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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完那一段樹根亂石遍佈的山道,在往前走就是順著山勢修好的石階,比前面的路平整許多。
水鵲正要鬆開手,原本被攀著的謝華晃卻又重新扶住他。
“要上臺階了,階梯有點高,慢慢來。”極有耐心的語氣。
其實水鵲的視野是灰濛濛的,可以看見一點階梯的影子,但面前的人好像把他當成全盲的視障人士了。
人家一番好意,水鵲也不好拒絕,更加沒說自己實際上還是能看清一些的。
他的手重新搭上去。
隊伍中間的異國青年卻雙眉緊蹙,忍不住撓了撓捲髮,神色不悅地開口:“你自己不能走嗎?老讓別人辛苦扶著你,還走這麼慢,待會兒沒到神社都半路下雨了。”
謝華晃眼神掠過面露不滿的阿提卡斯,“不辛苦,這臺階高,容易跌跤,我儘量扶著水鵲走還快些。”
聲音不溫不火,動作也沒放開水鵲的手。
【劇情進度任務:拖後腿的你不堪忍受道路的漫長,停下來要求隊友揹你。(預估完成後進度結果51%→53%)】
77號現在是個忙得團團轉的系統,它一邊管理直播間彈幕,一邊還要在劇情進度程式觸發時負責念出來。
吸取上個世界劇情進度模糊的教訓,77號去安裝了一個新的外掛程式,新程式只要匯入小世界起源的小說,就能根據小說原劇情內容模擬進度條,然後適時發出引導任務。
就比如現在這樣,原本小說只提到了水鵲在這個副本里不停拖隊友後腿,具體表現沒有提及,新程式就會依靠大資料演算法的結果和當下的情境,給水鵲釋出一個引導性任務,這個任務只是方便使水鵲的人設與行為符合原著,本質上只是建議而已,他可以選擇採納,當然也可以選擇不採納。
比如之前就不知道怎麼的算出了要罵楚竟亭一些極其難聽的話,原書可能就是“辱罵”兩個字一筆帶過了,這個程式卻給他算了一篇人格侮辱性極強的稿子,建議他照著罵,完成了直接就有5%的推進度。
水鵲當然沒有選擇做那個任務。
那個罵得太髒了,總覺得他照著念出來會爛嘴巴。
而且,他覺得自己行為上就已經給楚竟亭很大挫敗了,人格辱罵還是免掉好了,水鵲怕自己任務做過頭,讓男主崩潰了。
尤其是……
之前不小心坐到人家臉上,估計都要成了男主一生擺脫不去的心理陰影了。
水鵲想起來就心虛。
這個劇情任務倒是還好……
他撒開謝華晃的手。
謝華晃以為他是要自己走,不太贊同地看著他,想再伸手攙扶。
結果推開他手的盲眼小男生,用細細一根盲杖敲了敲石階,謝華晃發現他的眼型是尾端稍稍下垂的,哪怕就是現在這樣無禮地向別人提出要求時,本來是囂張惹人厭煩的表情,他做起來反倒徒增委屈可憐。
“我就是要人帶著走。”水鵲衝著那道年輕氣盛的聲音來源,他記得這個煩人的聲音,“就是走得慢,你看我不順眼,你來揹我走就好了。”
說罷,為了效果,他甚至直接蹲在地上不走了。
【天哪,好聰明的寶寶。】
【對啊,我們水水又看不見,走得慢不是正常的嗎?所以,合格的舔狗速速來服役當腳伕!】
【我天呢,不僅能讓整個隊伍提速,還能讓臭狗爽到,有我們主播這個隊友真是便宜你們了!】
【這下誰還能分得清水水和天才?!】
水鵲自己說出口的,結果自己先臉熱。
完蛋,好不要臉的說法。
水鵲控制住自己不去捂那升起熱度的臉頰。
所以趕緊拒絕他就好了,反正劇情任務只是說他要求別人背而已,又沒一定等別人背起來才算是完成任務的標準。
阿提卡斯也被他不要臉的要求給震驚到定住了。
又看水鵲一副沒有人背就不走的樣子。
沒見過這樣的人,金髮青年脖子氣紅了,白人面板角質層薄,臉紅脖子粗的狀態很明顯,一看就是怒不可遏。
“我又不是沒臉沒皮哄著你的舔狗!憑什麼叫我揹你?”他氣得提高音量。
一句話狠狠地把謝遷給罵進去了。
水鵲自覺理虧,低頭扣了扣手指,但好歹對方沒答應揹他,還是緩了一口氣。
李見山覺得自己這輩子生來就是當和事佬打圓場的。
他擺擺手,示意阿提卡斯消氣別吵了,“好了好了,水鵲看不見走得慢很正常,他個子年紀都小點,體力沒你好,這路又長又難爬,是會累一點。我來吧,我來背。”
他看水鵲就像在看小了好幾歲的弟弟,當他還是小孩子。
說著就要蹲在水鵲前邊,準備揹他繼續上山。
水鵲受不起,嚇得都要往後倒了。
這時,最前面的男人陰著臉,嘴角扯了扯,“怎麼?謝遷背久了,現在沒了他,路都不能走了?”
聲音像吐著信子的蛇,森冷。
男主怎麼這麼會嘲諷人……
他記得最開始楚竟亭被他欺負了,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連句話都不會講,他還以為男主是個啞巴呢。
原來嘴還挺毒的,估計是忍他這麼久,恨死他了。
水鵲抿抿唇,拍了拍褲腿站起來。
雖然楚竟亭說話不好聽,但是正好讓他不用找理由拒絕李見山背。
他也不讓謝華晃扶,敲著根盲杖蹭蹭蹭就走到了最上面,甚至甩開了楚竟亭五六步遠。
後面的人見他一下走這麼快,也跟著開始繼續趕路。
水鵲走在最前面,正好吹著山上的涼風,散一散臉上的熱氣。
每次掙劇情進度都怪尷尬的……
水鵲感覺自己得到大世界的這份工作以來,臉皮都變厚了。
好在剛剛的劇情進度到手了。
現在是53%。
有石階就意味著不會在路中央忽然凸起來幾節老壯樹根。
而且每級石階的高度是固定的。
習慣了高度就走得快了。
快到山腰的位置,峰迴路轉,繞了個彎。
在拐彎轉角的地方,石階斷了一截,水鵲一腳踏空。
沒磕在地上。
電光火石之際,後頭的一雙大手伸出來,一隻手拎著他後領子,另一隻手捏著他肩頭,生拉硬拽給他拽回來。
水鵲後腦勺撞上硬邦邦的胸膛和鎖骨一角。
撞得他眼角淚花都憋出來。
緊急避險了,總歸比磕到地上好點。
楚竟亭掰著他肩膀,讓他轉回來,整體還保持著一個居高臨下將人桎梏住的姿態。
他捏住那尖尖的下巴,柔嫩的臉頰肉就溢在他手指上。
臉這麼小,好似他一隻手就能完全把握住。
面板又細又白,乾乾淨淨。
很難想象,這樣的人,進了無限遊戲六個月,渾身上下的肉都好好的,沒有一處傷口疤痕,就連脾性也還是這麼大。
嬌氣得這麼撞了一下,眼角淚花都撞出來了。
要是剛剛真摔地上,說不定眼淚能把整座山淹了。
楚竟亭眉頭壓著,“你不看路?”
他竟然急得問了個這麼愚蠢的問題。
連水鵲眼睛看不清都忘了。
他的表情惡狠狠的,就像下一秒要生啖水鵲的肉,舉動卻與此相反。
高大的黑髮男人,背對著水鵲,毫不猶豫地屈膝蹲下。
說話也還是十分硬氣:“上來,揹你。”
“我不會再說第二遍。”
【……別太愛了。】
【哥們、你真是一個高傲的舔狗。好、敢愛敢恨!向你學習!哥敬你一杯、、】
【恭喜取得“沒臉沒皮哄著你的舔狗”名稱。】
【阿提卡斯,用一句話現在罵了兩個人……】
【呦呦呦呦呦呦,沒了我們水水在你背上,楚竟亭你路都不會走了?】
【壞石階!壞石階!差點摔著我寶寶了!】
【前面的不要自顧自進入母嬰頻道……】
“……噢。”
水鵲趴到他背上,用手臂攬著楚竟亭的脖子。
身體傾斜,楚竟亭就這麼揹著他直起腰來,一雙手左右穿過大腿底下,馱好了大步向前走。
不顧後面隊友的異樣眼光。
起起伏伏。
山風湧過來。
水鵲漫無目的地想。
揹人算什麼,反正之前也不是沒有更過分過,這下就算是再欺負了楚竟亭一次。
不欺負白不欺負。
唉。
楚竟亭真是個好人。
不計前嫌還揹他上山。
難道這就是強者的境界嗎?
水鵲今天凌晨起來,拜了供奉,現在爬山又耗費了這麼多體力,早就困了,腦袋一點一點,最後趴在楚竟亭肩頸的位置。
“……”
柔軟的髮絲垂下來,蹭在脖子上,楚竟亭不自在得上身都僵硬了。
他的手心託在水鵲膝彎,其實託大腿上還容易受力一些,但他再怎麼樣也不願意把手往裡退了。
對方大腿的觸感如何,楚竟亭再清楚不過。
瞧著乾瘦的小男生,肉都堆在了大腿和屁股一樣,又軟又膩。
那雙腿也曾經這樣夾在他腰上,不,比現在還要夾得再緊一些。
楚竟亭在陰暗的地道里膝行的時候,幾乎能隔著衣服褲子的布料,感受到騎在他背上的人,腿肉柔柔地夾著他腰部,以及由於抵著緊實肌肉而擠出來的大腿肉弧。
在泥濘的、不可直立行走的地道里,背上馱著人,手肘撐地膝行,過程是如何屈辱折磨,楚竟亭不太記得清了。
當初的時間似乎過得極慢,讓他能感知到由於頭頂上方有垂下的鐘乳石,水鵲是如何趴下來,胸口緊貼著他的後背。
地道空氣窒悶,一股泥漿土腥味。
只有他背上是香的,悶出來的一滴汗因為它的主人趴下來,重力牽引而落到楚竟亭耳根,又一路滑到他唇上。
是甜的。
楚竟亭當時以為自己就要在屈辱中發瘋了,連味覺都出了問題。
但時間似乎又過得極快,快到他並沒有瘋掉,眼中蔓延血絲,堅持著看到了地道口的澄明白光。
和現在這樣,轉眼就看到了神社院子裡的桃花樹。
他一停住腳步,水鵲也就從小憩中醒來了,“到了……?”
他從楚竟亭後背跳下來。
發現對方熱得體溫都高了。
水鵲疑惑:“我很重嗎?”
揹他一路就這麼辛苦,累的熱的,都要中暑了?
楚竟亭:“嗯。”
“你在說謊。”水鵲從他手裡接過之前折起來的盲杖,又一節節重新拉開,敲在地上,“謝遷之前揹我的時候,他說我太輕了,要多吃點。”
楚竟亭沒說話,水鵲以為他生氣了。
於是收回之前說他說謊的玩笑,給楚竟亭找好臺階下。
“噢……我知道,你沒有說謊。”
水鵲說。
“你只是力氣比謝遷小一些。”
謝遷都是老鬼了,年紀大的力氣大,正常。
水鵲看不見,也就不知道楚竟亭的臉色比別人殺了他還要難看。
*
在五保神社門口,神社管理所住著神官一家。
神官是個老爺子,身材幹瘦像一把木柴,但精神瞿爍。
他板著一張皺巴巴的臉皮,背駝得如同頂著一座小山,守在門口直搖頭。
“不行,不行。”老神官寸步不讓,“我們有規矩,五保神社外鄉人不得入內參拜。”
李見山聞言,樂呵呵地出來,“老人家,我們是京都來的,我是國立海事大學的老師,帶著學生們想實地參觀一下千煙島的神社。沒有壞心的,我們保證不會毛手毛腳去碰神社內的東西!”
他豎三指發誓。
然而老神官還是垮著臉,嚴肅地將手背在腰後。
“不行不行!別說你們是京都來的,就是打天庭來,也不能進去,神社威嚴,外鄉人不得入內!”
“如果你們是想參拜祈福,門口的外牆上就有香資櫃,可以在神社外祈禱,五保公耳通六路,自會護佑心誠的人。”老神官作為千煙島上的重要代表,好歹遠來是客得招呼一下,但規矩不能壞。
他擺擺手,“你們若是心誠,我這神社管理所就有護身符,香資櫃投10個硬幣可以求一個。”
正說著,看他們一行人不肯走,又沒有投香油錢的打算,老神官也不耐煩了,他年老腫起的眼皮掀了掀,張開更大的縫,視線掃過這幾個人。
驀然停頓了一下——
“哦是你……”渾濁的眼睛盯著水鵲,“元洲那小子家裡的吧?你倒是可以……”
他知道水鵲。
元洲大學畢業剛回來的時候,到神社參拜,報過喜,原本還請老神官過段時間幫他張羅婚宴。
老神官有所動容。
幾人聽到有希望,面露喜色。
結果老神官又否定了:“唉不行不行!還是不行,你們婚宴未成,沒有五保公的見證認可,仍然是外鄉人!我是負責管理神社的,這流傳上百年的規矩了,不能壞。你也不能進去!”
他站樁似的攔在神社門口。
讓一行人只能盯著院子裡的桃花樹幹瞪眼,也沒辦法進去。
“既然如此,還是先回去吧。”謝華晃主張。
阿提卡斯的耐心告罄,憤懣填胸,折了根路邊的狗尾巴草。
“爬了半天山,他一句不能讓外鄉人進就打發了,這麼回去?”
李見山:“那能怎麼辦?這光天化日的,你難道打算強闖嗎?”
他們才走了幾步,離神社院子沒多遠,李見山怕給老神官聽到了,還特意壓低音量。
李見山:“回去再想想辦法。再說,標誌性建築肯定不止這一個,回招待所去,和老闆還有鎮上的其他人打聽打聽,先看看其他地方,這最困難的放到最後。”
下山比上山輕易多了。
水鵲自己就走下來。
回到鎮子的時候,他和其餘人分別。
謝華晃問他回去需要人送嗎?水鵲搖了搖頭。
他看得見大的地標,沿著標誌回去,到青田村村口煤球會來接他。
李見山臨走時和他說:“我們就先回招待所看看情況,水鵲你回去呢,也和那個元嶼打聽一下。”
水鵲點點頭。
剛走沒幾步路,溼潤潤的風一吹,滴滴答答地落起雨來。
水鵲反應慢半拍地抬起頭,豆大的雨滴砸到仰起的臉頰,他條件反射地一閉眼。
雨滴是水做的花,化在他細膩的粉白肌膚上。
關一舟沒想到自己也能編出這種矯揉造作的話來了。
藍白的校服外套大大方方地一蓋,把水鵲那張臉合著上身全然罩住了。
關一舟隔著校服,攬過他的肩帶著人小跑避雨,口上不耐煩地念念有詞:“下雨了感覺不到?你笨啊?不找地方避雨站在路中央發呆,是不是沒淋過雨發過燒?”
幾秒鐘的時間,雨灌下來,就和天上破了個洞一樣,直直墜落的雨細細密密連在一起,整個世界都是白線。
他們站在街邊店鋪的屋簷避雨。
由於把外套披在了水鵲身上,不可避免地,關一舟淋溼了,雨水淌在他手臂肌肉的溝壑中。
他突然說:“我都看見了,那個男的揹你了。”
“你怎麼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外鄉人走到一起?”關一舟擰起眉頭,掌心隨意抹走手臂上的水珠,“你明明都和元洲哥……”
話說得不對,他停頓了。
先不說元洲哥已經死了,水鵲還沒和對方舉行婚宴,就是元洲哥還在,和水鵲結了婚,似乎也沒有權利限制水鵲和外頭來的男人往來。
“不是不三不四的外鄉人……”為了他們隊伍的清白名譽,水鵲覺得有必要澄清一下他們的身份,別被打成偷雞摸狗之流,“他們都是我在國立海事大學認識的,嗯……大家都是朋友。”
他還把校友的身份說得密切了許多。
關一舟的眉頭徹底鎖死了。
又想到自己昨晚在小鎮青年會沒收的一本雜誌,狗腿子說是託家裡進城打工的大哥好不容易買到的。
花花綠綠的封面,不知道轉手過多少人,上面印著什麼摩登愛情之類的字眼都磨得糊了,紙張也很硬很廉價,發黃了。
他隨便翻了翻,前幾頁都是些不堪入目的圖文,他直接反胃了,到後面好歹是純文字。
匆匆一眼瞥到什麼“同性戀”。
關一舟做賊心虛似的,一下子把書合上。
回到房間裡四處無人了,才敢翻開。
那本亂七八糟的雜誌說,年輕漂亮的小男生在愛情市場裡非常吃香,通常私生活關係混亂,同時交往五六個男朋友都不在話下。
後面半句一看就是胡編亂造的刻板印象。
但是水鵲現在解釋又提起什麼“朋友”的字眼。
關一舟腦一抽,就發問:“一個揹你的,一個四眼狗,還有一個金毛老外,這三個不會都是你男朋友吧?”
雨水乒乒乓乓打在屋簷和延伸出來的鐵棚上,水鵲一時間沒聽清楚他問的什麼。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