小小的漣漪。
夏瑤站在洗手池前，垂眸往手上打著肥皂。
“咔嚓——”
打火機細微的齒輪聲自身後響起。
夏瑤搓著肥皂泡的手一頓，微微側眸：“陸廠長。”
男人斜倚著牆面，陽光下，煙霧漫過他好看的眉眼，看上去有些漫不經心。
夏瑤發現，似乎和她單獨在一起時，他身上那股瘮人的氣息收斂了。
陸司昭歪著頭，香菸淺淺銜在嘴角，用修長的兩指從她口袋裡抽出那本《機械製圖》，隨手一頁一頁翻開。
紙張嘩啦啦作響，他看她的目光意味深長：“真是學了兩天就會的？”
夏瑤囧了囧，心虛地撇開視線，垂眸盯著手上被光線折射的五彩繽紛的肥皂泡，硬著頭皮說：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小丫頭膽子越來越大了。
陸司昭漆黑的瞳孔凝著她鼻尖上那點黑色油汙，勾了勾唇，湊過去貼近她耳廓，慢條斯理地說：
“是的話，說明我未來媳婦……很聰明……”
他故意拖腔拖調，這話一出口，女孩漂亮的小臉果然瞬間漲紅。
陸司昭低眸看了幾眼，忽然從她手上的泡沫中蘸取少許，揉了揉她鼻尖上的那個黑點。
肌膚接觸的剎那，空氣像是凝固一般，兩個人都是呼吸凝滯。
陸司昭眸色更濃，喉結滾動了下，欲蓋彌彰地說：
“這裡沾了油汙，我幫你洗洗。”
兩人靠得很近，他一說話，鼻息間全是淡淡的菸草味。
夏瑤心跳越來越快，紅著臉退開兩步：“我……我自己洗。”
她迅速沖掉手上的泡沫，掬起一捧水澆到臉上，重點搓了下他剛才觸碰的位置。
“我去上班了。”
夏瑤沒再看他，書也顧不得問他要了，大步朝車間走去。
陸司昭立在原地沒動，漆黑的視線牢牢鎖住女孩背影，被肥皂泡浸溼的指腹不經意間摩挲了下。
一步，
兩步，
前面的女孩突然轉身，快步走到他跟前，唰地踮起腳尖，取下嘴裡的香菸，半是嗔怪半是報復地說：
“陸廠長，廠內禁止吸菸，你不要明知故犯。”
“……”
陸司昭抿了抿空蕩蕩的唇。
有這條規矩嗎？
他怎麼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