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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昨晚,沈桓在祠堂頓悟了什麼。
今早江汝再見到他時,除了憔悴些,但精神氣卻提上去了。
沈桓兩個瞳仁如同洗過一般透亮,直摳摳,多看兩眼都覺得慎得慌。
蒼翠如松柏的氣質消頹了些,取而代之的是被打磨,更顯溫潤的氣質。
沈桓是在祠堂頓悟了嗎,江汝摩挲著下巴,也不枉她昨晚在祠堂浪費口水。
江汝做的這一些,只是想告訴他,幫她把好家裡的門,別她在外頭大殺四方,回頭一看,家被人偷了,說出去都能被人笑話死。
“我已經很久沒這般費腦子了。”江汝不由得感嘆一句。
想她從前,根本無需動腦子,什麼陰謀詭計,什麼魑魅魍魎,這些見不得光的存在,通通一力破之就好。
哪還需要什麼勞心勞力,這些事情,本就不是她的活。想轍之於江汝,如同青樓之於太監。
沈桓寬慰她:“祖母從前身子骨一直不太好,也是孫子無用,還不能撐起門楣,才讓祖母這般操勞。”
聽到這裡,江汝只是如同一個普通婦人露出慈藹的笑,同其他人一道說話。
今日休沐,大傢伙都在家,沈清梧也不上書塾。
侯爺還問起孫女關於詩文會的事。
詩文會已經辦了兩天了,在貴女圈裡出了不小的風頭。
但沈清梧甘願給人作配,她認為自已只是給出了一個場地,其他事務都是別的姐妹操持的,她默默的成為影子也可以。
這幾天下來,和當初興沖沖,凡事要做的盡善盡美的勁頭相比,眼下已經蔫了不少。
侯爺還在說,詩文會那麼多待字閨中的嬌小姐,讓孫女帶著沈桓也多去轉一轉。
沈清梧臉色一僵道了一聲身體不適,匆匆退下了。
陳蓮,也就是啞巴女子也緊跟在其身後。
侯爺轉過頭就和江汝商量,要不要請個大夫給孫女看看。
一句話,就把孫女給氣跑了。
嘶,江汝臉皮又開始抽搐,險些端不住貴婦人架子了。
“你要是實在真的閒的沒事做,那就找個牢坐吧,真的。”江汝對他說。
老侯爺:????
噫~~~怎麼來到新世界,換了個身份,還得當老媽子去關心孫輩的心理健康了。江汝又開始揉太陽穴。
甫清樓,京城一處專供才子佳人看戲的雅緻樓子。
也多有收錄寒門學子寫的登臺戲本。
沈桓今早看出妹妹的不痛快,雖然不知道所謂何事,但決定還是帶她出來聽聽戲,散散心。
“甫清樓的高座可是一票難求,兄長我沒有妹妹身家豐厚,今日算是大出血了。”
戲臺上的佳人正在咿咿呀呀,書生在兩個如花美眷之間左右為難,戲臺下的公子哥兒頻頻丟擲銀錢打賞。
沈清梧白淨的臉上卻沒什麼笑意。
“這出《鴛鴦佩》,小妹可是不喜歡?”
“哪有的話,只是我最近睡不安穩罷了。”
沈清梧開口說,兄長帶她出來,是好意,她不能因為自已心情不好便給他撅回去。
她就算滿腹心事,也不知如何向人傾訴,就算是兄長,大抵也會不理解她吧。
沈清梧默默看向臺上,正唱到大家閨秀被庸醫誤診,以為自已得了不治之症,可想起自已死後,書生身邊沒個可心人,便想把自已的閨中密友暗暗撮合給書生。
臺下的人看得如痴如醉,她卻沒由來地想起來這次的詩文會。
詩文會經營幾載,才有瞭如今的小小起色,本來只是才女之間的切磋交流,到現在成為貴女之間的交流會,沈清梧也只是高興,姐妹間有個玩鬧的去處。
可這次,她出落成了個大姑娘,這次的舫船還是梁安侯府所處,讓她多少刷了一些名聲。
她才隱隱察覺詩文會的另一面。
那些公子郎君的眼神,那些個夫人的探究,那些個竊竊私語的交談,毫不掩飾的打量。
好像那些清麗的詩句,華麗的畫技,婉轉的曲譜才是區區點綴。
真正被擺在檯面,供人賞玩,讓人探究成色,待價而沽的是她們這一些還沒出閣的女子。
詩文會上的眼神,與臺下這些人的眼神別無二致。
沈清梧那時就感到一陣氣悶,這讓她有一種自已是什麼貨物的錯覺,也許,還不是錯覺。
身邊的人,還是談笑風生,好像與她格格不入。
是她胡思亂想嗎?
她在那一瞬,就像被抽乾了力氣,後面的詩會流程她一直提不起精神,吶吶的枯坐到結束。
直到現在,今晨祖父也對她說要把哥哥帶去詩文會的時候。
沈清梧徹底崩不住了。詩文會的創辦初衷她不知曉,但也絕對不會是眼下這種,女子使盡渾身解數,致力於讓自已脫穎而出尋求到一個好歸宿的地方。
詩文會不該是這樣。她在內心默唸,覺得痛苦又無力著手。
是不是隻有她這樣覺得,眾人之中,是不是隻有她這般‘矯情’。
沈清梧不知道,掐著自已的手帕,強迫自已轉移這樣‘大逆不道’的念頭。
就在此時,有人叩門。
在座的兩人循聲望去——
“祖母……”兩人異口同聲道。
正是江汝摸了過來,“椅子就別添了,我坐孫兒你的位置就行。”
這是要支他出去的意思,沈桓笑笑,得體的給她們掩好門出去。
江汝順勢就坐到沈清梧身邊。
《鴛鴦佩》正上演著——病情真相大白,而心上人正與自已的姐妹已經暗生情愫,小姐愁腸坐困,夜夜垂淚,這下可真是坐下病了。
而姐妹心思細膩,順藤摸瓜找到小姐心結,一面是閨中好友,一面是有情郎。
兩兩為難之際,姐妹提出了‘同嫁一夫’的‘完美’提議。
江汝頓時嗤笑一聲,問身邊的沈清梧,“清丫頭,你滿意結局嗎?”
沈清梧她眼睛閃爍兩下,聽出祖母語氣裡濃濃的不滿。
她很想順著祖母的意,說這個寫手在編他媽的春秋美夢!齊人之福,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已德行!
但是她可以大字不識,獨獨不能’失了規矩‘。
只能細聲細氣的回答:“大家都覺得不錯,想必是很好的了。”
唱到這會,‘銅錢雨’已經紛紛落到戲臺上,砸到戲子身上,又咕嚕嚕滾落一地。
可江汝已經看穿她的口不對心,豁然起身,在欄杆處站定,聲如洪鐘。
“這個結局,本夫人很是不喜!”
震得房樑上的灰都抖落幾許下來,迷了一些人的眼睛。
甫清樓有一瞬間的寂靜,戲臺上的才子佳人本來手拉手轉圈圈,也都腳下一滑,三人摔了個大馬趴。
江汝登時吸引了所有人的驚訝或者不善的視線。
女人,還是個應該在家頤養兒孫年紀的女人。
——怎麼,這女的嗓門可真大。
——誒喲,我耳朵現在都嗡嗡的。
——怎麼,她以為她是誰啊,不喜歡就得按照她的改啊。
連帶著,隱在她身後,只露出半張臉蛋的沈清梧都逃不過閒言碎語。
大庭廣眾,遭人嫌話。沈清梧出於習慣,想立馬轉身走人。
卻想起祖母還在前頭,那股子不動如山的安全感一直保護著她,讓她到現在還能挺直脊背,面不改色的安坐。
真奇怪,明明祖母惹了禍,導致她坐蠟。
她卻一點都不怨祖母,甚至還覺得,要是她安安分分,那才叫見了鬼。
江汝沒有半點這麼多人指指點點的羞惱。
不緊不慢從腕上褪下一隻沉甸甸的金鐲來,掂了掂,隨手一扔。
只聽見凌厲的破空聲劃過眾人上空。
“鐺”的一下,砸進了花旦的腳下,成了窟窿。
“希望你們能讓我滿意。”江汝施施然又重新坐了回去。
如此聲勢浩大,眾人都知道,這是個狠碴子。
隨手一擲,就把戲臺砸出個窟窿,要是砸在他們頭上,那豈不是……
眾人不敢再想象下去,一開始對江汝指指點點的人拼命琢磨,現在怎麼不著痕跡趕緊跑出去就好。
而一直袖手旁觀的人則覺得,今天可能又有一出好戲看了。
甫清樓只是一方不太掙錢的戲樓,它背後的東家也只是平平無奇的二代,三代。
沒想到也會招人眼,眼下就有人來踢館來了。
戲臺上的人,把手都抻進了窟窿,夠了半晌才勉強撈出來。顫巍巍跑到後臺,捧給班主看。
“您看,這事……”
跑堂的提議,乾脆客客氣氣把人請出去就好。
班主只是看著那隻經過暴力丟擲都完好無損的金鐲子,咬了一口,留下個牙印子。
嘶,還真是成色不錯的金鐲子。
又看了一眼跑堂,“行,我看那夫人氣度不凡,八成是個誥命,你前腳去,我後腳就能去你家吃席。”
誥命?這是誰家誥命啊。怎麼從沒聽說過啊。
跑堂的和戲子都不說話了。
班主嘆了口氣,不知道來者純是不滿《鴛鴦佩》,還是不滿清浦樓。
也只能硬著頭皮,走上臺前,隔空給江汝作個揖。
“夫人的打賞都足夠買下這青浦樓了,不知道這位夫人,有何指教。”
江汝沒現身,只是遙遙傳出話來。
“我沒什麼指教。”話音一轉,又道。
“我不針對寫手,只是覺得這出戏的書生實在令人膈應。”
“他優柔寡斷,毫無男子氣概。”
“他得隴望蜀,沒有半點擔當。”
“沒有半點自知之明的男人,心比天高,小心命比紙薄。”
“就如此貪得無厭,枉讀聖賢書的小人!十年寒窗怎麼沒凍死他?!”
班主被嚇得瑟縮一下,明明相隔甚遠,他卻感覺對方言猶在耳。
江汝還在說,“就這樣的男子,想配我身邊的粗使嬤嬤,我家嬤嬤也得啐他一臉口水!”
“但憑您的吩咐,我們這就開始改。”班主牙一咬,雖然《鴛鴦佩》是清浦樓最近的賣座戲。
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沒法子,喚來主演幾人,就開始在臺上嘀嘀咕咕起來。
其他主顧啊,已經都顧不上了,先把樓上的姑奶奶伺候好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