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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億歡想，陸徵要什麼呢？要她的身體、要她的青春，還是要她的愛？想著想著，她自已都笑了出來。很明顯，他最不缺的便是女人的愛，女人表淺的愛，愛他的樣貌、愛他的錢、愛他的地位，愛他的權利。若是想要愛得更深一步，那必定會觸及他隱秘的惡和不堪。謝億歡弄不懂他，倒也不著急，還有機會呢。
若是就這樣答應了做他的女人，不像之前買畫那樣麻煩，也許推推拉拉地就沒了。然而幸運的是，隔了這麼久，他還是喜歡她的。但她到底是他的誰呢？是女朋友還是情婦？或者說，他有幾個女朋友，他有沒有老婆？她都不知道。然而，謝億歡能夠做出最壞的打算，大不了便是做他的情婦嘛，至少她是愛他的，和自已愛得男人在一起，做情婦也是一種偉大的愛，是一種自我犧牲，犧牲了自已的教育和道德觀，她突然覺得自已的愛情格外偉大，不在於旁人怎麼看，甚至不在於被愛的對方怎麼看，只在於自已的精神世界。
想到這裡，謝億歡突然覺得自已可以愛一愛陸徵，投奔他去，最多今晚便獻上自已，她已不是處女了。這種事只要做過一次，便不再禁忌了，即使純純取悅男人，陸徵也不失是一個好人選。
可她還是不能這樣簡單應了，不知為何，與林薛那次稀裡糊塗便成了，而陸徵這裡倒是瞻前顧後太多。也許她還是真正在意眼前這人的，一看到他，就想多周旋兩把，不像林薛那兒，讓他得逞反而是種解脫。
兩人聊了半天沒個結論，陸徵便要帶他出去。
漸漸地，車窗外的風景越來越熟悉。到謝億歡家樓下了。前一晚走得太急，沒有帶上行李箱，陸徵說要給她買新的，她卻一定要去拿——行李箱的夾層中，裝著她本準備給謝思謙出國用的幾萬塊錢。若是有外人跟著，周東鳳也不好不給的。
正值中午，小區旁邊的武警部隊又在集結了，鏗鏘有力的午飯曲《團結就是力量》響起，吐詞很不清晰，小時候謝億歡總不知道他們唱的什麼，直到大學軍訓想起熟悉的音調，才知道那詞究竟是什麼。如今一聽，終於完美的契合了。
在樓下，他們便碰到周東鳳了。周東鳳端著臉大的瓷碗，含著一大口米飯和肥肉的混合物，話也說不清楚，皺著眉又開始打量女兒身邊的男人——倒是比昨天那個英俊多了，只是這半新不舊的黑色羽絨服和灰色運動褲搭配，著實不如昨天的袁先生體面，衣服上是有標誌的，可週東鳳全然不認識，再仔細往手腕上看，被衣服遮住也看不出什麼，想著一定空空如也吧，畢竟若是有個價值不菲的腕錶也一定會想方設法的顯露出來的。周東鳳眉頭皺得更緊了，一臉不耐煩地問謝億歡，袁先生呢？
“陪他老婆去了。”謝億歡故意嗆她媽，“這位是陸先生。”
周東鳳眼睛轉了一轉，心想，袁先生有錢，有老婆也無妨，要是能因為這點把謙兒出國全包下來，那便更好了。
“你這孩子，從小就分不清主次，既然有了朋友，就要好好維護，袁太太那邊也要去走動走動的...”周東鳳的油嘴唇熟練地一張一合，眼睛竟一點也不往陸徵那邊瞟。
“媽，這位是陸先生。”謝億歡說。
陸徵倒不常見這樣的局面，他去哪裡都是被眾星捧月的，被人視而不見的感覺原來並不太差。
“您好。”陸徵率先伸出手。周東鳳手裡也油膩，看到這男人上趕著示好的態度更是瞧不起他，想著女兒必定是被這一副好看的皮相迷惑了，男人長得俊俏又有什麼用，只要沒錢就什麼都不是了。
周東鳳沒握住這男人的手，反倒是女兒一打落他的手，一點也不忌諱。這男人心安理得地一笑，周東鳳越發覺得討厭。
“億歡啊，女人在這社會行走，得步步小心，要是找錯了人，是一輩子都後悔不來的！”周東鳳拐到他們前面去，裝作沒有女兒的眼神幾近黏住了他。
“怎麼，你是感嘆嫁我爸嫁錯了？”謝億歡說。
“可不是，看看我現在變老媽子就知道了。我有個同學，長相平平，可命中就是有好男人，會賺錢，在碧輝園買了幾套房子了。哎，羨慕也羨慕不來的。”周東鳳說。每每說到比她過得好的女同學，她總會加上一句“長得不怎麼樣”的話，彷彿一個女人的美貌程度沒有和她最後獲得的男人的有錢程度成正比是多麼遺憾的一件事。不過謝億歡看過周東鳳學生時代的照片，雖說是黑白的，卻也能看出周東鳳細細長長的清秀得很。可在周冬鳳口中，她的婚姻簡直“浪費了她的好皮囊”。
“我們億歡啊，還好沒隨她爸爸，隨了我的長相。從小就是個美人胚子，她姑媽還說這孩子以後會嫁得好，我和他爸，哦還有她弟弟都會跟著她沾光呢。”周東鳳頭也不回，拿出鑰匙開門，這話她是對陸徵說的。無論在怎樣的男人面前，抬高自已的女兒總是不錯的。
“的確。”陸徵說。
一進門，一股溫暖的飯菜香味撲鼻而來。陸徵突然想起了母親，母親兒時的生活也是這樣嗎？她沒嫁給父親的時候，也聞著這樣的飯菜香味嗎？然而她已經死了，委屈地死去，怨恨地死去，甚至可以說，被折磨致死，被忽視致死。而他自已何嘗不是促成這一切的人呢。
周東鳳隨意扒了兩口飯，將碗筷扔進水槽中。“億歡，來把碗洗了。”只要有女兒在，她便可以歇一歇了，而謝億歡的順從，她常常自詡為”教育的成果”。
謝億歡來到廚房，熟練地套上橡膠手套，扳開水龍頭，水龍頭上是常年被油薰染的窗戶，還罩著髒黃的膩著油汙的塑膠布，底下有一排即將要滴下來的硬的油滴。
周東鳳湊近她的耳邊：“兩個男的，到底怎麼回事？”
謝億歡說：“你覺得哪個好？”
“當然是昨天那個。袁先生一看就是很顯赫的家裡出來的。”
“媽，你懂不懂？這個叫老錢風。”
“什麼意思？”
“就是說，暴發戶才會打扮的很隆重。”謝億歡白了周東鳳一眼，“再說，袁清根本也稱不上暴發戶。他只是有錢人家的邊緣人物。”
“邊緣人物怎麼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所以，即使他有老婆也不要緊咯？”謝億歡說。
“你以為你這漂亮的模樣能保持幾年，跟個一般的男的，即使結了婚不也是過節省的日子，還不如找個有錢的，沒有名分又如何。”周東鳳叉著腰在一旁教育女兒。
對於周冬鳳對女兒的感情生活的想象，謝億歡倒不驚訝，她唯一覺得諷刺的是她自已竟然秉持著和周東鳳一樣的觀點。青春需要在最昂貴的時候消費。
這屋子連個客廳都沒有，用兩排櫃子隔了幾個隔間，再用深色的簾子拉上，便是幾個房間了，隔在外面的空間不小，放著一個餐桌，一個書桌，書桌上是笨重的臺式電腦。從陸徵有記憶開始，沒聽過母親講過結婚前的日子，可在她死前，卻是無比地悔恨，自已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刻，竟然是物資匱乏的小時候。是嫁給他父親之前的日子。一時間，陸徵竟對這破舊的屋子產生了近乎溫暖的想象。就在這時，周東鳳堆著笑從後面出來。
她一直沒弄明白“老錢風”是什麼意思，應該是比暴發戶還要厲害的意思吧。這樣想著，看眼前這人也順眼了許多——不得不說，他的裝束的確比袁先生鬆弛不少，雖然看不出什麼，可他右手腕上似乎戴著腕錶，非常低調。有錢人應該這樣的，低調且鬆弛。這樣想著，周東鳳臉上又添了幾分笑意：“陸先生在哪高就啊？”
“做點小生意，不怎麼忙。”
聽到這話，周東鳳臉上的笑意不由得退了幾分。小生意？有多小？他們在樓下開個小賣部也叫小生意，周邊開了個大型超市，他們這裡越來越冷清了，越來越不忙，算是勉強過活吧。
“呵，我們也是，不忙的時候連成本都收不回來的。這不，她弟弟出國的事，還得問女兒拿錢。”周東鳳說。
“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面也不易。”陸徵說。
“所以啊，我們都勸她找個男人。”周東鳳挑挑眉，“她呀，從小就好些男生追的。”
“嗯。”陸徵說。
“有個漂亮女兒，我們也愁，很多人惦記，我們只想把她嫁個好人家。”周東鳳可以將好字說得很重，希望陸徵能理解“好”的含義。
陸徵哼笑一聲，並不搭口。周東鳳只在心裡恨這男人蠢，竟不明白自已的意思，若是聰明點的，早就自報家門了。
“哎，我看昨天那個袁先生條件就不錯，對她很是殷勤，行李幫忙搬上搬下的。我看他的穿著絕不是普通人家，那樣矜貴的先生，竟願意那樣親自出力。”周東鳳邊說邊擺頭，嘴裡嘖嘖道：“袁先生的意思，我看得出來的。只是可惜了...”
“可惜了？”陸徵依舊面不改色。周東鳳竟然一時看不懂了，若是他真對億歡有意，話都說到這份上，他竟然沒有吃醋的意思。
“是啊，可惜袁先生已結婚了。”周東鳳接著道。
“媽！你說什麼呢！”謝億歡打斷道，“媽，碗幫您洗好了，你就不要挑我的是非了！”
“怎麼？我說了假話？昨天那個袁先生眼珠子巴巴看著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一出門，他便失了魂似的追著你去...”周東鳳如同連珠炮般，謝億歡要打斷時已經來不及了。而她眼看著陸徵的神色越來越冷漠，最後冷笑一聲：“是麼，也許我該找他談談。”
“別聽我媽瞎說。”
“我哪有，陸先生，不是我吹，從億歡上大四那年開始，我們家門檻都快被踏破了，除了隔壁左右那些青梅竹馬們、有我們這裡三甲醫院院長的兒子、建材市場股東的兒子...”
“媽！你說這些幹嘛？”
“我告訴你，一般的小生意家裡我們可瞧不上。”周東鳳雙手抱在胸前，一副得意的神色。
陸徵早已練就了喜怒不形於色的本領，可聽到這些，只覺得無名的怒火衝上頭來，他曾經的女人們，那些權貴，在他面前無一不是唯唯諾諾的，他看中的女人，其他男人都會敬而遠之。可現在，謝億歡還不是他的女人，可他心裡早就獨佔了她——那一刻，他甚至開始著急，急於將她真正變成他的女人。
“媽！我要和誰在一起，與你和爸沒關係！”謝億歡惱了，“若我喜歡誰，是八匹馬都拉不回來的！”
在這樣古老且破舊的房子裡，這樣充滿菜香和油煙的房子裡，在這樣他母親可能停留過的房子裡，聽到這樣的話，雖然沒有指名道姓說是他，他心裡還是融入一陣暖流，一直以來他擁有了一切，也就擁有了想要的女人，而兩手空空便是他最懼怕的狀態。那一刻，他竟是開心的，即便兩手空空，即便被她母親看成一無所有的配不上自已女兒的人，也是開心的。
可他忘了，女人也是很會騙人的。謝億歡沒有深究自已說出來的話，她只是單純地想要彌補周東鳳的失言。
“我的女兒啊，你傻！”周東鳳竟然痛哭起來。
這時謝遠峰走了進來，看到這一片狼藉的女人的情緒，又看看這個男人，他不明所以，但清清楚楚地聽到謝億歡的憤怒。他朝周東鳳吼了一聲，周東鳳乖乖的躲進廚房了。
“就是這個人吧？”謝遠峰斜著眼看這個男人，問女兒。
謝億歡緊咬著下唇，不語。
“要我的女兒，可以！”謝遠峰眼睛斜斜看著地上，“30萬吧。”
“爸！”謝億歡叫起來，“你這是幹什麼！”
“養了你這麼久，現在謙兒要用錢，你扣扣索索只帶回來三萬五，零頭都不夠，若是有男人願意出這點錢，你就嫁了吧！你做不了什麼回報家裡，就讓你男人拿錢！”謝遠峰朝女兒大喊，似乎聲音越大就越理直氣壯。
謝億歡恨恨道：“爸，你知道他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