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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真巧。”
韓穆下意識地摸了下鼻子,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虛,他快速洗好了手,見莊易還站在門口等他,便只能尷尬地衝人家點頭。
“抽根菸吧,我看你好像也不怎麼願意跟人家姑娘聊嘛。”莊易笑著給韓穆遞了根菸過去。
“我不抽菸,謝謝。”
聞言,莊易縮回手,自己點了煙悠悠地抽起來:“可以拿這個當藉口嘛,拖一拖時間再回去,不然你也難受,人家也難受。”
韓穆那堪比燃盡的灰般的沉悶性子,瞬間被他這副不動聲色的傲慢給激起來了。
“你看到了?”
“我就坐你斜前方,你只要稍微留點心就能看到我。”
韓穆越來越看不得他那一副對別人所想之事瞭然於胸的樣子,挑著眉:“莊醫生怎麼知道我不想跟她聊?”
“哎,我不說了嘛,你想什麼事兒都在臉上。”莊易把煙叼在嘴裡,自己點上,“再聊兩分鐘你再回去也沒事,那姑娘估計也沒什麼熱情了。是相親物件嗎?”
韓穆把臉偏過去,故意轉移話題:“莊醫生是來陪朋友吃飯?”
“是啊,這家法餐挺好吃的。”莊易點點頭,“那就不打擾你了,快回去吧。”
韓穆仍覺得莊易出現在這裡不是什麼好事,但等他回到餐桌的時候,卻見閔珍已經變了臉色,不覺有些詫異。
閔珍斟酌了片刻,終於還是開了口:“看得出這場相親並非你個人意願,那我就不浪費你的時間。”
這應該算是女方最後的一點試探,誰知韓穆如釋重負,充滿感激地頷首,禮貌道:“謝謝,祝你一切順利。”
說完這句,他突然聽到斜側方傳來了一聲很輕的悶笑。
閔珍臉色變了變,接著便起身,拎著手提包匆匆離去。
桌上的菜是分餐,只有一籃子乾麵包片還沒吃完,韓穆叫來服務生,把剩餘的麵包打包帶走。
出了餐廳的門,莊易便跟了上來。
“開車來的?能順路送我一段麼?”莊易臉上掛著讓人無法拒絕的笑容問。
韓穆心裡還記著莊易剛才的那聲輕笑,而且也很不樂意讓莊易調侃他的狼狽,但還是頗有涵養地同意載他回去。路上他儘可能地不說話,莊易也並沒有說許多,等車停在莊易家樓下的時候,莊易發出了邀請:“車開了這麼久,啊,我住的離市中心太遠了,你要去我家坐坐嗎?”
韓穆下意識地就拒絕了:“不太方便,而且我這個點回去正好不壓車。”
莊易彎了彎唇,絕不討人嫌道:“好,那就謝謝韓教授了。”
等莊易一下車,韓穆就快速地掉頭離去,似乎是生怕多在原地耽擱一秒。他回去的路上接到了姑姑的電話,姑姑雖然沒有興師問罪,但語氣也有些埋怨,人家姑娘已經告狀過去了,也不算告狀,只是說韓穆實在對她沒興趣,可惜了。
姑姑說:“那你到底想要什麼樣的?”
韓穆輕嘆一聲,悵然道:“姑姑,我不想結婚。”
“你想當孤家寡人呀?”
此時韓穆剛剛到家,他換下鞋子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窗邊,目視著前方,對電話那頭的姑姑進行了一番長達兩分鐘的自我剖白。
“姑姑,我很感謝你在我成長的時候一直充當了母親的角色,按理說你為我介紹物件我不該拒絕,可是現在您也看到了,如果連閔珍這麼好的姑娘我都沒有感覺,那我可能對誰都沒用感覺。”
“當然我並不是在埋怨您,是我自己的問題。首先,我已經把我未來的人聲都規劃好了,而尋找一個能伴侶並不在我的規劃內。第二,對我來說找一個合適長期共處的伴侶需要投入太多的時間和精力去試錯,這與我現在的生活有百害而無一利。第三,我也不認為像我這樣的人,能被……”
能被人全心全意地愛著。
韓穆把這半句嚥了下去,他有些自卑,這在他童年時期就已經烙印在他心裡。少年時期又刻苦讀書鮮少社交,他像個學究,無趣、沉悶,不解風情,以至於他從不相信有人能真心實意地喜歡上他這種好像一萬年都沒上過萬金油的生鏽老零件。
姑姑耐心地聽完,隨後輕嘆一聲:“行,我不勸了,也不介紹了。”她半開玩笑地又打趣道:“那你以後好好對亮亮,亮亮有孩子了也能給你養老送終啊。”
韓穆稍微鬆了口氣:“那是自然,亮亮是我弟弟。”
姑姑年輕且生育稍晚,亮亮現在才十七,比韓穆小了整整十二歲。
但再過幾個月,這孩子就成年了。
“亮亮馬上就十八歲了吧?”
姑姑答道:“是啊,真快,十八歲生日過完,再過三個月就高考了。對了,他十八歲成人禮那天,家裡要隆重慶祝一下的,我打算搞個party,你到時候一定得來啊。”
韓穆在電話這頭頷首:“好。”
掛了電話,他又準備把最新一期的譯稿潤色一下再交給莊易。不過私心裡,他並不希望再跟莊易有什麼交集了。
他向來把情緒擺在臉上,如今更是。面對莊易,他覺得這個人是個表面看上去高雅,內里根本拿捏不透的妖怪,他對這種人最是害怕,想著以後也儘量能不接觸就不接觸。
看上去,這個法國作者C寫的小文章也快完了,是的,趕緊完事兒就好了。他到時候應該就再也不用給莊易發訊息了。
接下來的一週,韓穆都沒有給莊易發任何訊息,他把莊易給遮蔽了,在沒有訊息提醒的情況下,只有等到他有閒心打算看訊息的時候,才敷衍地回覆一下。而通常這時距離發訊息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
久而久之,莊易自然也不會自討沒趣,只不過他會偶爾點贊韓穆的朋友圈,以這種方式提醒著韓穆他的存在。
很快,韓穆在手機上收到一條資訊,是寵物醫院發來的,說這週末去給寵物洗澡可打八折。
韓穆把目光移向Finn。
此刻的Finn正慵慵懶懶地窩在陽光房曬太陽,他便走了過去。他的靠近並沒有讓Finn多排斥,或者說,Finn自從到他手裡之後,就一直慵慵懶懶的。
也許大多數貓都是這樣,看上去對什麼都不感興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真是有趣的生物。韓穆勾唇一笑,至少這樣的小東西不粘人,懂得自娛自樂,不會太佔據他的工作時間。
Finn抬眼,懶懶地看向他,隨後眯起眼,抬起後抓撓了撓下巴,看上去很是愜意。
“你有多久沒洗過澡?”韓穆問它。
當然不會得到回應,爺爺以前估計也懶得給它洗,老人家才懶得講究那些,農村土貓下地打滾抓耗子什麼的,洗澡?哎呦那得多時髦。
韓穆想了想,準備週末帶它去洗澡。
到了週末,寵物醫院已經人滿為患,都是些年輕女士,手裡各自提著寵物箱,貓倒是挺安靜,狗就一直在“汪汪”叫。
他找了個靠邊兒的位置坐下,排了號,等著洗澡。
小護士走過來:“您要是等得不耐煩,可以先把貓放這兒,估計再有兩個小時就能到您。”
韓穆嘴上應了一聲,卻又把隨身帶著的膝上型電腦拿出來墊在腿上。然而這時候莊易一邊接著電話一邊走了進來,他悠閒地看了韓穆一眼,眼中蔓延開一抹喜悅,緊接著就進了辦公室。
然而韓穆並沒有注意到莊易,他插著耳機在敲電腦,沒聽到莊易的聲音。
他在微調下堂課的課件,這時候正忙著,一般來說他忙起來沒個節制,容易忘了時間,結果這麼一沉浸在工作裡,幾個小時就過去了。
等再一抬頭已經到了晚上,電腦的電量已被耗盡,韓穆詫異地環顧四周,發現除了他之外,其餘的顧客都走了。
這時候,莊易抱著Finn走出來,對韓穆說:“已經洗好了,等很久了吧?”
是夠久了。
韓穆起身,悄麼聲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腰部,淡道:“謝謝莊醫生了,那我先走了。”
“韓教授,一塊兒吃個飯吧?”莊易道,“不好意思讓你這麼晚了,附近有家新開的川菜不錯,我請你。”
韓穆靜看了他幾秒,兩片唇微抿了抿,猶豫著輕聲道:“莊醫生,你累了一天了,還是早點下班回家休息吧。”
一旁前臺的兩個小護士看得一愣一愣的,其中一個忍不住道:“我們莊醫生真的很少主動邀請別人。”
話裡話外明顯帶了幾分豔羨,然而韓穆並沒有受寵若驚的感覺,反倒是對得到這份殊榮感到害怕,他開口便再一次拒絕了。
莊易笑了笑:“那好吧,韓教授慢走。”
眼瞧著莊易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失落,他也不便多留,轉身告辭。
想著就這麼冷淡地避著,一次兩次三次,莊易總該明白了。然而他低估了莊易的執著,隔天一大早,他就聽見從對面那戶傳來了嘈雜的聲音。
新鄰居來了?
韓穆下了床,透過貓眼看了一眼,陸陸續續有工人把傢俱搬運過去,電梯不停地開合,就在他準備轉身回屋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師傅辛苦了,這些我自己放進去就可以。”
是莊易的聲音。
韓穆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往後撤退了兩步,莊易怎麼搬過來了?莊易要和他做鄰居了?天啊。
想法中斷至此,莊易關上了門。
韓穆還來不及消化,他的房門便被敲響,一絲不好的預感漫上心頭,等再去開門的時候便看到莊易那一張溫柔的笑臉。
莊易在那一瞬間張了張嘴,佯裝詫異地揚起聲音來:“韓教授!”
他愣了好一會兒的樣子,才又問:“你……住這裡?”
韓穆乾咳了兩嗓子,淡道:“是啊。”
“那可太巧了,我剛買了對面的房子,想著初來乍到得跟鄰居打個招呼……”莊易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些,“沒想到居然還是熟人,以後我們也可以多走動了。”
韓穆左耳傳來“嗡嗡”的耳鳴聲,心裡的不安感登時擴散出許多,末了吐出一句:“我先回去忙了。”
“好,哎,東西你收下。”
莊易遞過來的是一盒進口巧克力以及一瓶洋酒。
這兩樣東西一個是讓血管粘稠的甜膩,一樣是麻痺神經的醉迷,韓穆平靜地接過來,淡淡道謝,等回屋關上門的那一刻就把東西丟進了儲物間。
然而這還不算完,莊易厚著臉皮過來,說要請他下樓吃飯。
韓穆很重視面子上的禮節,所以便沒有拒絕,更何況他也需要在這種情況下儘量地把話說透,以免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於是兩人在樓下點了火鍋和啤酒,熱騰騰地吃起來,兩人中間圓鍋沸騰,加上週圍熱鬧的氛圍,就算想冷場也難了。
於是兩杯酒下肚之後,莊易就聊到了韓穆的感情生活。
“韓教授,”莊易託著下巴,亮晶晶的眼睛半眯著,有些醉迷的樣子,“上次相親結果如何呀?”
韓穆低頭笑了笑:“沒成。”
“真可惜呀,那姑娘蠻漂亮的,和你很搭。”莊易又抿了一口酒。
“不可惜,任何人之間並不是靠般配的外表才能維繫關係的,如果兩個人本質上不同,強行把他們連線在一起只會業力。”
見韓穆說得一本正經,莊易笑了笑,道:“那韓教授覺得兩個人在一起的前提是什麼?”
“三觀相合,性向相合。只有滿足這兩點,才能再談其他。”韓穆無聲地笑了笑,緊接著又補充道,“不過我說這些也只是空談,我這輩子大概都不會結婚,談戀愛什麼的也不夠格。不已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不負責的,所以為了避免不負責的行為,我也不會談戀愛。”
沒想到莊易並不詫異,只是點頭符合道:“韓教授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
緊接著,他又奇怪地問了一遍:“韓教授確定自己不會結婚嗎?”
韓穆點點頭:“確定。”
“也不談戀愛?”
“不談。”
莊易突然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來,點頭道:“多好啊,人生恣意快活,沒有負擔。”
肆意快活,沒有負擔?
或許聽上去讓人羨慕,但終歸只有韓穆自己才清楚,他在成長過程中的無數個日夜裡排解孤獨的方式,是聽冥想音樂,看有關於虛無主義的書。
韓穆低頭笑了笑,突然反問:“那莊醫生你呢?這輩子打算怎麼過?”
莊易透過氤氳的水汽看他:“我得過且過唄,靠你給我翻譯純愛文學打發時間。”
韓穆笑了笑,不再言語。
回到家後,莊易卸下一身沾滿火鍋味的衣服,緩緩揚起一個運籌帷幄,又帶著些許嘲弄的笑容來。
“得慢慢揭下你的面具才好玩啊,韓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