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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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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因為她來了, 房間的燈才被開啟。

桌上放著吃剩下早已冷透的泡麵,張昱樹拿出板凳, 一隻腳剛踩在上面,段之願開口:“我,不冷。”

張昱樹點頭:“嗯。”

用腳踢回凳子,他從包裡找出她的化學卷子,在她伸手接過時又收回。

視線不懷好意在她身上走了一圈,問:“你藉著拿東西進來我家,實際上是想老子了吧?”

每次都是這樣,一句話就能讓段之願的臉騰地燒起來。

她抿著唇開口:“明天, 要上化學課的。”

“哦?”張昱樹倚在櫃子邊, 揚了揚下巴:“叫聲哥哥就給你。”

這人真是無賴。

雖然不知道她怎麼突然就笑了,但,只要她笑了就好。

“……”

聽得張昱樹頓時覺得心都酥了。

朝她招了招手:“過來拿,還要老子親自給你送過去啊?”

緩慢又不情願的語調, 卻像是一隻腳踏上了最美味的蜜糖。

她抬眸,靈動的雙眼眨了眨:“什麼?”

把作業好好裝進書包,拉上拉鍊重新背好,全程一言不發。

又從兜裡摸出一百:“那我再給你一份,過年不是沒什麼表示嗎,就當給你壓歲錢了。”

腎上腺素瞬間向上湧, 從頭到腳在體內亂竄, 手指尖都發麻。

段之願搖頭,不要他的錢。

“我知道那天她們搶了你十塊錢是吧?”張昱樹嗤了一聲,歪著腦袋看她:“你說你都多大了,兜裡就十塊錢,咱媽給你留著買棒棒糖的啊?”

張昱樹瞧她那乖樣子就忍不住笑,把手伸進口袋裡,掏出一百塊錢:“因為你表現不好,哥哥生氣了,今天不打算送你回家,拿著打車回去吧,到家給我發簡訊,不發我就去你家找你。”

不打算給她作業了?

她一笑,張昱樹好像看見林間的山花爛漫,又似是流星劃過,耀眼的光收進她的眼眶,璀璨又奪目。

張昱樹覺得自己是瞎貓撞上死耗子,隨口一句話,就把她逗開心了。

無賴無賴!

心中百轉千回,咬著嘴唇, 用蚊子般的聲音:“哥……哥……”

潰不成軍的他舔了舔唇角,瞳仁失了神看著她。

不跟他計較就好,他也笑了:“拿著吧,不然你怎麼回家?”

媽的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好聽的聲音。

段之願呼吸一滯,咬著嘴唇後退兩步,扶著門框:“那,那,那我不要了!”

他是不是就喜歡佔別人便宜, 就喜歡欺負人呀。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張昱樹面前笑成這樣,她抿了抿唇再次推開他的手:“我不要。”

酥|麻的感覺自心臟擴大,直至衝上頭頂。

“段之願,要不你就委屈委屈?”

張昱樹微怔,聲音輕了不少:“好好好我不提了,這個就當是她們給你的補償,十倍,拿著,你應得的。”

她都叫了,都硬著頭皮叫他了,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呢。

張昱樹無奈挑了下眉梢。

沒辦法, 段之願上前一步, 視線不自覺向下瞟, 對著地上的垃圾桶。

“好不好?”

“怎麼?”張昱樹瞪著眼睛,一沓厚卷子捲起來,放在手心敲了敲:“這可是我家,你敢不聽話?是不是不想走了?”

段之願垂眸盯著地上的磚縫,瘦白的手指攪在一起。

兩秒過後,段之願‘噗嗤’笑出了聲,眼睛都彎起。

是真的酥, 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這麼個小東西揹著書包站在他面前, 細細的眉毛,大大的眼睛, 一張小嘴輕輕動兩下。

哈哈哈哈草!

嫌棄他嫌棄成這樣。

兩條細眉蹙起,眼中光彩黯淡,樣子可憐又無助。

見她還沒反應,張昱樹心臟一鈍。

“就這一次。” 張昱樹看著她,緩緩開口:“栽我手裡。”

段之願警惕看了他一會兒才敢上前。

公交車早就沒有了,黑燈瞎火除了打車要麼就走路。

段之願猶豫再三,伸出手。

在指尖碰到鈔票一角時,驀地一頓。

手掌快速略過他的手,抓住張昱樹的衣領,一把扯開——

寬厚的羽絨服外套張開,暴露了他想遮擋的一切。

張昱樹裡面穿了個半截袖,淡藍色上面染了無數條血痕,新鮮的血色一眼就能看出,是剛剛滲透出來的。

他一直在流血。

——

白熾燈在頭頂墜落出光芒,作為對抗濃稠黑夜的唯一對家。

電視開著,九點檔的肥皂劇沉長又無聊,卻打破了長久的寂靜。

張昱樹唇線繃直,額頭沁著細密的汗,汗珠彙集從他線條明朗的下頜劃過。

“你怎麼知道的?”他聲音都帶著沙啞。

疲憊感再也不遮掩,有氣無力。

落在他背上的手一滯,段之願重新展開乾淨的紗布。

遞給他一端,自己則從他背後繞了半圈再回來,如此反覆。

她答:“房間裡有香味,很重。”

“垃圾桶,是乾淨的。”

很重的香水味,說明是他臨時噴的。

和他一起進門時,他走得快,比她快好多,應是在那時候為了掩蓋藥味想出來方法。

他一個人在家裡怎麼可能噴香水呢。

上次她來過他家,垃圾桶很滿,滿到扔不進去東西也不見他丟垃圾。

張昱樹的視線落在櫃子裡,那個被他匆匆關上的櫃門微張。

她彎了彎唇又偏過頭,看著蹲在身側,認真撕開膠布給他粘紗布的姑娘。

他不是心思細膩的人,能做到這樣已經超乎自己的極限。

他只是不想讓她看到他的狼狽。

“是花露水。”他勾著蒼白的唇,伸手抹了下額頭上的汗,戲謔問她:“聰明啊,那你怎麼就不想想,萬一我變得乾淨了,萬一……萬一這房間裡有個女人,幫我收拾呢?”

段之願沒回答他的萬一,又開口:“還有,你,你讓我自己回家。”

主動趕她走,又沒張羅著送她。

平時恨不得貼在她身上的人如此反常,再配合錢震和李懷他們說的話。

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不難發現。

張昱樹笑了,心裡苦甜摻半。

這麼個心思細膩的小機靈鬼,怎麼別人欺負她的時候,她就只會傻傻地站在那裡呢?

傷口在她細膩的包紮手法下減輕不了不少疼痛感。

她真聰明,知道一點一點上藥。

不像他剛才,手抖得往傷口上撒了大半瓶藥,疼得差點昏過去。

手臂上還有一大片紅腫,滲透的血珠已經自然凝固。

碘伏塗抹上去時,他的肌肉繃緊,汗水鋪蓋在上面,燈光下熒熒發亮。

段之願緊張地吞了下口水,內心的焦灼不比他低。

紗布一圈一圈纏繞,手指附上去能感覺到他手臂堅硬似鐵。

又想起他曾單手輪著花盆砸碎了學校的玻璃,段之願呼吸都漏了一拍。

粘好最後一個膠帶,她舒了口氣,問他:“中午,打電話時,你在哪?”

“醫院。”他說。

頭上的傷是在醫院包紮好的,警察沒空陪他看病又怕他跑。

所以在看見他還能走路時,直接把一身鮮血的他帶回警局詢問。

瞭解好情況後,把齊子明他們幾個惹事的關起來,讓他回家好好反省,說隨時有可能再來找他了解情況。

精神緊繃了這麼久,張昱樹終於得以舒緩。

闔上雙眼靠在椅背上,藥水與痛感相融,細密地流淌到他四肢百骸。

舒了口氣,又緩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看她,問:“餓嗎?”

段之願搖頭。

“撒謊。”他動了動蒼白的唇,指尖一點:“櫃子裡有泡麵,你自己弄吧。”

但凡他還有一點力氣,都會起來給她做飯,不讓她餓到、冷到。

可他僅剩的力氣全都用來給她開門,收拾東西再逗她玩上面了。

“我不餓。”段之願撿起書包背上:“我回家了。”

張昱樹不捨得她走,好想抱抱她,最後只勾了勾手指:“把我的手機拿來。”

手機在對面的沙發上,她彎腰去拿,赫然看見他沒來得及處理,還染著血的褲子。

沒有看見他們激烈戰鬥的場面,但腦海裡已經縈繞出曾經看過的電影畫面,她心裡砰砰跳,戰戰兢兢把手機給他。

聽著張昱樹撥了個電話,而後對她說:“再陪我一會兒,我讓人送你回家。”

段之願垂著眼站在那裡,無聲的同意。

“你過來坐。”

她緩步走近,坐在沙發的邊緣處。

雙膝併攏,樣子比小學生還乖。

好一會兒,才輕輕開口:“我害怕……”

他怎麼總是打架,脾氣那麼不好。

學校裡的人都怕他,他一個人住在這裡,不怕遇到壞人嗎?

肯定不怕的,壞人都會害怕他。

張昱樹輕笑了一聲:“剛剛給我上藥都不怕,看見褲子害怕了?”

“那我明天就把那條破褲子燒成灰揚了,誰讓它把我寶貝嚇壞了。”說完,又拍了拍大腿,笑得狂妄:“來你過來,哥哥抱抱你就不怕了。”

段之願的手指都攪在一起,這人的渾話說來就來,真的一點也不知道收斂。

明明他都疼成那樣了,還能這麼油嘴滑舌。

“一會兒我就過去抱你,別跑啊。”張昱樹還在說。

她知道他不會,卻還是抑制不住臉上的燙紅,側過身不看他。

小聲說:“張昱樹,你以後,能不能別欺負我了?”

張昱樹眨了眨眼:“這也算欺負?”

頓了一下,點頭:“行,不欺負你。”

“你好好學習,應該能考上個大學。”

他垂下眼又迅速抬起,點頭:“嗯。”

“你也別總說,說那樣的話,未來會後悔的。”她像王老師一樣,語重心長地給他講:“以後長大了,你會遇見喜歡的人,我們現在還在上學,最重要的就是學習,重心不能偏移。”

這話說完,張昱樹久久沒有回應。

段之願緩緩轉頭看過去,剛好被他捕捉到眼神。

他暗黑的瞳仁裡似是有莫名的魔咒一般,多看一眼都會叫人心驚肉跳。

段之願剛移開眼,就聽他說:“你要是不想走今晚我就摟著你睡,我帶你探索學習,告訴你什麼才叫重心。”

“……”

“想不想走?”

“我,我我,想……”

又結巴了。

剛剛心平氣和,好不容易講出幾句完整的話。

又被他威脅的浪蕩話給嚇得不知所措,垂眸摳著外套上的刺繡。

明明剛答應不欺負她的,還沒過一分鐘又這樣。

她沒看見的地方,張昱樹咧開嘴笑得開心。

門外突然傳來開門聲,老賀風塵僕僕走進來。

看了段之願一眼,又問張昱樹:“自己能行?”

張昱樹點頭:“必須行。”

“走吧小姑娘。”老賀晃了晃車鑰匙:“我送你回去。”

這人她見過幾次,可到底是不認識的異性,段之願其實還有些膽顫,慢吞吞站起身。

剛走到門口,張昱樹突然叫她:“別怕,老賀比我安全。”

言外之意,你都敢隨意進出我家,就更不用害怕別人。

也不知道張昱樹是跟老賀交代過什麼,總之這一路上,老賀開著車一言未發。

段之願難得放鬆,在心裡背公式。

臨下車前,鼓起勇氣跟他說了句再見。

老賀馬上回頭,笑道:“再見妹妹。”

回到家姥姥還沒有睡,電視機裡播放著電視劇的片尾曲。

前半部分她已經在張昱樹家聽過了,如今回到家再看見男女主,竟有種時空錯位的感覺。

姥姥問她:“你資訊裡說同學受傷了,你幫忙包紮一下,嚴不嚴重呀?”

“還好。”段之願褪下外套搭在衣架上,換了拖鞋進到姥姥房間坐在她身邊:“不算很嚴重。”

“哎呦,這個時候受傷了,會不會耽誤學習呀。”

姥姥說完,又忙道:“飯菜都熱了兩遍了,你快去吃吧,今晚少看一會兒書,早點睡。”

“好,我先吃飯。”

她洗了手坐上飯桌,剛拿起筷子又放下。

拿起手機,認認真真打字:【我到家了,謝謝你和你的朋友。】

張昱樹很快回復:【吃了飯早點睡,下週圖書館還等你給哥哥補習呢。】

因他資訊裡的稱呼,段之願隔空紅了臉。

皺了皺眉,又問:【下週你能行?】

張昱樹:【男人不能說不行。】

段之願不再回復,撂下手機。

她到底還是把耽誤的時間補了回來,學習到凌晨才上床睡覺。

今天中午取營養餐的同學排到了段之願。

她和另一個女孩子回來時,剛好看見季陽在和林落芷說什麼。

等段之願拿著飯盒回到座位上,季陽垂下眼走了。

自從經過上次的事情後,季陽的確沒有再和段之願說過一句話。

平時兩人相遇時,他只是看她一眼,而後低下頭匆匆離開。

就和那天在張昱樹家裡一樣,他神色都帶著窘態。

雖然心裡隱約覺得彆扭,但這總比再因為他而受到胡佳的排擠要好。

她也樂得輕鬆自在。

轉過身和林落芷一起吃飯,口袋裡的電話突然震動一下。

張昱樹發來的資訊:【今晚還過來嗎?】

段之願攥著筷子,眉頭微蹙:【不了。】

張昱樹:【背上的紗布好像粘在傷口上了,我拿不下來。】

段之願放下筷子,認認真真回覆:【你可以叫你的朋友幫忙。】

放下手機,林落芷小聲跟她說:“季陽好像在看你耶。”

他偷偷摸摸的視線,對上目光後又倏然收回,被林落芷抓了個正著。

段之願垂下眼:“不來找我就好。”

“也是。”林落芷點頭:“他不找你,胡佳那個精神病也不會找你麻煩。”

還是高一那時候,因為胡佳經常欺負段之願,林落芷有一次看不下去還從中攔了一下。

她是個急脾氣,說話不好聽,惹得胡佳生氣,當天晚上就給堵在了女衛生間。

雖然佔了下風,但林落芷骨頭硬也沒在怕的。

不說一句軟話推搡了幾下硬是跑出來。

剛出來就撞上了李懷。

李懷平時是跟張昱樹混的,胡佳那群人自然害怕。

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林落芷從前不太喜歡段之願,因為她性格實在慫包。

後來不過是幫了她一次,她居然每天早上都給她帶早餐,包子茶葉蛋煎餃,換著樣。

久而久之,兩個人的關係越來越好。

下午第一節 課之前,學校學生會和紀律老師來檢查。

他們班級雖說沒有強制收學生電話,但也又明確規定在學校要關機。

本來段之願的電話是關著的,因為早上起得早意識混沌,都走到公交車站點了又想起忘帶了東西。

只得開機給姥姥打電話,又回去取。

當學生會走到她跟前時,書桌裡突然傳來‘嗡嗡’兩聲震動。

段之願心裡一顫,猜到是誰的簡訊。

紀律老師李飛走過來,二話不說伸出手,段之願就把手機交了上去。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李飛瞪了她一眼,說:“都交給你們班主任處理,還好學生呢……”

班裡一共被搜出四五個開機的電話,還有幾個頭髮和指甲不合格的學生。

統統上報給了王老師。

下午第二節 課,段之願被叫到辦公室。

老師問她是誰的資訊,段之願支支吾吾開口:“張昱樹……”

“張昱樹??”

這下可把王老師氣得不行。

之前就已經明示過她遠離問題學生,沒想到他們居然私底下還在聯絡。

這在老師眼裡算是天大的事。

一個萬眾矚目的好學生,臨近高考之前墮落,沒有比這更可惜荒謬的了。

她根本不聽段之願解釋,直接給秦靜雅打了電話。

電話結束通話後,火氣消了些。

再一次苦口婆心勸告:“老師這是為了你好。”

猶豫了一下,又問她:“你有沒有聽說過,張昱樹把高三班那個叫路遙的女生逼到退學這件事?”

段之願的心狠狠一顫,記憶裡莫名閃過一些片段。

她咬著嘴唇,搖頭:“沒……”

“那我現在告訴你。”

王老師鄭重地說。

“路遙曾和張昱樹是同一班的,如果一切都沒有發生,他們倆現在早就上了大學,後巷那個地方你知道的,路遙就是在那裡被欺負,而後她家長火速給辦了退學,雖然沒有直接證據證明,但十有八九就是張昱樹。”

頓了一下,她問:“現在你覺得張昱樹是個什麼樣的人?”

“……壞的。”

“沒錯。”王老師又問她:“到底是不是他強迫你?”

段之願搖頭:“沒有。”

沒錯過王老師眼底閃過的失望,她揮揮手:“你先回去吧。”

放學時,林落芷一邊安慰她一邊陪她朝車站走。

身後突然打來遠光,段之願回頭一看,車裡的人是老賀。

老賀在她身邊停下車,車窗開啟探頭笑道:“張昱樹的傷口不讓別人碰,我接你去他家換個藥再送你回去,他說想你想的快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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