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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承志很清楚一件事,樑子州連年乾旱,隨行所帶的水必然是不夠眾人在五天後抵達莽江的,同樣他更清楚一件事,在這五天內一定會死很多人。
這些人或死於酷暑,或死於力竭,甚至會在夜晚被林中的某些野獸叼走,除去這些將死之人,餘下的水囊便足以支撐剩下的流犯安全的抵達莽江。
總之按照以往的情形,能活著抵達北境長城的,約莫能有個十之三四,但如果是遇到酷暑和凜冬這種鬼天氣,恐怕要十不足一了。
不過即便這些人有命走到北境,早晚也會在長城下,風化成一具可有可無的乾屍。
也正因如此,這些被髮配到北境修長城的流犯,在大楚將士的眼裡,早已經稱不上是人了。
依靠一棵枯柏,擦拭著手中戰刀的左承志,餘光掃過了一個書生模樣的少年。
無論是對方的年紀,還是樣子,都不應該出現在這支隊伍裡才對,他更多的像是城裡某家大人物的公子,爛在私塾裡鬼混,再不濟也是在留城的思鄉樓裡吃胭脂的貨色。
旋即好奇道:“喂,怎麼到這的?”
眾人隨著左承志的視線,看向那個正在假寐的少年。
七月流火,隨春生實在有些酷熱的睡不著,接著感覺有人在看向自已,緩緩睜眼,恰巧對上了左承志凜冽逼人的視線。
少年也不畏懼,只是看見對方手中的制式軍刀,不易察覺的微微蹙眉:“自願來的,因為殺了些人。”
往年自願到邊關修築長城的人也有不少,大多是因為在州郡內犯了些十惡不赦的重罪,為了躲避死刑,所以才改頭換姓來到這裡。
押送徭役的將領也樂見這些人來充人頭,因此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只是話音未落,眾人一陣唏噓,尤其是童虎更是嗤之以鼻的不屑道:“就你?我看殺雞都費勁還殺人。”
“哈哈,就是就是!”
流犯們笑著附和著,而過了今晚,這種笑聲必然是難能可貴的。
隨春生沒有解釋,對於這個童虎他忍了一路了。
原因有兩個,第一對方的話實在太密,聒噪的讓自已很難沉心靜氣。
第二這傢伙身上的汗臭味實在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
如果是以前,隨春生可能會毫不猶豫的在對方的喉嚨上開一個洞,然後靜靜的看他把血流乾。
“殺的是什麼人?怎麼殺的?”
左承志眼中沒有嘲笑,因為一個讀書人懂得節省物資並不奇怪,奇怪的是這讀書人身形孱弱,又帶著腳鐐走到這裡仍然一聲不吭,氣定神閒。
便是自已帳下的兵,也不一定能做到,所以這絕不是一個普通的流犯。
眾流犯圍坐一起,再次看向那個少年,不知是因為左承志的凝重,還是因為少年的平靜,這次他們都沒有出言譏諷。
不過想著如今的讀書人,各個都毒如蛇蠍,即便真殺了人,也必然用的是下毒這等陰損的勾當。
“不忠不信之人,我殺了他全家二十三口,因為沒有刀,只能用磨尖的桃枝,所以慢了些,逃走了一個。”
隨春生撣了撣身上的枯草,蛄蛹著身上席捲而來的癢意,然後挪了一個舒適的位置,再次閉上了眼。
眾人愕然,一臉的不可置信,便是左承志也是嘴角一抽,場間安靜的可怕。
良久,還是有人忍不住的哈哈大笑。
“誒,你們猜俺是怎麼來的,老子一個人把俺們村裡的寡婦全上了遍,結果行房中事,沒來得及拿出來,當場被官爺給逮住了!”
“哈哈哈!俺也是!那天晚上喝多了花酒,迷迷糊糊的把嫂子給上了,結果活生生的給折騰死了,想想真他孃的晦氣!”
“你那算什麼!俺五歲的時候就被隔壁寡婦給破了瓜!”
“哈哈哈!吹牛誰不會。”
“就是就是,俺說俺還是那北燕殺神攝政王呢!”
“……”
眾人滿嘴葷話,只覺得那假寐的少年像個傻子一般,便是左承志也不由得暗罵一聲,還真是看走眼了,原來是個憨貨。
可唯有離少年最近的童虎眼中閃過了一絲狐疑。
一夜無事。
眾人不是被蚊蟲叮醒,便是燥熱難耐,根本無法深睡,官差們很清楚,今晚絕對是他們最舒服的一個晚上,因為過了今天,那條生鏽了的腳銬才讓他們知道什麼才是最磨人的。
“出發!”
左承志一聲令下,押送隊伍再次啟程,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今天可能會死第一個人,因為今天的太陽比昨天又毒了幾分。
眾人似乎都在期待著昨夜那個狂悖的少年倒下,因為他們知道,那個年輕人水囊裡的水最多了。
“你知道……”
“我知道。”
童虎啞然,老子可還沒說話呢,你知道什麼了?
魁梧的漢子彷彿受到了某種挑釁,因此惡狠狠的盯著一臉淡漠的隨春生。
他絕不相信眼前這個斯斯文文的讀書人,能用一截桃木枝,便殺了人家上下二十三口,便是話本里也不敢這麼寫,他以為他是誰?那些江湖上的老神仙?
不過上個月臨近樑子州的朔州,的確發生了一起滅門慘案,從四品驍騎將軍趙奪慘遭滅門,全家上下剛好二十三口,而且至今為止,都不知道是何人用何種武器所殺。
至此朔州府衙因為辦案不力全府上下或被免職,或被下了大獄。
而身為捕頭的童虎因脾氣火爆,出言頂撞了京都派來協助查案的禁獄司司獄使,才被處以流刑發配至此。
因此童虎對於那樁案子幕後的真兇一直耿耿於懷,想著萬一哪天真相大白,給老子碰上了非要扒了那人的皮不可。
不過也是心中過過嘴癮罷了,畢竟能殺了驍騎將軍全家上下的人,豈是俗輩?
據說那位大人,雖不是衝鋒陷陣的無雙猛將,但好歹也是貨真價實的四品高手。
“你知道什麼?”童虎憤懣道。
隨春生閉了閉氣:“我知道你有口臭,這是胃病的表現,花生是解決胃病最廉價的藥材。”
“……!”童虎再次啞然,這小子還真是讓人火大!旋即怒不可遏的抬手作勢打去,卻被分站兩旁的大楚士兵,怒瞪了回去。
“你他孃的不要被老子抓得機會,不然有你好看。”
隨春生不以為意,彷彿在看著一個受了委屈的孩童,在無能的發洩著情緒。
童虎剛收回手,身後的地面忽然傳來了一陣轟鳴!
馬蹄奔雷刺激著眾人的耳膜,直道上徑直衝出一隊輕騎,一襲紅衣首當其衝,身後十餘騎將各個眼神肅殺,腰佩弩機,一看就是各營中精挑細選的百戰悍卒,一點也不輸此次押解流犯的左承志。
而能配弩機的更是大楚北境軍輕騎營或遊弩手這種精銳中的精銳!
酷熱的天氣極容易讓人動怒,首騎那道女子的聲音,婉如是在鐘鳴鼎食般溫養而出的軟糯悅耳,但此刻卻難掩其中的怒火,朝押解隊伍大喝道:“快閃開!”
繼而奔雷聲越來越近,激起直道上塵煙滾滾,像是火爐中燒起的濃煙,眾人瞬間被迷的睜不開眼睛。
士兵們自是惹不起這些與自已雲泥之別的貴人,趕緊推搡著流犯讓出道路,接著努力擠出一張難看的討好笑容,希冀著能被某些大人物記著自已這張醜臉,以後也好能被分配到頂好的新營裡混些軍功。
可當左承志看清那馬背上女子的樣貌後,頓時大驚,連忙翻身下馬,朝眾人喝道:“閉眼!不可直視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