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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芳豔。
此刻的賈梁聽到這無比熟稔的聲音，心中百感交集。
芳豔一改往日那色彩繽紛的豔麗打扮。頭上的步搖珠釵也一律換成了低調的鵝黃絨花。
乾淨的臉龐多了幾分消瘦，整個人看上去病懨懨的。
她小小的身子擋在賈梁面前，眼睛緊閉，卻沒有任何躲避的意思。
賈梁下意識要將她拉往身後，可手停在半空，又收了回去。
“芳夫人都聽到了，也看到了，我們也不多說，您自己做決定。”
原本也只是想讓賈梁說出實情。
賈梁說的對，神仙不能亂殺無辜，特別是凡人，不過她也沒說謊，他們確實有先斬後奏的權利，但是是面對妖魔。
在他們眼裡，凡人是最沒用的，隨便一隻手都能弄死，但是凡人也是最複雜的。
他們不像妖魔神仙，生來身份就定死了。
凡人也是不一樣，他們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可隨自己，隨心意去改變自己的命運。
軒轅嬌嬌帶上歐陽浩軒，剛一走，芳豔就像洩了氣一般，癱軟在地。
賈梁看著她倒下，沒有任何動作。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呵呵，我真是好笑啊，被你們玩弄股掌間。而你，幕後看戲……哈哈哈哈。”
芳豔回頭，錯愕地看著他。
“在你心裡，我竟是這樣的人？”
“不然呢？不然你是怎樣一個人？大善人？活菩薩？還是說……蕩婦……”
蕩婦……蕩婦……
芳豔腦海中不停迴響著這兩個字。
她只感覺腦子嗡得一下，一片空白，想找到反駁的話卻又說不出口。
欲言又止的模樣讓賈梁突然氣急。
“怎麼？不說話了？看來我是沒說錯，你不過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你憑什麼…你憑什麼這麼說我！！”芳豔淚眼婆娑得打斷道。
“賈梁，我芳豔嫁與你，便只有你一人！你憑什麼要這麼說我！！憑什麼！！”
她找不到任何語言可以表達此刻的心情，只能一遍遍質問著。
“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你我夫妻二十餘載！我自認為我很瞭解你，我也認為你很瞭解我！”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現在的你讓人這麼害怕？讓我覺得好陌生啊！”
“到底哪個才是你？到底哪個才是你！”
賈梁站起來，此刻倒也不瘋不癲，整個人看上去異常清醒。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沒什麼好裝的。是，不管你看到的是什麼樣的我，那都是我。”
“你不是和那群神仙要好嗎？我成全你。你爹孃是我找人殺的，你外面那些輿論也是我散播出去的！還有你的孩子，也是我打掉的。”
“我恨你爹孃，我更恨你！我恨你生來就享受榮華富貴，恨你善良，恨你蠢！恨你一腔熱血的自以為是！！”
“我原本以為讓你佈施會讓你知道，窮人的貪念永無止境！！誰知道你竟然蠢到認為救百人有一人能出水火都是好的！”
“你爹，還有你娘，這兩個老不死的！我親耳聽到他們說若你產下一男半女，他們將會把所有家產都給你和你的孩子！我他媽一分也拿不到！”
“我其實從來不在乎你爹孃的家產，我們自己也有這麼多家店鋪，哪怕是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足夠我們揮霍的。”
“可他們實在過分啊！一而再再而三辱我厭我！你爹，他在外人面前怎麼說的我，你不可能不知道啊。”
“那次茶會上，多少達官顯貴，他讓我丟盡臉面！他把我當下人一樣使喚！”
“我就算再下賤，我也是他家姑爺！你丈夫！他們的女婿！不僅你爹孃辱我，你家僕人，村口的任何一個大爺大媽都可以辱我！”
“我做錯了什麼！？我不過是沒你會投胎，沒你有個好爹孃！我何等聰明才智！我如何不能享受榮華富貴！”
“你這般愚蠢的女人都可以有這麼好的運氣憑什麼我不能？！”
賈梁發出最後的怒火，眼淚也終於忍不住流下來。
三十多年，窩囊受氣了三十多年，不管是出身不好，亦或是滿腹經綸不得志，又或者說是那些指桑罵槐的輿論。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從一開始的據理力爭，試圖反抗，慢慢變成啞巴，默不作聲。
隨著那些聲音越來越大，大到要將整個人都淹沒，沉溺在這骯髒的口水中，心也跟著髒了。
理智哪裡能戰勝慾望，他變得越來越貪婪。
芳豔看著眼前這個熟悉的陌生人，滿臉的不可思議。
一遍又一遍搖著頭，淚水早就止不住的流。
“不是的，這不是你，這不是你。”
“你不會這樣的。”
“這就是我！這就是最真實的我！你別不信，人都是很虛偽的。你也不例外。”
賈梁衝芳豔吼著。
“為什麼你到現在還不明白？你到底是天真還是蠢啊！”
芳豔一遍遍喃喃低語，“不可能，不可能的。”
“我原本以為，以為你不在乎那些閒言碎語，我以為你看得開了，不計較了。”
“不管別人如何看你，我肯定你不就好了嗎？你為什麼要這麼在乎別人的看法？！”
“我一直都覺得你很厲害，覺得你是我生命裡的一束光。你帶我走向光明。”
“可為什麼？為什麼陽光背後的風雨也是你！”
芳豔已經沒太多力氣，她虛弱得靠在石柱上，說完一句話都要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因為你蠢！因為你好騙！因為你沒腦子啊！隨便一點小手段就讓你未婚先育！隨便一點小手段就讓你和你爹孃產生隔閡！”
“你知不知道，有的時候我真是不忍心騙你。”
“我在想為什麼世界上會有如此愚蠢的女人。還大家閨秀，我看你是被那些條條框框的規矩把腦子養出問題了吧！”
芳豔眼中從不可置信變得怒不可遏，眼中似有怒火噴薄而出。
她也不知道手上何時拿了一把刀，她將刀對準賈梁，嘴裡一直唸叨著，“你給我閉嘴！閉嘴！”
“你沒有資格說我！沒有資格！你這個心腸歹毒的棄子！”
賈梁看到刀也不躲，甚至有些興奮，嘴角勾起，輕輕一笑。
“你殺了我啊～你不敢吧？你沒那個膽子！你爹孃屍骨未寒，兇手就在你面前，你卻不能替他們報仇，他們真是白養你一場啊。”
他甚至在一步步靠近芳豔。
芳豔拿著刀，雙手抖個不停。
看著賈梁一步步逼近，她一步步後退。
聽到他一字一句扎心的言論，芳豔怒吼一句，“你閉嘴！你閉嘴！”
“噗呲。”
那刀扎進了賈梁胸口，鮮血湧出，濺到了她手上，臉上，以及那乾淨的衣袖上。
賈梁好似舒了口氣，順勢往地上一跪，一開口，鮮血便從口中溢位。
“我……我……對……你……”。
我對你不住……
話還沒說完，整個人便倒了下去。
眼睛看著芳豔，一動不動。
芳豔被嚇傻了，也是一動不動，她被嚇癱軟在地。
愣了好一會兒，才失聲痛哭起來。
一邊哭一邊用力擦拭這身上的血，也不知是嫌棄它，還是嫌棄她。
臉上，手上被擦出紅印，滲出鮮血也不曾停下。
最後，還是軒轅嬌嬌強行帶她離開這是非之地的。
☆☆☆
芳豔這一躺，就躺了三天三夜。
醒來時，所有的一切都變了天。
琴素在芳豔床前守了三天三夜，芳傑讓她去休息，她紅著眼不願去。
三日的操勞，讓她多添了幾縷白髮。
原本就是愛美的人，此刻也顧不得太多，一心只求女兒能活過來。
朦朦朧朧之間，芳豔看見眼前一片紗白，努力想睜開雙眼，雙眼卻像被東西粘黏。
整個臉都在用力，手上也想使勁，無奈那手比眼皮還沉。
想說話，嘴巴就像被針縫了起來，半天憋不出一句話。
她只覺得自己大腦一片混沌，不知是做夢還是現實。
她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在晃動，穿著一身白衣服，頭髮也很長，手裡似乎端著什麼東西。
那白色身影不斷靠近，隨著靠近，也逐漸清晰，包括那人口中深深呼喚的言辭。
“豔兒？豔兒？”
“娘……”發出的聲音被琴素的呼喚聲覆蓋。
單單一個字，芳豔卻用盡了全力。
一聲“娘”後，又昏沉睡去。
琴素激動地去喊人，軒轅嬌嬌到時芳豔呼吸已經均勻有力。
只是人還不清醒，沒力氣說話。
軒轅嬌嬌拍拍琴素的肩膀，細聲安慰道：“老夫人不必擔心，芳豔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只是躺太久了，又加上幾日沒進食，身子有些乏力。”
“藍墨已經在廚房熬好細湯，帶她下次醒來，一點點喂她補充點能量。”
琴素想給軒轅嬌嬌下跪，被她一把攔住了。
“老夫人，您可不適合跪我。用你們凡人的說法長輩跪我，我可是會折壽的。”
軒轅嬌嬌明媚一笑，有些玩笑道。
琴素淚眼婆娑，一個勁兒道謝：“上仙謝謝！謝謝你們救我女兒。老身無以為報，也做不得什麼大事，這一跪，你受得起。”
軒轅嬌嬌攙扶著她，搖搖頭，“老夫人，您有這麼善良的女兒，若您真想報答我，何不施粥行善？”
“你們芳家，在東嶺鎮乃至洛陽也算有頭有臉，佈施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琴素何嘗不知道芳豔平日裡的所作所為。
她同意地點點頭，“我一定謹遵上仙教誨，月月佈施。盡我能力救助萬民。哪怕只能讓一人活，我也盡能力去做。”
“這就對啦，你要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你做好事未必會有福報，但是作惡一定會有惡報，只是早晚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