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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悔是種什麼情緒呢？悔不當初，大家都覺得如果有一次機會能穿越回過去肯定能過得更好，再選擇一次肯定不會做出錯誤的選擇。每個人都會有後悔的時候，小到在減肥的時候我要是每天少吃幾口就好了，考試的時候我要是昨晚多複習一會就好了，出門的時候今天雨下得這麼大早知道昨天去就好了；大到如果我能抓住這個機會說不定就能改變我的一生了，我要是高考考得好一些或者志願專業報得好一些說不定現在就過得更好了，我要是不選這個工作選另外一個說不定就不會這麼辛苦了，我要是不跟這個人結婚跟我沒選的那個人結婚說不定就會更幸福了。後悔這種情緒大多出現在傷心、難過或者羨慕、嫉妒別人的時候，它像魔鬼一樣拉扯著人心，讓看起來不順心的生活越發的不順心。“就好了”“早知道”“說不定”這些含糊不清的詞出現正正說明了其實給所有人一次重選的機會，重選的那條路也未必會心滿意足，未必不會產生新的後悔，未必不會再說“就好了”“早知道”“說不定”，人是永遠不知滿足的生物，每一個選擇都會產生新的後悔。後悔這種情緒只能折磨自己，它是現在的自己在拼命責罵以前的自己，但罵得再兇，哪怕下手打以前的自己一頓，也於事無補，那能怎麼辦呢？我不知道，我看其他人說的是過完這個後悔的時刻，責罵過以前的自己，擦擦淚就往前走吧。往前走會有什麼，不知道。
我一路奔波終於來到了朋友家，她剛剛搬了新家，房間中略刺鼻的裝修味道都在表達著這種新，但準確的說其實他們還沒有搬，只是她的父母趁著這個元旦假期來幫她搬家。我到她家後，放下行李，然後拘謹著跟她爸媽打著招呼：“叔叔阿姨，好久不見呀，祝你們新年快樂！”說這話的時候我臉上努力擠出了一絲尷尬的微笑，我已經盡力了。
“小雪呀，真的是好久不見了，你這是從哪裡過來的呀？從學校嗎？”阿姨臉上帶著笑容，但十年都沒再見過的彼此應該是記不起當初的長相了，而且說不定現在的我看著自己高中的長相也會覺得陌生。
“阿姨，我們從高中之後就沒有再見過了，有十年那麼久了，我是從學校過來的。”我還是拘謹地搓搓手。
“小雪呀，你別客氣，你坐你坐呀，我們收拾收拾東西就要準備出發去火車站了，我們要回家了。”在我來之前朋友已經跟家裡的所有人說過我的遭遇了，所以大家應該是善意地把空間留給我，在今天越熱鬧的氛圍只能讓我越顯得淒涼。就像我其實昨天就能到的，但我想起了赫江林的那句“跨年要陪家人一起過”，我心虛了，我不想喪喪的我影響朋友和家人跨年的心情，我想他們一起高興的跨年，一起高興地迎接新的2024年。所以不管從哪個角度看，赫江林都對我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就像我抱著他哭著說的那句“我已經變成半個赫江林了，你讓我重新去做回我自己，我自己是什麼樣子啊，我喜歡做赫江林啊。”
說起來很難聽，但也是事實，事實就是在這段戀愛中我徹頭徹尾的失去自我了，我變成了他，他卻不再愛我了，真可悲也真可憐。
我跟朋友拎著若干袋垃圾送她爸媽去了樓下，然後兵分兩路，朋友的老公送她爸媽去火車站，我們去丟垃圾，我們只是丟著垃圾，說著無關緊要的話題，說著今天的天氣，說著這個嶄新的小區，說著垃圾桶旁邊的小玩偶，說著打掃垃圾的阿姨，但最重要的話題始終沒有開口。
一直到走回了家中，朋友給我倒好了一杯水，黃色的杯子，她隨便選了一個我最喜歡的顏色。她讓我在沙發上坐下，然後她坐到了我旁邊，我就知道這個話題要開始了，在她開口的瞬間，我的眼淚也掉下來了。這一刻的我好像一個演技精湛的演員，導演的“action”剛出口，我的情緒我的眼淚就已經到位了。
人類的眼淚真的很多，多到讓我詫異，也讓我尷尬。
“這次是怎麼回事啊？”朋友緩緩開口。
十月份的分手已經跟朋友嚎哭過三天，倉促的複合讓她覺得很不安，但礙不住我樂意，於是她也沒再說什麼，但在那之後她一直隱隱的不安終於爆發了出來，而我每天生活在不安中卻視而不見。我那次的樂觀和自信是從哪裡來的呢？是我以為赫江林真的像我一樣相信了真愛抵萬難，還是他說的試試。
但其實真愛抵不了萬難的，它什麼也抵不了，它去超市甚至換不回一盒草莓，能抵萬難的是相愛，是兩個人的真愛。
“赫江林說我們不合適。”我帶著哭腔含糊不清地說著話，“他說他一個半月前就想好要跟我分手了，他在24號跟我一起吃完火鍋、約完會後就買了自己回家的機票，但我前天才知道。”
是啊，我好委屈啊，我滿腔的委屈無處宣洩，我的難過我的悲傷都抵不住我這一刻的委屈。我想不明白怎麼會有人在一個半月前就計劃跟我分手，卻還每天如常的抱我親我，精心為我準備聖誕禮物。赫江林表面的深情和內心的冷漠或者冷靜讓我割裂，這種割裂感衝擊著我，我反覆懷疑著自己，懷疑著這個世界，懷疑著他跟我在一起的每一天。是每天送我回學校的路上就不愛我了對嗎，是我吵著要看我想看的電視劇時就不愛我了對嗎，是在我們吃的每一頓晚飯時就不愛我了對嗎，是在我喋喋不休地說著我的舍友我的同學的時候就不愛我了對嗎，是在我絞盡腦汁認認真真做午飯的時候就不愛我了對嗎，是在我要摔倒時你急促伸出手的時候就不愛我了對嗎，是在我興高采烈地分享我和羊駝合照時就不愛我了對嗎，是在我們一起拉著手看電影的時候就不愛我了對嗎，是在我被生蠔殼戳破手指你幫我擦血的時候就不愛我了對嗎，是在每晚打完遊戲後陪我刷抖音的時候就不愛我了對嗎，是在每天早上的那句“寶寶早上好”以及每天晚上的那句“寶寶晚安”的時候就不愛我對嗎，是在我逼你發朋友圈的時候就不愛我了對嗎，是在我吵著要拍情侶寫真你安撫我說要拍就拍婚紗照的時候就不愛我了對嗎，是在想要帶我去迪士尼的時候就不愛我了對嗎，是在我抱你的每一下親你的每一口直勾勾盯著你看的每一刻就不愛我了對嗎，對嗎，對嗎，對嗎。
也可能是更早，早到我們徹夜吵架的那個夜晚，你就已經不愛我了。
“可是我有千不對萬不對，但我在感情上沒有一絲對不起你，我的情感我的行為在你面前從來沒有過動搖，我用我笨拙的方式一心一意地愛著你，彌補著你。我全心全意的愛著你，全心全意的等來了我的潦草收場。”
這些不重要，真的一點也不重要，愛不愛的能有多了不起，赫江林能讓我這麼死心塌地地愛他，也能讓別人這麼愛他。這個世界上有千千萬萬的人，不是隻有我們兩個。
我的朋友並沒有安慰我，她覺得我的行為我的崩潰更像是談戀愛太晚、開竅太晚吃的虧，她覺得我善良單純膽小，她覺得我所有離譜的話語就是純純口嗨，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真的這麼幹一次，她覺得即使在做錯事的時候，我也是被欺負的那一個。我可能沒有她想的那麼好，但我也沒有多麼壞。
“在每個人進入社會後都要做出一個選擇，那就是你想要世俗的家庭還是要脫俗的愛情，你看我選的是世俗的家庭，是被這個社會所推崇的模式，翁來選的就是愛情，她現在就想跟這個她喜歡的小男友在一起，等她不喜歡了，她可以跟下個小男友在一起，她能接受所有的後果。”朋友靜靜地看著我的眼睛，“我跟我老公不是相愛，當然現在還是有愛的，就是哪天這種愛全部消失了我也覺得沒什麼，我也能接受，因為我們更像是合作關係，我們結婚是為了一起開公司，我們的婚姻就是這份工作。”
翁來是我們的共同朋友，是我從初中就開始的同班同學，在她談了幾段失敗的戀愛後，毅然決然地選擇了這種看起來像沒有未來，我也不知道走沒走心的戀愛。以前的我對談戀愛這種事情嗤之以鼻，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的朋友們談過的戀愛究竟如何。
“我不會讓你立刻回答我這個問題，你在這裡好好思考幾天，然後再給我答案。”朋友抽出一張紙巾遞給我，示意我擦擦眼淚。
“為什麼不能都選啊？我想和我愛的人有個家庭不行嗎？”我是真的不理解這為什麼會是一個A or B的問題，在我的想法中，愛一個人然後跟他結婚，然後跟他生子，一起白頭到老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你算老幾？你身上有什麼別人沒有的東西嗎？你是有頂級的資源、頂級的美貌還是頂級的財富呢？再說你就算都有這些，憑什麼你愛的人就要愛你，你算老幾？你是能管得了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嗎，還是自信滿滿的說你就是有這個頂級的運氣，你有嗎？你憑什麼有？”在這一系列的疑問中，我的哭泣止住了，我的腦袋卻好像停滯了，原來在這個世界上是要想這麼多事情啊，朋友說的事情我一件都沒有想過。
但在我把這個問題寫出來的時候我已經知道我的答案了，這個答案確實是A or B，卻不是隻有A和B這兩個選項。我也不知道我的答案對不對，但也不重要，因為我這個答案的閱卷人就是我自己，能打多少分既看我以後有多客觀，當然也看我的嘴硬程度，我要是嘴硬到底，嘴硬一輩子，也沒人會管我。靜下心來想想其實就連有頂級資源、頂級美貌、頂級財富的人也不是想有什麼就有的，漂亮如范冰冰如楊冪也會失著我不理解的戀，我覺得讓她們失戀的人是不是瘋了，竟然會跟范冰冰，會跟楊冪分手，但事實上她們確實分手了。不光是分手了，甚至許多年後的一天，我還會為穿著紅裙和黑西裝的歌冪磕的如鯁在喉，在這BE美學中，在那句還沒說出口的再見中將他們的多年前的愛情風光大葬。
針扎到自己才能知道疼，這是我在失戀後反反覆覆明白的一句話。我磕別人的遺憾和不捨磕的津津有味，卻不能接受自己的愛情會有的BE的結局，哪怕這個結局的機率高達50％，我卻連想都沒想過，這一切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我這個人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不可思議的是我竟然覺得老天真的會站在我這邊。
晚上是朋友做的飯，有她爸媽從我們家鄉帶來的生醃螃蟹、肉凍還有鹹菜，還有她切好的蒜蓉香腸，主食是重新加熱過的肉火燒和兩碗麵條。
在這一頓飯之前，我已經有六頓飯沒吃了，離奇的是我竟然一點都不覺得餓，胃確實是個情緒器官。赫江林不會不知道我吃不下飯，但他的理智他的絕情在我和他之間劃了一條三八線，這條三八線的內容是我就是為他餓死哭死在這裡，他也是拋棄了我，也不會多為我流一滴淚。
我們邊吃邊聊了很多，聊他們為這個房子付出的艱辛，聊他們的加班，聊他們的工作，甚至聊起朋友的前男友以及翁來的前男友，又聊這個糟糕透了的現實世界，聊完了他們就會離開這裡，獨留我自己在這個充滿裝修味道的新房子裡過夜，這個夜晚還是隻有我一個人，可能以後的很多夜晚都會只有我一個人。
赫江林走了，他自駕從大理去到了成都，我們在他離開後的第三天微信上的聊天就戛然而止了，最後一句聊天停在我這裡。聊天框裡他的語氣冷靜又生疏，我的語氣帶著滿滿的賭氣和不甘，但這些聊天就停在了我的賭氣和不甘中，像我們分手後的聊天一樣，最後停在了我的想念、糾纏和不甘中，但缺少了賭氣，因為我不敢賭氣。在他走後的每一天，我都很想去聊些什麼，但我始終沒敢開啟這個話題。面對喜歡的人，我跟大多數人的反應是一樣的，是膽怯，是生怕自己不夠完美，怕自己說的哪句話暴露了自己不足，怕他不喜歡我，更怕他討厭我，我只想像孔雀一樣，只在開屏的時候出現在他面前。可我沒有忘了他啊，我坐在天鵝湖旁看著天鵝掉眼淚，我看著他發的朋友圈小心翼翼地點贊卻不敢評論，我小心翼翼地猜測著他的生活，猜測他跟誰吃的火鍋，跟誰去看的熊貓，跟誰去的公園，跟誰在一起為什麼看起來這麼開心，但我不敢問他，我陷入了無窮無盡的內耗中。更甚至我每天都在聽那首《飛鳥與蟬》，我不知道他還喜歡聽什麼歌，他只告訴了我這一首，短暫的相遇讓我只能瞭解這麼多，我單曲迴圈著這首歌，幻想著我們能再次相逢，我能真正地靠近他。
赫江林離開那天在朋友圈發了九張照片，最中間的那張是我的手，我手中拿著別人寫下的願望牌。我自信到就光憑這張照片，就覺得赫江林喜歡我，我不光這麼想，我還在微信上發給朋友問，我問她，“這張照片是不是代表著他有點喜歡我？”但朋友讓我別想那麼多，她說男生喜歡就會直接說喜歡，喜歡就不會離開，喜歡就會告訴你，不會這麼暗戳戳的。我說哦。哦的意思就是我不死心，我覺得他可能沒有喜歡我，但是對我也有一絲絲動心，所以我不喜歡朋友這個答案，這不是我想聽到的答案。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也不會知道，那段時間我發的每條朋友圈發的每條抖音都是發給他的，我在抖音影片中看著每一條瀏覽記錄，但我始終沒看到他。即使有一條是我對他的含蓄表白，那一條是跟他在一起的幾天中我拍的所有照片，我不敢跟他直接表白，我用背景音樂跟他訴說我的小心思，陳粒跟他唱著，“左顧右盼不自然的暗自喜歡，偷偷搭訕總沒完的坐立難安”，唱著我“試探說晚安，多空泛又心酸”。在我們在一起後，他告訴我他看到了，也明白我的想法，但他卻沒有回應我。
《小半》這首歌后面還有一句，“在原地打轉的小丑傷心不斷”，我的所有行為在他眼中就是那個原地打轉的小丑，他明白卻不回應，甚至不理睬。
所以別管他以後說什麼，也別管他以後做什麼，從一開始，先主動的人是我，先喜歡的人是我，先陷進去的人是我，每一次都是我。
我沒有選擇權，我只能被動地被選擇，在情感的天秤上，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是不公平的，他不需要追我，不需要表白，他只要示一下好，我就能帶著勇氣飛奔向他。
可惜的是，直到現在，我也不敢聽《小半》這首歌，《飛鳥與蟬》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