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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天城，這些日子京城裡來的公子哥們安分了不少，會自主地去練武，不再觸犯軍規，和士兵們同吃同吃，乍一看還真分不太出哪些是原有計程車兵，哪些是公子哥。
在北地想過安穩太平的日子難如登天，隨時都可能發生戰爭。趙軍困在城內，只敢守不敢攻，即使是這樣，也損失了不少兵力。
一場小小的戰役便讓那一萬人嚇破了膽，也見證了戰爭的殘酷。
李修己癱坐在地上，彷彿劫後餘生，如他一般的還有許多人，久經沙場計程車兵們只是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相視一笑，當初他們第一次上戰場也是這樣，懷著一腔奮勇舉槍向前衝，打完後才感到後怕。
人都是怕死的，只是當危難來臨時暫時忘卻了對死亡的恐懼而已。
“從前只知戰場上生死難料，從未與邊疆的戰士們感同身受，今日我李某算是切身體會過了。”李修己感慨道。
趙長空附和道：“是啊，現在只覺酣暢淋漓，爽快啊，待這仗打完，我便留在北地駐守邊疆，那離月來一次打一次！”
“好！趙世子好氣魄，我們也一同駐留，回京也不一定能考取功名，倒不如留在這北地，為自己爭一個榮譽！”
說這話的是京中一個尚書家的庶子，文章一般，考了多年也沒中個進士，家中子嗣較多，所以不得父親重視。
“對，為自己爭一個榮譽！”
“與其在京中碌碌無為，倒不如在戰場上拼個前途！”越來越多的人附和，他們當中多的是在家中沒什麼存在感的庶子又或是旁系子弟。
軍營裡，陰暗狹小的房間裡躺了一排排的傷員，這個房間其實並不狹小，只是人多了所以顯得擁擠。替傷員們換藥，擦拭身體的婦女擋住了大部分光源，她們都是傷員的家屬，這間屋子住的也是原來駐守北地計程車兵。
季書予站在房外，攔住一個出來倒水的婦女，問道：“他們的傷勢如何，可會傷及性命？”
那婦女認出她的身份，行了一個不太標準的禮，看著有些滑稽，“回娘娘，有些傷得重，有些傷得輕，城裡沒藥，就這麼拖著是個小傷也成重傷了。”
那人說著說著便哽咽起來，也幸而病房裡躺著的都是原本駐守在北地計程車兵，家在這，否則有誰照顧得了他們。
“嗯，我知道了。”季書予沉思了一會，隨即去了趙瑾宸的書房。
趙瑾宸正與副將商討對戰方案，見季書予在門外等候便讓那副將先回去，稍候再議。
“你怎麼來了？”
在北地待了快兩年，趙瑾宸比先前稜角分明瞭些，看著凌厲不少，人也冷漠了些許，少了幾分從前的熱情，好在對季書予依舊溫柔。
兩人相見的次數極少，趙瑾宸平日裡多待在軍營，鮮少回在平天城的住宅，季書予的日子頗有些乏味，這讓她覺得自己好像一點用處也沒有。
“殿下，城內缺藥，我想著要不我去周邊城鎮購些藥回來。”季書予說這話時有一些忐忑，這事兒尋常人就能做，哪用得著她一個王妃親自去。
如她所料，趙瑾宸幾乎是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不必，讓幾個士兵去就行了。”
“知你會這麼說，不然我也不會站在這了。買藥而己，何必勞苦將士們，我在這左右沒什麼事，倒不如為你們做些事。”
趙瑾宸嘆了聲氣，起身走到她面前，拉著她的手走出了書房，“我還不知你是什麼人嗎，不用覺得自己無用，沒人會說你，我的書予怎麼樣都是好的。”
“可是…”季書予還想說什麼，卻被趙瑾宸堵住了嘴，院子裡雖只有兩人，但此舉也著實讓她羞紅了臉。
趙瑾宸在她的朱唇上輕輕啄了一口，淺笑一聲，“去吧，我怎麼會攔你呢，讓浮槎陪著你去，我再另外遣個兵過去。”
“嗯。”
……
時間緊迫，季書予午後便啟程趕往陵關城，與她同行計程車兵恰巧是趙長空。原本選的並不是他，只是被選上的人不願幹這種護送的差事，在背地裡說閒話，他聽見了便替了那個人。
這差事並不是不好，只是比不得上戰場殺敵重要，護送藥材沒有性命之憂，又不是什麼天大的事，士兵們自然是沒人願意去的，於他們而言去了和當逃兵沒什麼區別。
趙長空前些時日在城門上被敵軍射中了肩頭，一直在病房裡休養，無事可做，正好有個輕鬆的差事，他也就攬下了。
此前他從未見過宸王妃，只聽說過一些傳聞，一直以為是一個頗有心機的美豔女子，今日一見才知他錯了。
宸王妃美則美矣，卻不是嬌媚，溫婉中帶著一絲清冷，對人和善但總給人一種疏離感，謂之只可遠觀而不可衰玩焉。
趙長空只覺可惜，如果她尚未為人婦，他定要求娶。
季書予坐在車內，透過被風吹起的簾子看了一眼駕車的少年。
“那可是榮王府的世子？”她壓低了聲音問。
“是，原不是他護送娘娘的，不知怎的突然就換了人。”浮槎答道。
“榮王竟捨得讓自己的親子來北地？丞相的提議我是曉得的，但裡面好似並不包括皇室子弟，榮王這是要幹什麼？”
季書予並不在乎是誰護送自己，趙長空的到來屬實蹊蹺了些，榮王從不參與黨政，他的兒子卻參了軍，要麼是決定站宸王，要麼——
季書予的神情頓時凝重了起來，此事非同小可，榮王多半是起了心思了。
“聽說是自願參軍的，像他這般的可有不少呢。”
“沒那麼簡單，殿下應該也想到了，否則不會讓他護送我們，浮槎，日後少與他接觸，最好不要有所往來。”
浮樓對於她的這番囑咐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應下。這對她而言其實沒什麼，反正平日裡也不曾接觸過。
趙長空聽不見車內兩人的對話，只想快些趕到陵關城，他肩頭的傷方才因過度揮動馬鞭而被牽動，肩膀處的衣物被殷紅的血液所浸染，他臉上漸漸沒了血色，嘴唇白得滲人。
到陵關城時，趙長空坐在馬車上遲遲不下來，季書予這才發現他受了傷，忙叫浮槎將人扶到醫館。
“世子竟受了傷，怪我沒注意到，否則也不會叫你駕車了。”
趙長空聽後有些不好意思，本想著傷快養好了才來的，沒想到揮了幾下馬鞭傷口就扯開了。
“抱歉。”
醫館裡人滿為患，僅有的兩個大夫在屋子裡穿來穿去，忙得腳不沾地，七八月份正是夏季最熱的時候，兩個大夫熱得大汗淋漓，臉上的汗都來不及擦，只能任由它滴落。
就連學徒也忙得不可開交，根本無人理睬三人。
季書予讓浮槎在原地守著趙長空，自己去尋醫館，結果在城內轉了一圈也沒見著有其它醫館，藥鋪倒是不少，但都關了門。
她無奈只能返回，不曾想醫館裡的人不減反增，三人進去時只能站在門口。浮槎讓趙長空靠著牆站，衝進人群抓住了一個小學徒的袖子，她還未開口，就聽見那人罵道：“急什麼急，沒看這麼多人嘛！”
浮槎沒與那人一般見識，耐著性子道：“我這是個要緊的，小哥拿些繃帶和金創藥給我就成，不耽誤你什麼。”
小學徒打量了她一眼，還是去給她拿了藥，邊走邊嘟囔：“誰不是個要緊病。”
給她時還不忘收錢，接過錢後人就跑遠了。
見醫館裡這一副人擠人的情形，趙長空不禁心中疑惑萬分，沒鬧瘟疫，醫館裡怎麼這麼多人？
“這醫館裡的病人怎麼這麼多？”
他剛問完，旁邊就有人解釋，“還不是天殺的離月人將這附近的大夫都招過去殺了個遍，如今還有這麼個醫館就已是極好啦！”
聞言趙長空心中燃起一股無名之火，在京城時他便聽說過離月人的殘暴之舉，也不知汴陽、歸雁兩城的百姓生活在怎樣的水深火熱之間。
見醫館裡的情形，季書予便知是沒有多餘的藥了，三人只能出城去周邊的小鎮上看看有沒有藥鋪，若沒有就只能設法從別處運來了。
由於趙長空的傷復發，駕車的人就換成了浮槎。
車內靜悄悄的，季書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閉養神去了，趙長空縮在一邊顯得有些侷促不安，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
心想：我分明是來保護她們的，現在反倒成了被保護的人，唉！
“不必如此緊張，論起來世子還得喊我一聲表嫂，當我是自家的親嫂嫂便是。”季書突然睜開眼道。
“是，表嫂。”
人在喜歡的人面前總是不一樣的，這點沒誰逃得過。
幸而季書予的選擇沒錯，陵關城往東八里的一個小鎮上正好有好幾家藥鋪，三人載了滿滿一車的藥材回平天城。
這趟行程共計三天，在此期間離月舉十萬大軍進攻趙軍，趙軍死傷慘重，才堪堪守住了平天城。
這一次才是真正讓京城來的一萬人見證了戰爭的慘酷，眾人回到軍營後還久久回不過神來。
季書予帶回的那些藥正好解了燃眉之急，卻也只是杯水車薪。軍營里人手不足，受了輕傷的好歹可以互相擦藥，至於那傷得只能躺在床上的就只能是大夫替他們換藥了。
季書予不懂藥理，便在廚房幫著熬藥，偶爾也會端去病房。
李修己見趙長空魂不守舍，王妃一來就盯著人家看的模樣，忍不住提醒道：“長空，不該想的別想，有些人不是咱們可以奢望的。”
聽懂了他的話外之意，趙長空也不避諱，”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我喜歡的是她這個人，不在乎她是什麼身份，只要我喜歡就夠了。”
李修己輕嘆一聲，不再勸說。趙長空這人什麼都好，唯一不足的就是太犟，認定的事輕易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