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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表海風雄(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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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臺朝陽街雖然長度只有400米,但卻是中國最著名的中西合璧風格的,最能代表海派開埠文化的街道之一,在北方完全可以和天津的義大利街,和北京的東交民巷直接媲美……煙臺開埠後,從1867年到1907年的四十年時間裡,十一個國家的領事館先後在朝陽街附近設館辦公,有法國、義大利、奧匈帝國、荷蘭、比利時、芬蘭、西班牙、挪威、朝鮮、瑞典等。走在朝陽街上,看著街道兩旁林立的造型各異的“萬國建築”,和走在上海灘思南公館的感覺完全是一樣的,甚至也有些廈門鼓浪嶼的情趣——所謂“一條朝陽街,整部近代史”……也並不為過。

雨後的空氣中蒸騰著下水道汙水的氣味兒,還有點兒泥土腐植的清新,一對愛侶手拉著手,慢慢地走著,緊握的雙手一直在兩人之間不停地傳遞著心底裡騷動著的秘密……朝陽街的最東南端,就是世界服飾時尚歷史上最鼎鼎大名的、煙臺本土的“旗源·旗袍商號”!

1912年8月21日,孫中山先生乘船北上經過煙臺,與煙臺的民主愛國工商界人士在朝陽街交叉口西南方向的“群仙茶園”進行了會晤——宋蘭芝先生在現場聆聽了孫中山先生的演說。孫中山先生在會上反覆強調的“驅除韃虜、恢復中華”的社會革新理念,徹底激發了宋蘭芝先生要設計一款新式中華婦女的服裝樣式之願望。經過後期多年的不斷地逐步實踐和探索、改良,1916年她選用印花面料,融和了滿、漢、回、藏、蒙等民族的服裝元素與“五族共和”的觀念於一體,又結合了西方立體剪裁的製作技術,設計出了一款劃時代的、獨具特色的中華女士服裝樣式:收身、露臂,下襬和袖子比較窄,完全凸顯出了婦女的胸部和腰身的形體輪廓——宋蘭芝先生將這款具有中國新女性文化元素的服飾,稱之為“中華袍”。

冰心先生的父親謝葆璋,在煙臺擔任煙臺海軍學堂監督(校長)的工作期間,曾經多次為冰心先生及其母親在“旗源·旗袍商號”定製“中華袍”,其中有一件,還一直珍藏在了煙臺山上的冰心紀念館內。時間到了1929年,中華民國政府頒佈的《服制條例》中,將宋蘭芝先生創造於煙臺的這款“中華袍”樣式確立為了“中華國服”,並正式命名為“中華旗袍”。從此以後,“中華旗袍”在中國乃至世界服飾歷史中的歷史地位被確立了下來……

著名海派作家張愛玲女士,在其完成於上海的散文名作《更衣記》中,描繪了“五族共和之後,全國婦女突然一致採用旗袍”,這裡所指的就是“中華旗袍”,而並非滿族旗人們所穿的那種“旗袍”;當時,上海灘紅遍大江南北的影后蝴蝶,也專門請託戴笠找到了宋蘭芝先生,為她本人量身定製多件這種最時尚的旗袍——這些嵌有蕾絲花邊的中華旗袍,是影后蝴蝶一生摯愛,並留下了無數張攝影圖片。

“旗源·旗袍商號”的名聲早已響徹上海灘,但是十年前,張閗光卻無緣給劉家三小姐定製她最心愛的旗袍,同樣的,他也極願意為身邊的這位小妹妹、美慧子小姐來實現這一機緣。裁縫師傅一邊為美慧子量身計數,一邊不斷慨嘆,很少會做這麼高的女孩子的旗袍,之前只有定製過一位,就是煙臺棲霞牟氏莊園的,暱稱“七公主”的少奶奶,身高一米七二,她依仗牟氏莊園的財勢,為自已一次定製了幾十件旗袍……

兩個人取了旗袍單據,慢慢地又一路手牽著手,走到了朝陽街最西北端的“東海樓東西大菜間”,看看三弟還沒到,兩個人就一起擬定了一份午餐選單:芙蓉雞片、膠東四大拌、糖醋里脊、棗莊辣子雞、清蒸紅鱗加吉魚、濟南把子肉、蔥椒燒魚片、紅燒大蝦、魯菜招遠蒸丸子、紅醬雞塊、鹽烤銀杏、奶湯蒲菜、烏魚蛋湯。

煙臺東海樓東西大菜間,成立於1900年的光緒二十六年,特別以爆鍋爆炒的火功和吊鮮高湯聞名於魯菜界——明朝的“杭州風骨”、美食大家張岱先生,在其《老饕集序》中寫道:“中古之世,知味推孔子,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精細’二字,已得飲食之微。至熟食,則概之失飪不食;蔬食,則概之不時不食。四言者,食經也,亦即養生論也”。“烹飪之道,如火中取寶。不及則生,稍過則老,爭之於俄頃,失之於須臾”。爆鍋爆炒的技法充分體現了魯菜在控制火候上的真功夫——因此,廚藝界皆稱:“食在中國,火在山東”。

魯菜歷來以高湯為“百鮮”之源頭,非常講究“清湯”、“奶湯”的調製,清濁分明,取其清和鮮。“清湯”早在一千四百多年前的《齊民要術》中已有記載——用“清湯”和“奶湯”製作的菜品非常繁多,代表名菜有“清湯全家福”、“清湯銀耳”、“清湯燕窩”、“奶湯氽芙蓉黃管”、“奶湯蒲菜”、“奶湯八寶布袋雞”、“奶湯爆雙脆”等高檔珍饌美味……

不一會兒,三弟推門進來了,大家分頭坐下,吩咐上菜。張閗光和三弟的食量都很大,三弟說他大哥曾經一個人吃過十碗米飯,還曾經一次吃過二十個火燒,還、還是一個人吃過六斤羊肉,他力大如牛,卻從不發胖……美慧子聽得喜笑顏開,嘴裡不停地說道:“男子漢大丈夫,能吃是個好事情!!”

三個人邊吃邊聊,隨口說起來朝陽街的北面就是世界聞名的煙臺山,“一座煙臺山,半部煙臺史”……但是因為1938年以來整個煙臺山都被日軍封鎖並改建成兵營,所以在座的三個外來人都沒有機緣一窺“廬山真面目”,美慧子也只是聽說了英國人在上面有很多建築。從1861年煙臺開埠以來的60多年裡,是西洋建築大量在煙臺建造的年代。特別是觀海臨水的煙臺山,幾乎全部成為了外國領事館區,在煙臺殖民勢力較強的國家,例如:英國、美國、日本、德國、俄國、丹麥都在煙臺山上設有領事館;其中置造房地產最多的國家中,以英國為最多,其次是沙皇俄國和日本……亞洲知名的國際商會組織“外國總會”——芝罘國際俱樂部,也是亞洲最大的保齡球館,始建於1865年,起初為數間大洋房,1913年由英國基督教牧師卜爾耐特重新設計,改建成為了三層木石結構的樓房,建築面積達3100平方米,也是建在煙臺山下的。

說起英國,張閗光談到了自已的一些看法:“在去日本學習之前,我在上海的預科班裡面認真學習了日本史,明白了日本在軍事方面是一直學習德國的……但是,等去了日本以後才發現,在政治體制和社會模型上,日本卻是明顯是在學習英國的——英國和日本都是島國,也都瀕臨太平洋,都有天然良港,都有世界最著名的漁場;地形上英國和日本都是以山地丘陵為主,平原狹小而交錯;又都是溫帶海洋性氣候,植被也大都是溫帶落葉闊葉林為主;兩國在重要的水文方面,都是有水量豐沛含沙量少,流量大、流速快的特點;在政治體制方面,英國和日本都保留了國王和皇帝,都採取了君主立憲制度,都是以強大的海運航運力量為基礎的軍事擴張型的國家,最後!英國和日本都是地域、區域內的霸主型的國家,甚至日本的國土面積和國家資源比英國還要豐富……”

一番見解,把三弟和美慧子聽得如醉如痴,三弟忍不住地說到:“大哥,美慧子小姐,以後我們一定要創造機會,去這個日不落帝國去考察、去學習,我們特別是要去倫敦看一看,它是全世界博物館、圖書館、電影院和戲劇院,體育場館和高階酒店數量最多的城市。我們也要在泰晤士河邊去散步,去看看大本鐘和西敏寺……”

三弟的話,一下子讓大家心馳神往,特別是兩個相愛的人,恨不得立馬插翅飛過去,手牽手地去漫步!頓了頓,張閗光又不禁苦笑道“這該死的戰爭,毀掉了一切美好的事物……從1940年9月7日到去年的1941年5月10日期間,德國空軍對英國進行了大規模的轟炸,轟炸範圍遍及了英國的各大城市和工業中心!”

三弟卻頗不以為然地道:“全世界反法西斯同盟已經於今年1942年的1月1日,在美國的華盛頓舉行會議,英國、美國、蘇聯、中國等26個國家已經簽署了《聯合國家宣言》,這標誌著國際反法西斯統一戰線最終的形成,反法西斯聯盟的建立,一定會使得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形勢發生變化的!更何況,得道多助 失道寡助啊!!多行不義必自斃……”

美慧子坐在旁邊,很平和地聽著兩個中國人在尖銳地批判戰爭,她很理解,她也極度厭惡這場戰爭……於是她主動聊起來去養馬島打獵的有趣故事,並表示很期待著下一次再要去的。三弟卻提議兩個人可以開車去煙臺的蓬萊閣,他在那邊有一個開飯莊的朋友可以住一晚,而且,美慧子駕車去了一次養馬島,如果能夠駕車再去一次蓬萊仙境,那麼她的駕駛技術就完全可以畢業了。

張閗光很清楚,三弟所謂的朋友,都是一些抗日交通聯絡站的抗日人士,他也清楚,三弟最近經常前往煙臺的招遠、龍口、蓬萊一帶運送炸藥,他們一起組織武裝截獲日軍從招遠玲瓏金礦運往龍口港的黃金,而且屢屢得手。

煙臺的蓬萊閣是世界最著名的道教名山,美慧子當然是聽說過的、也一定是憧憬過的,當下就大為心動,已然躍躍欲試。她用嬌憨熱切的眼神,投向了她的愛人,只見張閗光果決地點了點頭,美慧子一下子心花怒放,喜上眉梢。

幾天後,張閗光和美慧子做好了一切充分的準備,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天氣出發了。出發的前一刻,三弟告訴他福特汽車的後面,有六箱炸藥忘記卸車了,只能帶著上路了,而且,汽車開到蓬萊閣旁邊的“蓬萊春飯莊”時,一定要在飯莊裡面吃飯,而且車門一定要忘記了鎖,吃完飯就應該會發現,六個箱子被“壞人”偷走了……張閗光理解地笑了笑,拍了拍三弟的肩膀就同意了。

還是像上一次一樣,福特車離開了煙臺老城區就換由美慧子駕駛,他們一路上穿過老福山城區,路過八角漁港,再路過大柳行的老柳樹,正好又趕上了有著幾百年歷史的大柳行農村集市,這一派喧鬧著的正是市井小民的人間煙火,也是偉大的“國計民生”……

美慧子的靈氣很足,獨立駕駛汽車已經中規中矩了,完全可以讓人放心了——心有靈犀的女孩子都是天使!就在兩個人感覺飢腸轆轆的時候,發現:蓬萊閣到了。

蓬萊閣位於煙臺市曲折的海岸線的西北方向,建在戚繼光抗倭練兵的蓬萊水城內,地處丹崖山頂上,整個建築群面積約萬平方米。蓬萊閣始建於公元1061年的北宋嘉祐六年,歷代地方官府都屢次加以修葺擴建,但是沒有經過損毀重建,至今仍然保持著北宋時期的原貌;蓬萊閣因為唐朝的“八仙過海”傳說和“海市蜃樓”奇觀而聞名四海,有“人間仙境”之美譽的“蓬萊十大景”,其中有八大景都是在蓬萊閣裡面的……山東煙臺的蓬萊閣和湖南嶽陽的岳陽樓、江西南昌的滕王閣,還有湖北武漢的黃鶴樓,統稱為“中國四大名樓”、也是“中國十大歷史文化名樓”之一,並號稱“江北第一閣”——蓬萊閣是煙臺市的“世界名片”!

公元1085年北宋元豐八年,蘇軾擔任登州軍州知事,曾登臨蓬萊閣,作《望海》《海市詩》《北海十二石記》等詩文,並勒石為記。《登州海市》:“東方雲海空復空,群仙出沒空明中。蕩搖浮世生永珍,豈有貝雀藏珠宮”。

蓬萊閣唯一的一次劫難,是公元1895年大清光緒二十一年的一月十八日,日軍炮艦故意開炮射擊蓬萊閣,炮彈射中了蓬萊閣北面畫壁上的“海不揚波”刻石,但是炮彈卻沒有爆炸,迷信的日軍大為驚駭,馬上就求神祈禱,並迅速離去。五十五年前第一次鴉片戰爭爆發,大清道光朝的山東巡撫託渾布來到蓬萊城區督辦海防,並在蓬萊閣題寫了“海不揚波”四個字,希望萬里海疆太平無事。

結果炮彈導致“海不揚波”的“不”字受損,傷痕至今可見,而畫壁內側牆壁上的灰皮卻被震落,牆壁上乾隆年間的南海才子、山東知府招子庸(招銘山)所繪製的名作《墨竹圖》被徹底摧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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