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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王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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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六一早,希婉便收拾東西回家去。來到熟悉的小區門口,外面還是隨意亂停亂擺的車輛,老舊的房子黑壓壓地擠成一片,晦暗幽深,沒有一點生氣。唯一能給這地方添點生氣的東西,倒屬院中的一棵大樹。什麼品種不清楚,只知道這樹啊一個勁的往上長,枝葉繁茂,綠成一片。也不知道吸收了什麼養料,長的這麼忘我。

希婉偷偷地給這樹起了個名字,叫大傢伙!時隔幾個月再看這樹,還是一如往日,生機勃勃。她的視線掃過粗壯的樹幹,濃密的樹枝和綠的發亮的樹葉,果然大傢伙在好好長大呢!希婉略過大樹,走進了單元房。

她腳步沉重地邁向三樓對街的那個房間,站在房門外,她看了看這個住了十幾年的房子。門上鏽跡斑斑,累著層層灰塵,門縫還有沒有撕完的春聯一角。懷著忐忑的心情,她敲了幾下門,等了幾分鐘還是沒有任何回應。頓時,她鬆了一口氣,他不在家真好……

她拿出鑰匙打算進去拿一些自己的東西,可鑰匙剛插上的時候,她無奈地笑了笑:裡面還有什麼可值得拿?算了吧……就別進去了……希婉收回手,轉身走向五樓,那裡啊,才是她的家!她步履輕鬆,一口氣跑到了五樓,咚咚地敲著門,一下又一下,顯得那麼迫切。

“誰啊?來啦……來啦……”門內是那熟悉的聲音。

房門開啟的瞬間,希婉一下子就撲了過去,沒有絲毫猶豫。她以撒嬌地口吻說:“還能有誰?你的寶貝啊!我想死你了!”說完又緊緊抱住胸前的那個人,貪婪地沉浸在懷抱裡。”

王媽一見懷裡的人是希婉,頓時笑開了花,樂道:“哎喲!婉婉你回來了啊!來,讓我好好看看你長胖了沒?”

“肯定胖了,學校裡好吃的太多,我這饞貓還能瘦了不成。不過,還是沒有王媽你做的飯好吃,我好想你做的糖醋排骨啊!每天想得都沒法入睡。”希婉緊抿著嘴,水汪汪的眼睛看著王媽,一臉的可憐無助。

“行了……行了,快進來吧,我給你做!馬上做!”王媽寵溺地捏了捏希婉的臉。

“果然,還是王媽最好了!”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進房門裡,就在這個小小的房間裡,飄出了人世間最誘人的煙火氣。

希婉只知道王媽是這個世上最溫暖的一個人,可她不知,如此溫暖的一個人曾經也歷經世事寒涼,大半生落得暗淡無光。

王媽的全名是王秀鳴。

王秀鳴年輕的時候是個標緻的美人,可以說是廠裡一枝花,很多年輕小夥子都圍著她轉。名氣大的就連隔壁廠的人都騎車專門過來看看。王秀鳴的眼光也很高,骨子裡有傲氣,她看不上這些個成天圍著她轉的男人。她覺得男人得有志氣,怎麼能圍著一個女人轉。所以,這些追求者沒看過王秀鳴一個好臉色,一個白眼接著一個白眼,那陣子王秀鳴覺得眼睛翻得都快抽筋了。

王秀鳴在縫紉廠技術一流,得到了廠長的青睞,再加上她出眾的長相,很快王秀鳴便成為了縫紉廠的門面擔當。一次會面,王秀鳴無意中接觸到了廠長的侄子鄭昊,年紀和她差不多大小,好像在城裡做文員。王秀鳴在第一眼看到鄭昊的時候,便被他儒雅的氣質所吸引。一回生二回熟的,兩人越走越近,後來兩人在廠長的撮合下結了婚。

王秀鳴看人的眼光的確不錯,婚後鄭昊對她很好,每次下班都會給她帶點零嘴之類的小食。偶爾,還會送她一束花。雖然每次王秀鳴都會念叨這些小玩意費錢,卻還是會笑呵呵地接過來,然後再給鄭昊一個擁抱。

兩人的小日子過得很甜蜜,一年後王秀鳴便為鄭昊生下了一對龍鳳胎。這下可把鄭昊高興壞了,原本不愛聲張的他辦起了宴席,請來了一堆親朋好友。當王秀鳴看到平日裡寡言少語的丈夫,如今正在一群人中費力張羅著時,她高興地流下了淚水,因為他給了她滿滿的愛。

時間悄然無聲,兩個小傢伙晃眼間就長成了大小夥子,大姑娘,王秀鳴看著這兩孩子,打心底地驕傲和自豪。如今兩人都考上了大學,王秀鳴更是高興地不亦樂乎,恨不得立馬放上幾卷大鞭炮。於是,她便想著在兩個孩子上學前,辦一個慶功宴。這不,一大早就催促著鄭昊趕緊去餐廳定位置。鄭昊也和王秀鳴一樣,興奮地不行,自己的兒子女兒出人頭地了,能不好好慶賀一下嗎?

鄭昊穿好衣服,拿著車鑰匙就下樓去了。剛下樓,就看見兒子女兒提著早餐回來。他們看見鄭昊連忙問道:“爸,這麼早你去哪呢?”

“嘿,我去餐廳定個位置,咱們中午好好吃一頓慶祝一下。”

“好啊,那我也去,順便看看點什麼菜。”哥哥咧著嘴說道。

“不行,我也要去。萬一哥只點他喜歡吃的菜怎麼辦?”妹妹一把攬過鄭昊的手,作勢要跟著去,不去不罷休的那種。

鄭昊看著耍賴的妹妹,笑了笑說:“好啦,我們一起去。先把早餐給你媽送去,別把她給餓著了。”

哥哥眼疾手快地提著早餐就往樓上跑,不出三分鐘,三人便坐好在車上了。

此時的王秀鳴還在房間裡糾結等下該穿什麼衣服比較合適,一會穿了條小黑裙,一會又換成了旗袍;一會說顏色不行,一會說不夠檔次……反正衣櫃是被她翻了個底朝天,最後還是拿出來當年的那件小紅裙。

這可是她的寶貝,還是當年鄭昊在結婚前送她的。不過如今身材有點發福,肚子那長了點肉,王秀鳴為了穿上它可費了一番功夫,連連吸著氣,不敢鬆懈半分。

在家左等右等還不見三人回來,王秀鳴有點著急了,心想訂個位置也不用花這麼長時間吧!老鄭也還沒老糊塗啊,再說還有兩個小傢伙跟著也不應該啊?王秀鳴像是有所感似的,心下一緊,下一秒一個陌生的電話打了過來:你好,是鄭昊的家屬嗎?快來市醫院一趟,鄭昊出車禍了……

王秀鳴的腦子轟的一聲響,她腳底一軟頓時癱在在地上,緊身的小紅裙瞬時崩出一條縫來,腰間的肉清晰可見。她掙扎著起身,完全沒有意識到已經撕裂的裙子。

一步、兩步……最後,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趕到醫院的。

病床上靜靜地躺著三個人,只不過已經沒有呼吸了。他們身上蓋著三張白得發亮的布,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等著人來認領。王秀鳴哆嗦著手,掀開白布,下面儼然是平日裡見慣的容貌。先是鄭昊,再是哥哥,最後是妹妹……

王秀鳴撕心裂肺地一遍一遍呼喚他們的名字,可是……可是沒有一聲應答。她抓住身旁的醫生,大吼著:“你們是不是搞錯了?你們為什麼不救救他們?他們早上還在跟我說話呢,怎麼……怎麼這會就沒了?

周圍的人一個個靜默不動,低著頭不敢看王秀鳴。眼前的這個女人已幾近瘋狂,頭髮凌亂,衣衫不整,眼淚鼻涕糊了她一臉,高亢的聲音逐漸變得嘶啞,她無聲地怒吼著、咆哮著……可怎麼也喚不醒沉睡的愛人、哥哥和妹妹,他們帶走了她的光亮和希望,也帶走了她自己……

後來,小區裡多了一個暴躁的女人。她脾氣火辣,動不動就和別人吵架,甚至打架,每次都是視死如歸的樣子,惹得旁人不敢多一句嘴。

直到那個冬夜,直到王秀鳴抱起希婉,她也才重新找回了自己,她才找到了自己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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