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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四點左右，程俊熙才醒來，他趕緊刷個牙洗把臉，就坐在窗前學習起來，這已是他參加工作的第二學期了。
他報了自學考試，4月28、29號將進行考試，一次最多報四門，他全報了，他的理想是用全國紀錄，一年半拿到大專文憑，好調動到中學任教。這次他報考的分別是巜李白研究》《唐詩鑑賞》巜魯迅研究》《中國史綱要》。
他報的是漢語言文學，中專升大專的自學考試，一共是12門課，都合格了就可以拿到大專文憑。
他在昨晚的日記裡寫下了下週要完成的自學任務：
3月26日星期天晚12點
週一週二《中國史綱要》完成第一輪複習，480頁，熟讀，劃岀考點。
週三週四《魯迅研究》完成276頁……
週五週六巜唐詩鑑賞》共217頁，背前100頁的重點。
後邊又寫了幾句自我激勵的話：
為了配得上樂靜宜，程俊熙，努力自考吧！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
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嚐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
有時，程俊熙學到興奮過頭，還通宵讀書。
學累了，他就練彈跳，還學武俠電視劇，綁著沙袋跑步；一有空，他就練籃球。不知道為什麼，他希望能扣籃，就像NBA的明星們那樣，他想有朝一日，能當著樂靜宜扣籃，耍帥！
這想法太不靠譜了，但這就是18歲的程俊熙的夢想和執念。
有一天黃昏，他正在自學，忽然聽到敲門聲，“咚咚”，聲音不大，像是敲門者很是小心翼翼，怕別人所見又怕屋裡的人聽不見。
側耳細聽，將信將疑，程俊熙開啟了房門，沒有人，只有春風吹了個滿懷，四周瞅瞅，真沒發現誰，他就返回，突然，發現門口有一個小紙包。
是什麼呢？他撿起來，開啟一看，是一個紅紅的領帶夾。
領了工資後，程俊熙買了件偉志西裝，把自己包裝了一下，人真的靠衣裝，他穿上後，帥了許多。
那時代，流行穿西裝打領帶，而且學習香港電視劇，領帶上別個金光閃閃的領帶夾。
是誰的呢？是送我的嗎？又是誰送的呢？
程俊熙半信半疑，又出門四處瞅瞅，什麼都沒發現，到處空空如也，只有春風搖動著小樹青草……
自學任務必須完成！
每天下午，快速吃完飯，他就趕快拿起自學考試書籍，到田間地頭，河汊溝渠，像個下週就要高考的火箭班的高三學生一樣，搖頭晃腦，背重點背名篇，樂此不疲。
何以考試，唯有背之。
每天都有學習計劃，當天不完成，絕不睡覺，不到長城非好漢，不完成學習計劃是軟蛋。
他對自己說：
“如果可以找藉口，那又何必定計劃？今日事今日畢，程俊熙，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萬事成蹉跎！加油，你還配不上樂靜宜，樂靜宜可不喜歡不努力不優秀的程俊熙喲！人家是白雪公主，你一定要努力變成白馬王子，加油！程俊熙。”
這天下午，春光明媚，程俊熙拿著《唐詩鑑賞》走向田野。
春天來得好快，悄無聲息不知不覺中，草兒綠了，枝條抽芽了，各處的野花油菜花開得燦爛多姿，一切沐浴著春光，在春風中搖曳，好像少女的輕歌曼舞，楚楚動人。
漫山遍野的茶樹，丘陵上的馬尾松、杉樹、小香子樹，這一片一片的綠色包圍著波光閃閃的茶花湖。
風很清澈，從頭到腳都很快樂，金黃的斜陽穿透雲層，呵護著盛開的雛菊。這是在一個小山坡上，程俊熙偶遇到一片野雛菊花海，白色的星星點點中散落著紫色、紅色的野雛菊，像浪漫的詩篇。
他只摘下一朵，夾入巜唐詩鑑賞》中當書籤，他無心看風景，複習更要緊。
許久，眼睛好睏呀，他伸個懶腰，揉揉眼睛。
“程俊熙”，荒山野嶺的，竟然有人叫他。
向後一轉，媽呀，一個美女，再揉揉眼睛，定睛一看，不，一個少女，穿著白色連衣裙，拿著一把純白的野雛菊，正從坡頂向他走來。
夕光給少女、白色連衣裙、雛菊花束鑲上一層金邊，像童話裡走出來的小仙女、小公主。
風吹著白色連衣裙，勾勒著曼妙的身姿，還有烏黑髮亮的披肩發，陽光閃爍溫柔滿溢……
“歐陽欣！你怎麼在這兒？”
“跟蹤呀。看你夾本書，鬼鬼祟祟出了校門，我看你是不是去跟哪個美女約會，所以，就跟過來。小傻瓜，你竟然沒發現。”
“哦，我只顧到看書了，下月就要考試了。”
“什麼試？”
“自學考試。”
“我最喜歡，哦不，欣賞愛學習的人了，好崇拜學習好的男生呢。那麼難的題，你們都會做，好厲害呀。其實，我學習也挺好，但高二時被選去當市政府的通訊員了，就沒參加高考了。”
“哦，也沒有呀，我只是愛學習，習慣了，書裡的知識很有趣，讓我瞭解了這個古今中外的世界歷史，開闊了我的眼界。我很享受學習帶來的滿足和快樂。”
“我現在可明白了，學霸是以學習為樂，學渣是以學習為苦，難怪，那些考上北大清華的，竟那麼愛學習，原來他們很快樂呀。你看，這花漂亮不？”
“漂亮。”
“真的？”
“真的！”
“送你。”
“為什麼？”
“不為什麼。就是喜歡。”
“送給你，算是給你的複習加油吧！”
歐陽欣還是站在他的上面，這是一個小山坡，四周都是油菜花田。
“我摘了很久的，你看，手指蛋都染綠了。”
她的手白嫩細膩，像玉一樣，粉紅的手指蛋上，有一層淡淡的綠。
她捧著一束純潔的雛菊花，像聖女一樣。
突然，從她身後竄出一隻野兔，她一驚，直接跌下來，程俊熙本能要接住，但衝擊力太大，她又是站在上坡，實在猝不及防。他抱著她，摔倒，滾呀滾，滾呀滾，滾下了山坡，滾到一片油菜花田裡。
雛菊花束也翻滾著，書也掉在地上，任春風緩緩地翻來翻去，夕陽落下山坡，夜幕降臨了。
歐陽欣的身體散發著一種淡淡的少女的清香，眼睛亮亮地嬌羞地望著程俊熙，清澈如泉，嘴唇粉嫩，嬌豔欲滴……
程俊熙底下反應劇烈，想都沒想，嘴一下就衝了上去，將歐陽欣的嘴、臉、脖子、眼睛、頭髮，瘋狂地親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唐詩有三百首，他估計親了有三百遍吧。
這是他的初吻！
18年來，他從來沒親過任何女孩，就像從沒吃過人參果，不知道其中的美妙滋味一樣。
現在，他像個瘋子，不管不顧，沒羞沒臊，他親吻的力量過大，“咀咀咀”，“咀咀咀”，就像乾杯一樣，響聲很大，連油菜花都聽見了，害羞地低下頭。
歐陽欣滿臉通紅，臉上不知道是汗水，還是程俊熙的口水，她喘息著，迎接著這場暴風驟雨。
晚風吹呀吹，油菜花搖呀搖，清香撲鼻而來。
遠處的水田裡，蝌蚪叫著，此起彼伏……
雛菊的第一瓣，永遠的快樂，來自妖精貝爾蒂絲的化身。
第二瓣，暗戀的告白。
第三瓣，飄散的離別。
第四瓣，埋藏於心底的喜歡。
第五瓣純潔天真、堅強。
雛菊的花語是：
“我暗戀你，那，你愛不愛我？”
程俊熙起初像吸吮著熱麵皮，不過比熱麵皮更有彈性更香噴噴，後來就直是親直是親，忘記了是什麼味道，只是忘我地、投入地，陶醉其中，就像在沙漠裡獨行了十八年的餓狼突然遇到了月牙泉。他吸溜溜著甘泉，飢餓、渴望、爆發、震撼、無我、瘋狂，美夢成真，得償所願。下身就像地殼板塊劇烈運動，珠穆朗瑪峰高高升起，直挺挺刺向蒼穹。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向下摸去，到了胸部。
歐陽欣的手拉住了他的手。
“不，爸爸不讓……”
程俊熙清醒了一點，他才不會勉強自己的女孩。
他停住了的手，又去捧著歐陽欣的頭，狂啃。
夜色濃郁，蝌蚪還在唱著，晚風還在吹著，油菜花的晃動，影影綽綽……
他們終於鬧夠了，坐在田坎上。
歐陽欣一邊整理頭髮，一邊說：
“亂的呀，看吧你饞的，像餓癆鬼一樣。老實交代，你親過幾個女孩？”
“一個。只你一個。”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真的。”
“真的？”
“我只顧著學習，哪有閒心談戀愛。而且，我不覺得有人會喜歡我，我家裡條件也不好。”
歐陽欣呡著嘴笑，說：
“其實，其實……”
“幹嘛欲言又止呀？”
“其實，你很帥，有點小帥。而且你學習好，對我這種也愛學習的女孩，很有吸引力。‘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我不想告訴你，是怕你驕傲，怕你愛上別人，丟下我孤孤單單一個人……”
歐陽欣真是天生的影后，又杞人憂天起來。
程俊熙想到了樂靜宜，有一絲絲愧疚，但此情此景，也容不得他去自責。
“我帥嗎？”
程俊熙第一次聽人家說他帥，而且是這麼美麗可愛的女孩。
他心裡像吃了土蜜哥的蜂蜜一樣，甜夠了。
歐陽欣竟掏出了幾顆糖：
“小帥虎，給，吃吧，大白兔奶糖。上海的，很貴的，很好吃。”
他們剝開糖紙，吃起來，並沒有互相投餵，他們還不會談戀愛，也沒有那麼油膩。
他們坐在田坎上，晃盪著腳吃糖，好甜呀。
這味道，這初吻的味道，這純白的小雛菊，這片汪洋恣肆的油菜花海，程俊熙一輩子都忘不了，永遠，永遠……
許久，歐陽欣才說：
“你為什麼不問，我現在為什麼沒在市政府當通訊員了，而是回到茶溪鎮鎮政府上班？”
“我哪敢問？你是歐陽主任的女兒呢。你爸連我們何校長都管呢。”
“唉，我並不是你想象中那麼快樂。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呀。”
“不會吧，你條件那麼好，怎麼會不快樂呢？”
“其實……”歐陽欣變得猶豫起來，“其實……”
“其實什麼？”
“這件事壓在我心口很久了，除了父母，我誰也沒說，也不敢說。我告訴你，你發誓一定不告訴別人，你發誓。”
“好好好，我發誓。我程俊熙要是亂說，口舌生瘡，不得好死……”
聽到“死”字，歐陽欣趕緊捂住他的嘴。
“快呸呸呸，不吉利。你呸呸呸幾下，就不會當真，發生了，很靈的。”
程俊熙就“呸呸呸”。
歐陽欣說：
“我本來好好的，在錦南一中上高二，一天，在市政府上班的舅舅告訴我爸爸，說市政府準備選拔一批通訊員，主要負責接聽電話，接待來訪人員，負責辦公室的資訊、檔案收集、整理等工作，又輕鬆，又在市政府，又能解決就業問題，以後前程似錦，我爸就動心了，硬逼著我退學，勸我罵我，我最後也被說服了。去上班後，工作也不累，環境也美，在市政府，非常講究級別，等級森嚴，主管我的，是黃秘書長，他平時對我噓寒問暖，很關心……誰知道，誰知道，他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有一天晚上，他喝多了，留下我一個人加班，突然就抱住了我，說我太美了，喜歡我……噁心！說跟他好了，可以給我轉正，提拔我，提拔我爸。我嚇得哭了，推開他的禿頭，跑了……”
一行淚水滑過歐陽欣白皙的臉龐。
程俊熙輕輕地給她擦了。
歐陽欣哭了一會兒，才又開口說話：
“我哭著給我爸說了，爸說，人家官大，我們得罪不起，何況，你一個女娃家，對名聲也不好，你還是調回到爸爸身邊吧。為了避免閒話，所以就在鎮政府上班了。唉，那個糟老頭，壞得很。俊熙，我好怕。”
“別怕，有我呢。我不會讓你再受到傷害。”程俊熙拍拍她的肩，把她輕輕攬入懷中。
歐陽欣平復了許多，最後她說：
“小傻瓜，這也是我的第一次。我的初吻，都給了你，俊熙，你一定要對我好喲？不然……”
月亮升起來了，又大又圓，茶花湖波光微微，油菜花海浩浩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