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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睡前拉上了窗簾，平常會有街道燈光透進來，今夜漆黑，除了手機的亮光，伸手不見五指。
你摸索起身，靠近了窗臺。
你想看看街道。
手指拽到窗簾的那一刻，窗外傳來一聲詭異的咀嚼聲。
你什麼都看不到，憑藉著聽力，你腦補出了恐怖片裡的場景，嚇得後退幾步。
手機再次劇烈震動,官方警報影片：“不要抬頭看月亮，請居民遠離門窗待到天亮”
擔心的事被驗證，有什麼東西悄悄改變了。
你想起了隔壁的爸媽，猛得起身壓下門把手。
突然，你又想起了官方的提醒，“遠離門窗”
“看看窗外吧。”
門外爸爸的聲音低沉緩慢地傳過來。
你的手猛地停住，冷汗刷淌下來。
“看看窗外吧。”
媽媽跟著爸爸一起說話。
“看看窗外吧。”
“看看窗外吧。”
只要輕輕一拉，門就會拉開一條小縫。
你緩緩抬起門把手，默默下移，輕輕轉動門鎖。
咔嗒一聲，在黑暗中格外清脆。
“咚咚咚！咚咚咚！”
門被劇烈敲響。
隨之而來的是宛如魔咒的低吟。
“看看窗外吧，看看窗外吧…”
你慌亂地後退幾步，在黑暗中絆了一跤，頭摔在床腳，失去意識。
這是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你被各種異變的動物追逐，有幾個，還是親朋好友的面孔。
你尖叫一聲，突然驚醒，出了一身汗。
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在室內。
天亮了。
牆上的擺鐘發出規律的滴答聲，四周安靜。
你還躺在地上，下意識拿起手機，摁亮螢幕。
無事發生。
訊息欄一如既往的乾淨，只有幾條催繳話費的訊息和銀行卡餘額提醒。
你覺得是一場噩夢，摸著發痛的後腦勺從地上坐起身子，扭開門走出去。
客廳中，爸媽已經做好早飯，聽見開門聲，他們抬起頭，用熟悉的語氣，招呼你坐下吃飯。
你往嘴裡塞了個煎蛋，笑著說自己做了個噩夢。
爸媽抬頭看著你，笑而不語。
你慢慢停下咀嚼的動作，頓然毛骨悚然。
你扭頭看向窗外發現天竟然是黑的。
光線漸漸暗下來。
黑暗中，爸媽的面孔陌生無比，他們笑著說：“你終於開門了，我們帶你去看月亮。”
爸爸的咀嚼聲跟窗外如出一轍。
嘴裡的煎蛋乾澀難嚼，有點腥氣。
你胃裡翻江倒海，哇一聲，吐了。
你意識到了不對勁。
拔腿往房間跑。
身後傳來古怪的譏笑，如影隨形。
你砰的關上門，門後的拍打夾雜著大笑，在寂靜的深夜格外刺耳。
不遠處，是兩期的手機螢幕，你慢慢爬過去，看見官方又釋出了一條訊息：“不要吃他們給的食物，否則天亮永遠不會到來。”
你陷入了絕望。
蹲在床邊，一遍又一遍摳嗓子眼，為自己催吐。
粗獷的喘息迴盪在室內，你絕望地想，要不就看一眼月亮吧。
你的內心並不強大，你只是個普通人，如果成為那種怪物是人類的歸宿，你願意隨波逐流。
你拉開了窗簾。
眼前濃郁的黑暗突然就變淡了，寂靜的街道，暗淡的黃色路燈，再往上，天空懸掛著一輪明亮滿月。
並無不同。
一切是那麼寧靜又美好。
內心的恐懼突然被什麼東西撫平，你覺得自己是病了，或者是犯了癔症，又或者，真的做了一場噩夢。
與此同時，手機叮鈴一聲，收到一條簡訊：“歡迎加入月亮派對。”
“我們的主旨是：實現人類永恆的幸福。”
門從外面被敲響。
這次爸媽的聲音熟悉又正常：
“出來吃飯！考試倒數就算了，飯都不吃了？你看看隔壁小張，會會考第一，你就不能爭點氣？”
你想，到底哪裡幸福了？
就TM一詐騙資訊。
剛剛的夢境讓你心有餘悸，你緩了一會兒，聽見你爸笑罵：“臭小子！不吃餓死，我跟你媽出去遛彎了。”
這樣濃厚的生活氣息，是你十餘年來最熟悉的。
外面的確是你爸媽。
透過窗戶，你看見他們手拉手，穿著搞笑的運動服，一扭一扭地加入不遠處廣場上的老年人活動。
巨大的喇叭把《民族最旋風》放得震天響。
街道上有來回奔跑的小孩，路燈下一群下象棋的老爺子。
你終於醒了。
揉了把臉，給女朋友打了個電話。
電話裡傳來她嬌俏的笑聲：“哥哥，你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你開啟門，坐在飯桌前，定好明天去跟她看電影。
她在電話裡，跟你說起去年情人節，你和她去西安看兵馬俑。
你們追憶過往，煲電話粥的時間長達兩個小時。
吃了晚飯，爸媽也回來了。
他們開始督促你寫作業。
同時，他們倚在沙發上，開始看央8正劇，偶爾吐槽裡面的情節。
寫完作業，你早早躺在床上睡覺了，透過門縫聽見爸媽正在為買學區房而小聲交談。
你覺得很幸福。
這一次，你迎來了天亮。
第一天，你背上書包，出門前從花瓶裡掐了朵白色菊花拿在手裡，途經隔壁門前時，順手往門縫一插。
中午翹課，和女朋友去了電影院。
第二天，你背上書包，出門前從花瓶裡掐了朵白色菊花拿在手裡，途經隔壁門前時，順手往門縫一插。
中午翹課，和女朋友去了電影院。
第三天，你背上書包，出門前從花瓶裡掐了朵白色菊花拿在手裡，途經隔壁門前時，順手往門縫一插。
中午翹課，和女朋友去了電影院。
……
第十天……
你累了，覺得這樣的生活十分無趣，向女朋友提了分手。
你失戀了，回到家自己一個人呆在屋裡，拉上窗簾，躲在被子裡睡覺。
這一次，你沒有等到天亮。
凌晨三點，手機振動把你從睡夢中驚醒。
“夜色好美啊，看看窗外吧。”
你刷出了一身冷汗。
你的大腦從來沒有比此刻更加清醒。
回顧這幾天的日子，你發現邏輯混亂，處處透露著詭異。
1.你大學畢業很多年了，不用寫作業。
2.隔壁小張和你差不多大，但上個月死於一場車禍。
3.你沒有女朋友。
與此同時，門又被敲響。
你瘋了。
天知道，你這幾天，一直跟這些怪物待在一起，同吃同住，眼前一切美好生活，全是幻象。
你開啟手機，瘋狂地登陸各種社交網路，尋求幫助。
無一例外，得到的回覆都是：“月亮很美，看看窗外吧。”
你絕望了。
到底是什麼奇異的力量，將人類控制在幻象裡。
指甲撓門的刺耳聲不斷，“該上學了，該上學了，該上學了！”
你捂著耳朵，蜷縮在床上，崩潰大喊：“放過我吧！老子畢業多少年了！”
突然，手機劇烈震動，大量資訊瘋狂湧入。
那一瞬間，你以為手機要爆炸了。
看到提示框內的訊息，你猛地開啟訊息欄，難以置信地盯著手機螢幕。
“致倖存者：如果你收到此訊息，說明您已發現悖論，並從一重幻境中存活。請緊鎖門窗，靜待天亮。”
“很高興我們還活著——生存者聯盟”
指甲搔刮聲還在繼續。
你並不欣喜，有了前車之鑑，你不確定所謂的“生存者聯盟”是不是這群怪物為了迷惑自己，創造出的另一種說法。
誰都不能相信。
這一夜，你直挺挺躺在床上，蓋著厚厚的棉被，出了一身冷汗。
你清楚地看到了光線的變化，逐漸明亮的臥室彰顯著東方的破曉，黎明到來。
撓門聲早已消失不見。
一種空前的飢餓感席捲而來。
你摁亮手機，時間顯示在9月5日早上6點。
在你的記憶中，這個世界最後一次正常的日期，是8月26日晚22點左右，你入睡那一刻。
過去了10天，較小的廠違和感色的嘴唇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你：你很久沒進食了。
你翻出床下屯好的泡麵，乾巴巴地嚼，喝了點床頭開封很久的礦泉水，有了一點力氣。
這一次你很謹慎，先拉開一條縫隙，透過窗簾，雙眼赫然大睜。
一個個枯瘦如柴的人神情呆滯地行走在陽光之下，步履緩慢，牙關開開合合，做無意識的咀嚼動作。
你想到一個字：餓。
更可怕的是，他們的眼瞳散發著猩紅的血光，想電影裡俺在機器人眼睛上的探照燈。
一聲慘烈的尖叫從遠處傳來，你放眼放去，瘦弱的身影在人群中奮力逃跑。
他哭喊道：“不要……我不要回去……我剛醒過來，求求你們……”
所有的頭慢慢轉向女孩的位置。
它們的眼睛更紅了。
女孩無助地被逼到角落，由最初的驚叫哭喊，漸漸平靜下來。
慢慢的，她神情呆滯，繼而面上浮現詭異的微笑，喃喃自語道：“瓜熟了，買瓜嗎”
你看到她步履緩慢地向大樹走去，咚！
頭撞在樹幹上，嘴裡還在唸叨：“瓜熟了，買瓜嗎？敲一敲，包甜……”
咚……
咚……
咚……
一聲聲鈍響擊打在你的脆弱不堪的神經上，你親眼看著女孩把自己的腦袋撞碎。
紅白漿液緩緩流下……
幾乎瞬間，底下密密麻麻的人頭，通通轉向你。
你反應敏捷，閃進窗簾後，蹲下去。
你家在二樓。
咀嚼聲慢慢聚集在樓下，聲音越來越大。
心臟在狂跳，不小心摁開了手機，發現湧入的簡訊有了新的內容。
“注意躲避它們的目光。如果有困難，請傳送定位至XXXXXXXXX”
後面跟了一串號碼，胃裡翻江倒海，你發誓，這輩子都不吃瓜了。
萬幸，咀嚼聲漸漸消散。
你等來了簡訊回覆。
“親愛的倖存者，您所處位置為重災區，就在剛才，一位倖存者在逃亡過程中與我們失去聯絡。救援存在困難，我們的地址是：西環路市體育館，若有餘力，請自行前往。否則，請等待救援。”
你盯著簡訊，想起樹幹下的一抹猩紅，心沉入谷底。
屋中食物僅夠維持三天，三天後，斷水斷糧，你要自己想辦法。
你坐在牆角，不停翻看簡訊，直到頁面停在最初幾條上：“我們的主旨是：實現人類永恆幸福。”
你閉著眼，想起了那個女孩，她是路口水果店的，前不久聽說進了一批西瓜，滯銷了。
對於她來說，最幸福的事，大概是把西瓜都賣出去。
對於你呢？
有個女朋友？
你的執念不足以致死。
如果利用幻境走出去，到達市體育館，就可以完成自救。
呼吸漸漸急促起來，你知道這很瘋狂，有點鋌而走險，可念頭起來，就很難再壓下去。
如何讓自己醒過來呢？
需要一個悖論。
三天的時間，你用記號筆在全身寫滿了一句話：“女朋友在西環市體育館，請將情書讀給她。”
你甚至寫在紙上，貼在一睜眼就能看見的天花板上。
你不確定這個方法是否管用，如果失敗，你將徹底成為它們中的一員，但總比坐以待斃好。
第三個夜晚格外難熬。
你聽著門外的譏笑聲和撓門聲，做好了明日放手一搏的準備。
臨近破曉，你深呼一口氣，拉開了窗簾。
第一眼，是皎潔月色；第二眼，是貼在窗戶上的一張紙：“你女朋友在西環是體育館，請將情書讀給他。”
你揭下信封，有點疑惑。
爸媽又在敲門，“該上學了。”
你匆忙將信封塞進口袋，低頭的時候，砍價了手腕處寫的一行小字，是同樣的內容。
“不能早戀。”你嘟囔了一句，用袖子蓋住手腕，轉身走出去。
老爸正在廚房忙叨，老媽說：“幾天摸底考試，加把勁兒。”
你點點頭，心情平靜地走到玄關換鞋。
轉動門把手的時候，你抬起手，在空蕩蕩的花瓶那兒愣了一下。
“怎麼了？”老媽問。
你愣神片刻，搖搖頭，“這裡是不是少了什麼東西？”
少什麼卻不知道。
“你想多了。遲到了，快出門吧。”父母平淡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你打了個哆嗦，扭開門把手走了出去。
途徑對門，你腳步一停，皺起眉頭，似乎的確忘了什麼。
礙於父母還在背後看著，你假裝淡定地下樓了。
摸底考試很順利，卷子似乎很簡單，對答案的時候，只有你一個人全對。
放學後，你走在路上，莫名想起那一封信，開啟。
一行用黑筆加粗的字赫然在目：“不要回家！去市體育館！”
晚上7點是門禁時間，現在5點，其實你有時間去一趟的。
一抬頭，你看到了父母的身影。
他們從一戶老式小區裡走出來，身上沾著些紅紅的東西，結合早上的場景，你莫名有些恐懼，趁他們發現你之前，躲進了餐車後面。
透過鐵皮縫隙，你看見他們向校門口走去。
你決定去一趟體育館。
至少，你不想現在回家面對他們。
路上車很多，幾乎滿客，你掃了一輛腳踏車，順利地避開擁擠的車流，駛入西環路。
這裡是郊區，地廣人稀。
你停在體育館前，發現遠處樹下站了一個白裙子女孩。
你認出了她，曉雯，你的女朋友。
她同時也看到了你，臉上洋溢起幸福的微笑，“這兒……”
你下了車，三步並作兩步爬上臺階，“今天怎麼約在這裡見面？”
她靠近，嚼著口香糖，咯吱作響，“因為這裡人少啊……”
你明白了她話裡的暗示，輕咳一聲，“對了，有封情書我要念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