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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與此同時，蘇御腦中再次被\/插入一段對應的記憶。
——與他適才想要拼命記住的記憶片段完美重合！！
這一次，他終於看清了畫面裡主人公的臉：
男人衣衫染血、遍體鱗傷，手執一把裂紋遍佈的摺扇，死死盯住半空的虛影。固執擋住身後重傷嘔血的女子。
神情凝重、決然。那張臉，
赫然是他自已的臉！
“咳咳、”
身後的女子咳嗽著，猛地再嘔出一口混雜著破碎內臟的鮮血。
一手抹過唇角的血漬，片刻不停地、她將手中的刀插\/進地面，以刀柄作支撐，然後踉踉蹌蹌起身。
她抬起頭來。
面容熟悉又陌生——
清絕縹緲、輕雲出岫，清清冷冷的樣貌讓人見之忘俗。這熟悉的眉眼，以及熟悉的感覺，叫蘇御一眼就認出了這張臉的主人正是小師妹瑤卿！
可……
注視著那雙模樣一般無二、眼神卻天差地別的眼睛，蘇御難得遲疑了。
小師妹的眼睛是澄澈剔透的，似一汪明淨清澈的冷泉。對視間他心頭總會燃起火焰，想將這冷泉暖成溫泉。
這雙眼睛卻是銳利沉穩的。心頭自然而然浮現的第一感覺是此人道心堅定、磨而不磷，哪怕前路坎坷，她自是一往無前，披荊斬棘絕不後退！
蘇御自認是絕無可能錯辨自已小師妹容顏的！但他亦無法解釋這個陌生至極的眼神。
*
洛北瑤最終說到了兩人的結局。
“憶鬼自爆了，魔氣混雜靈氣的劇烈爆炸使得空間破碎，強大的衝擊力甚至將紅潭坡的困陣衝散了。”
“我和阿御重傷瀕死，跌至山下，勉強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呵呵哈哈哈、可惜天不饒人！”
眼球血絲遍佈，泣淚如珠。
講到心殤動情之處，長公主既怨又恨，情難自已之下，她控制不住地大笑出聲。
左手本能抬起掩唇，以掩飾自已失態的模樣。
可很快，笑著笑著，花枝亂顫。身體前俯後仰。
抬起的左手手臂支在木桌上，掩唇的手順勢上移、改為扶額。滿是嘲意的大笑 聲音逐漸變弱。
半遮的大袖下，洛北瑤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她已然放棄所有的皇室風範、公主姿儀，只剩最純粹極致的情感表達。
此時此刻，她不再是雲周國尊榮至極的麗姝長公主；亦不是心如枯木、不等春秋的國主愛女；她甚至不是夢中那個一刀驚山河的天道宗天驕大師姐。
她只是個心有魔障卻甘願沉淪的、無所依靠的靈魂，以看客的身份觀景而悲情。
她只是她自已，她只是洛北瑤。
濃烈的情緒隨著眼淚逐漸平息。洛北瑤哭累了，或者說是理智回來佔據上風了。
“抱歉，讓你看笑話了。”嗓音帶著哭過的啞。
雙手蓋住臉，深呼吸再吐出一口濁氣。手掌抹開臉頰，拭乾淚跡，麗姝長公主抬頭望向蘇御，勉強一笑。
“無礙。”蘇御搖頭，他臉上依舊是那副沒什麼表情的樣子，掌心卻有紅色的液體滴滴墜落。
面不改色，他的視線移到洛北瑤臉上。
“後來呢？”話音稍頓，繼續開口：“為什麼說天不饒人？”
“後來啊，後來，我們沒能走出紅潭坡。”她喃喃重複了一遍之前說過的話。
蘇御面色平靜，眼神不起波瀾。他看著她，與其他素昧平生的陌路人沒什麼兩樣。
他只是在靜等一個故事的尾聲。
洛北瑤於是垂下了眼簾，唇角微動，似是欲扯出一星半點的笑臉來。
不過很顯然，她失敗了。
眼睛一閉，再一睜。她深吸一口氣，挺直脊背，便又是那個端莊高貴的麗姝長公主。
“阿、蘇公子，”換了疏遠客氣些的稱呼，洛北瑤偏頭，目光重新落回窗外的繁華人間，“你不是他。”
“……”蘇御沉默了。
長公主同樣沒再出聲。她就保持著那個姿勢，靜靜望著窗外的燈火，再看看天空的月色。
燈火觸手可及；月光虛無縹緲。
可觸手可及的燈火她不想要；虛無縹緲的月光她抓不到。
縱有千般不甘、萬般無奈，她也只能告訴自已，月光籠在身上，也算是擁抱過一場。
她閉眼，最後的淚水隱沒塵埃。
蘇御的眼神看過來。
本該凋謝的牡丹花，在短暫地注入生機過後，仍然避無可避地迎來了它的終結——
月色之下，牡丹花悄無聲息地枯萎了。
他只靜靜看著，作壁上觀。
*
“本以為撿回一條命的我們，遇上了守在附近的背叛者。”
既然邀請了人來做客，長公主自覺還是應略盡地主之誼。現在客人想聽故事，她繼續說說又有何妨？
她並未回頭，只木愣愣盯著遠處，眼神空洞。嘴裡慢慢訴說著客人想要聽的故事後續。
“背刺重傷、魔化憶鬼、紅潭困陣，早已是必死之局”
“奈何他們生性多疑，不見屍首不罷休。放著秘境裡大好的天才地寶不去搜尋，硬生生在附近耗著所剩不多的秘境時間，等著看我們的最終結局。”
“陣破之時，距秘境封閉只剩一刻鐘。”
“就這一刻鐘、”
“呵呵哈哈哈哈、呵呵呵哈哈哈、”
“蘇公子，你看、”
“天命叫我們死裡求生，逃得一劫。”
“可轉瞬之間便是多人圍殺之局。甚至其間不乏與我二人齊名的天之驕子。”
“若是實力全盛時期，毫不客氣地說，這麼些人攔不下我們。”
“除非參戰的全部人員都是與我們同一級別的天驕。”
“而那個時候，我與阿御死裡逃生，甚至都沒來得及療傷、服丹藥，便遭遇瞬息而至的圍殺。”
說到這裡，洛北瑤的話音停頓下來。
長公主側著臉，蘇御只能看見她小半容顏和倒映著燈火的一半瞳孔。他不確定此時的長公主是在調節自已的情緒；還是再一次陷入了回憶的漩渦以至於走神了；亦或者只是單純說話累了想休息休息……
不想去猜亦不願出聲詢問的蘇御選擇了沉默不語。
暫且按兵不動。
雅間裡靜默無聲。兩道輕微的呼吸聲幾不可聞。
樓下和窗外的懸燈結彩、鼓樂喧天與此處隔絕，顯出一種別樣的冷清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