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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端皇帝坐在龍椅上，一隻手握成拳抵在唇邊，抑制著自己想要咳嗽的衝動；另外一隻手緊緊扶著扶手，冷眼看著殿下的幾位大臣吵作一團。
“江南水災，國庫虧空，百姓流離失所，現如今不是大舉用兵的時機，還望上君明明鑑。”
“江南一帶正患水災，北狄正是得到了這些訊息才敢大規模擾邊，我們此時若是退縮，豈不是正合了那些蠻夷的意？”太尉鍾允上前一步。
“那太尉大人有何高見？”
“我朝人才濟濟，何愁找不出能對付那些蠻夷之輩的人來？赫胥將軍在邊塞時，哪裡見過這些蠻子如此囂張？”
“今時不同往日，如今國庫告急，哪有糧草支援大軍北上，烏孫國近年來與我朝多有往來，互通有無，依臣愚見，不如聯合烏孫一同抵抗北狄。”
……
是戰是和，爭論了三日夜，到了第四日內侍直接宣佈皇帝身體有恙，暫時由太子監理國事，太子南宮端系先柔嘉皇后之子，柔嘉皇后身體孱弱，產下太子之後一年左右便撒手人寰，自小養在現如今的皇后司空氏宮裡，司空氏將其當做親子教養，與二皇子一視同仁。
南宮端向來不喜戰爭勞民傷財，聽了自己祖母的建議，下旨令五公主南宮柔遠嫁北狄和親。
皇貴妃陸敏接到聖旨，只覺得天旋地轉，瞬間昏了過去，到了次日午間方才幽幽轉醒，原本豐潤的臉頰一夜之間乾癟下去。
“柔兒，沒想到你父君不過是病了幾日，她們就這樣欺負我們孤兒寡母。”陸敏摸著自己女兒的臉，只覺得往日榮華富貴如雲煙散盡，眼前盡是白茫茫一片迷霧。
她已經十來天沒有見到皇帝了，每次都被內侍阻攔，只稱皇帝病重，下令不見人，卻沒想到再次接到聖旨是這樣的訊息。
“我打聽過了，這是皇兄下的旨意，我這就去求皇兄收回。”南宮柔自小嬌生慣養，從未想到自己會去那蠻夷之地受苦，心頭油煎火燎一般難受。
“柔兒。”有淚自陸敏眼角滑落，她知道皇帝子嗣單薄，只有她的柔兒已經及笄，剩下兩個嬪妃所生的女兒大的九歲，小的才四歲，這實在是無奈之舉。
若是當年柔兒一及笄就直接為其挑選駙馬就好了，等來等去卻等到了這樣的結局。
“母妃，我不想離開你。”南宮柔啜泣著將臉靠近自己的母親，她雖然任性，卻並非不明事理，母妃能夠想到的，她自然也能想到，皇家子女一生下來便受萬民供奉，此時黎民有難，她自然不能只顧著自己，只是一時難以接受。
母女兩人對著垂淚良久，南宮柔終於還是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我只有一個要求，我要赫胥將軍送我去北狄。”她仰著一張秀麗的臉，一雙如小鹿一般清澈的雙眼悲慼地望著自己的王兄。
“赫胥將軍他駐守邊塞之時令蠻夷聞風喪膽，豈肯向北狄低頭為你送嫁？”南宮端想到赫胥黎那張黑如鍋底的臉，心中滿是忐忑。
赫胥黎曾提議親自帶兵前往，承諾只需三萬騎兵就可以擊退北狄，不過自己的外祖母和舅舅說什麼也不同意將兵力給赫胥黎，也不同意在災荒遍地的情況下打仗，而是準備先令公主和親，一邊拖延時間，一邊處理災民養精蓄銳等待時機。
父皇昏迷不醒，他迫於壓力只好接受了祖母和舅舅的建議。
“聞風喪膽？那為何要讓我一個女子去和親換來片刻安寧？為何不直接讓赫胥將軍帶兵去打那北狄？”南宮柔聲淚俱下，一想到此去就將與自己所有至親相隔萬里，她便心如刀絞。
南宮端一時語塞，他只覺得心力交瘁，揮了揮手疲倦道：“好，我這就下旨請赫胥將軍為你送親，皇妹這就請回宮好好準備吧。”
星夜接到了如此旨意，赫胥黎握緊了一雙拳頭，直將指關節捏得發白，他沒想到南宮氏族忌憚他到了如此地步，寧願犧牲公主也不願意再讓他掌兵，竟然還要不知廉恥地讓自己為和親公主送親，這是在侮辱自己？
傳旨的內侍見赫胥黎那副模樣嚇得肝膽俱裂，將聖旨交到一旁侍衛手中，沒有等到赫胥黎的叩謝便匆匆而去。
夜已深，窗外有明月高懸，赫胥黎獨自坐園中的石桌旁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他腦中不時閃過自己縱馬馳騁在沙漠的場景。
皇族猜忌，同胞暗算，險些喪命在戰場之上，原以為守在京都就可以表明衷心得來片刻安寧，卻沒想到信任一旦失去，便是變本加厲的懷疑。
後背肩胛骨處的舊傷似乎在隱隱作痛，他索性抱起酒罈，痛飲起來，酒水順著嘴角滑落，一大半灑落在前襟，他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望向被烏雲遮住了一小部分的天空，漸漸地他在明月中看到了一個人的影子，一顰一笑，宜喜宜嗔。
京都，邊塞，皇族，這一切又有什麼重要的？他為皇族賣命十多年，到如今也夠了，赫胥黎長嘯一聲，將酒罈置在地上，心中鬱悶一掃而空。
次日清晨，赫胥黎帶著聖旨前去謝恩，只道感謝君上信任，自己定然不負所托，將公主安全送達。
看著單膝跪地的赫胥黎，原本忐忑的太子心中鬆懈下來，直接賞賜了赫胥黎一百兩黃金，並且承諾待他平安歸來後重重有賞。
朱雀門，赫胥黎緩緩皇城外走去，一身粉色宮裝的南宮柔擋住了去路。
“赫胥將軍。”南宮柔叫了一聲，聲音含著七分嬌柔，三分委屈。
“公主殿下有禮。”赫胥黎後退一步，離眼前人遠了些。
“你是不是……很不高興我求皇兄讓你為我送駕？”
赫胥黎沉默，這位公主當真是明知故問，可是君臣身份畢竟不同，他自然是不能將這些話說出口。
“本宮知道，你一定覺得本宮很荒謬，可是你知道嗎，一個女子，此去萬里之外，恐怕終身都無法再回到這京都了。”
南宮柔四顧，有淚從眼角滑落，“不過本宮很高興你能夠同意，雖然知道這與我無關，但還是很高興。”
說完之後，南宮柔對著赫胥黎福了福身，轉身快步離開了，這是她此生最後一次任性，以後她就不在是南宮柔了，而是大端的和親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