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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億歡沒見過這樣材質的名片，平整的磨砂感，黑底鑲著金邊，細細的金線燙出“陸徵”二字，字的下面那一串數字便是陸徵的私人電話。這必是限量發放的。
可惡，這個陸煜清給的竟然是高叔的電話！
謝億歡不斷摩挲著名片，她有理由相信自己的未來在某種程度上得到了保障。自己的難處對於陸徵來說僅僅舉手之勞，謝億歡一邊痛恨著階級差距，一邊不得不臣服於此，以求謀得半分好處。
離兩人不遠的籃球場上響起了一陣歡呼，高個子如願贏得了比賽，他正朝著他們跑來。
“看來你得兌現諾言了。”陸徵笑了笑，靜待事情如何發展。
“喂！大叔，追她要排隊。”高個子朝著陸徵喊。
陸徵笑笑，雙手交叉於胸前：“且聽她說。”
一邊是“大叔”審視般的戲謔眼神，一邊是高個子渴望的無辜模樣。謝億歡將名片捏在手心，早已打定主意：“抱歉，我與男友還未分手。”
不知是不是錯覺，謝億歡聽見陸徵鼻孔揚出輕蔑的哼聲。這種曖昧不明的表態，分明是赤裸裸的渣女行徑。他連再見都不說，徑直往賓利的方向走去。
高個子眯著眼試圖看清車標，而後指著他的背影憤憤不平：“他是你男友？他多大？不要這麼現實吧。”
謝億歡嘆口氣：“這什麼年代了，王寶釧那套早不靈了。”
說完便往反方向走去，高個子不服，追了上來，他面朝謝億歡，手裡不住的拋球，倒退著走路：“那你分手了通知我啊。”
謝億歡笑，他的面板顯然過度暴曬了，額頭處有一些泛紅，短髮寸寸地豎在頭上，勾勒出飽滿的頭型，發尖處還有滴滴汗珠，風吹過他，揚起寬敞的籃球背心，伴有青草香的汗味傳入謝億歡的鼻子。
“至少告訴我你的名字！”男孩一把攔住她前進的路。
她掰過男孩的手，用食指寫在他手腕內側，血管青色泛綠，一根一根延伸至肘窩，謝億歡能觸及他的脈搏，一下一下格外強勁。
“謝——億——歡。18級油畫系。”
永遠不要低估一個男生的執行力，不過五分鐘，謝億歡的微信收到了一條好友申請。高個子叫林薛。林薛說：“我從來不會主動加有男朋友的女生，你讓我破例了。”
謝億歡點了拒絕，拒絕理由為：“我從來不拒絕好友申請，你讓我破例了。”
不一會兒，陌生電話打來，是林薛。他故作輕鬆地問：“你這是在玩我？”謝億歡笑笑：“我在幫你堅持原則。”林薛不爽：“你這女人不真誠，一邊讓我認識你，一邊不斷拒絕我。”謝億歡笑：“女孩子若是太過真誠，不就很快被你們這些男生生吞活剝了？”林薛愣了半天，只得連連說是。林薛開始東扯西扯，就是不願掛電話，可來電提醒說陸煜清電話進來，謝億歡果斷結束通話林薛那邊。
“億歡！”陸煜清激動地喊著她的名字，“我有辦法了！”
“什麼？”
“我今天去了韶光院見到了奶奶，她說很喜歡你。想邀你週六來金色嶼灣度假。”陸煜清道，“奶奶喜歡你，你必定不是壞人，小叔叔很尊重奶奶的。”
“陸老太太？”謝億歡努力地回憶著那晚老太太的風姿殘影，只記得她很優雅，雖然眼神尖銳，但對自己很友好。
“就這麼說定了！”陸煜清迅速敲定，“我週六來接你！”
掛掉電話，謝億歡只覺得諷刺，陸煜清雖然比自己小上兩歲，可心智的成熟度就如同黃毛小兒，全憑別人的判斷來決定自己的好惡，偏偏是這種愚昧至極的人，掌握著常人難以想象的社會資源，即便性格有再大缺陷，家裡龐大的資源也可保他一生周全。反觀普通人呢，他們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錯，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從另一個角度看，聰明如她也只是在惡劣環境下滋生的某個品質罷了，她靠它生存，而陸煜清根本不需要這種東西，也可以順利的過完這一生。自己的初戀竟是這副模樣，謝億歡絕不可能愛上他。可她也不敢輕易放棄，陸煜清能帶給她的資源、環境都是她無法想象的，他有一個那麼有錢的小叔叔，還有一個院長母親。
他小叔叔明顯和他不是一類人，陸徵神秘謙和又高傲乖戾。絕不像表面那樣簡單。謝億歡試圖在網際網路上搜尋他的名字，卻發現除了那條排行榜外，沒有任何有價值的內容，他名下似乎有很多資產，他似乎涉獵眾多行業，有房地產，礦產，影視，航海...沒有一個人可以說出他的全貌。神秘至極。對於他的勢力範圍，謝億歡沒太大興趣，他有十億或者千億，對她來說有什麼分別呢。她只是害怕他，如同螞蟻害怕大象一般，他一抬腳就能將自己踩死。可她又不得不靠近他，使出渾身解數依仗他。
謝億歡反覆翻看自己這些年的油畫，挑選幾幅，往宋泊簡的郵箱傳送。手機聽筒傳來陸煜清喋喋不休的叮囑聲。沒耐心聽完他說了什麼，謝億歡找藉口掛了電話。隱約記得他說了“小姑不太好相處”這樣的話。
很快，宋泊簡回覆了：“這幾幅比你考試那些更好。”
宋泊簡是有經驗的策展人，他知道怎樣的畫作更符合市場的偏好，更明白那些收藏家的喜好。
宋泊簡又說：“第一幅和倒數第二幅，很有售賣的品相。”
那時的謝億歡還不知道，這是一種隱秘的諷刺，而宋泊簡對她所有的恭維與客氣，並非完全出於本心。
週六那天，謝億歡從寢室下來後並沒有看到陸煜清，前一天陸煜清說好在宿舍樓下接她的。她並未停留，而是向校門口走去，經過籃球場時，她看到了陸徵。他似乎在等她。
她不禁小跑過去，陽光穿過樹葉與她的步伐一同起伏，謝億歡穿梭在一片不規則的明岸之間。而陸徵抬頭看她，那一瞬間，他突然有些看不懂了——果然美妙的外在足以迷人眼，將空洞的內心修飾得格外華麗。
籃球場上林薛停下來朝她喊：“你真的跟他走？”
她回頭：“為什麼不？”
“拜金女！”高個子狠狠地砸球。
“窮小子！”謝億歡絕不吃嘴上的虧。
陸徵替她開車門，她欠身而入，卻沒看見陸煜清。陸征駕車，連高叔都不在。
“我以為是陸煜清來接我。”謝億歡道。
“我說過，請謝小姐放過煜清。”陸徵目不斜視，冷冷的擺動方向盤。
“既然陸先生如此反對我和陸煜清來往，又為何親自來接我。”謝億歡憤懣，“我不如不去了。”
陸徵將車停在路邊，側身傾向謝億歡，他的眼波從她的發流向她的額，最後停在她的唇上，最終問：“謝小姐要什麼，才肯離開煜清？十萬還是百萬？”
謝億歡覺得深受侮辱，他竟然討厭自己到如此地步，不惜揮灑鈔票讓她在自己眼前消失。
“你們有錢人都不知道何為尊重嗎？你對我說這樣的話，不僅是不尊重我，更是不尊重你疼愛的侄子，虧得他還對你亦步亦趨，你們兩簡直是控制狂和被控制狂的典型代表！”
“謝小姐，沒有人敢這麼跟我說話。”陸徵冷冷道，似乎強忍著怒火。
“當然，你身居高位，所有人都捧著你，不敢說一句真話，只因為他們要仰仗你過活或是企圖在你身上撈些好處，而我處於局外，我不需要仰仗你，我隨時可以遠離你。”謝億歡兩腮鼓囊著一口氣，像一隻松鼠不停地往外吐著松果。
“遠離我？”
“你既然討厭我，我便有一萬種辦法遠離你。”謝億歡振振有詞，似乎忘記自己正坐在別人的車上。
“你誤會了，我不討厭你。”陸徵的聲音還是冰冷，他重新啟動車子，“我只是，不願在女人身上花太多時間。謝小姐，我有話直說，你不要介意。”
窗外的湖，樹瞬間倒退，連成一片混沌的影子。謝億歡突然有些迷糊，他不討厭我？她頓時有些噎住，自己抱怨半天換來的卻是出乎意料的表白。
“謝小姐，是我想錯你了。”陸徵嘆了口氣，“我希望你們分開，不是為了煜清，完全是出於私心。一種可恥的私心，我有想過很多種方法，但我已不是二十出頭的男人了，玩不了戀愛遊戲。謝小姐，你應該享受你的二十歲。”
談話突然有些沒頭沒尾，車漸漸駛離鬧市區，喧囂突然被冗長的沉默取代，謝億歡努力消化著陸徵的話，可很快就放棄了。此後，陸徵格外客氣，似乎他率先揮白旗的那個，反而謝億歡變的忐忑。下車時，他不再讓謝億歡搭住他的手背，不再拒絕謝億歡喊他小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