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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人來鳥不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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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慧妮好像真的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了,大清早捂著臉慟哭懺悔,不斷對我和林嶽道歉。

對此,我只笑笑。

林嶽送走了舒慧妮,騎車送我回家。

母老虎上班去了,家裡沒人,我便無所顧忌,硬拉著林嶽進門,煮稀飯和雞蛋給他吃,等他吃飽了,目送他遠去。

當天下午,我接到一個陌生電話,聊天得知,電話另一頭竟是文少忠。

他在電話裡向我認錯,語氣真摯,懇求我的原諒。

我冷笑,“陌生人而已,原不原諒又有什麼關係!”

晚自習前,我回到教室,一邊看書一邊等待林嶽。

然而林嶽沒來,變故卻先來了。

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別班女生,捧著一束鮮花徑直走到我面前,甜笑著說,“美女,有人託我把這個東西送給你。”

女生把花放在我的課桌上,不給我詢問的機會,轉身便跑了。

還有幾分鐘就響鈴上自習了,教室裡人很多,因而有人起鬨。

我有些迷糊,不知道是誰這麼大手筆,好端端地送我這麼大一束花。

我懷揣萬分之一的僥倖,捧起花看了一眼,包裝裡嵌著一張小卡片,我沒看卡片的內容,只看到卡片最末落款的“文少忠”三個字,胃裡一陣翻滾。

我的僥倖心果真不可靠。

這麼漂亮的一束花,怎麼看都不便宜,林嶽怎可能買得起?

就算他買得起,以他那一腦袋的木頭疙瘩,也不可能想到給我驚喜。

我正要將花丟垃圾桶裡,林嶽又正好從教室後門進來,看到了我。

我暗叫不好,動作麻利地將整束花丟掉,面向林嶽努力擠出笑容。

教室裡還有人起鬨,說有大款瞧上我了。

我百口莫辯,乾脆就不說話,等林嶽自己來問。

結果這傢伙往自己的位子一坐,像什麼都沒看到一樣,自顧自翻起書來。

他那近乎無視我的冷靜,讓我無比失落,卻也只能裝作若無其事。

下課後,我和他在操場上漫步。那束花的事讓我如鯁在喉,再也忍不住了,便問,“下午的事,你就什麼都不想問嗎?”

“不想。”林嶽脫口回答。

“為什麼?”我問。

“有人送你花,這是好事,有什麼好問的?”林嶽說。

“是不是有人追我,你反而替我高興?”我生氣了。

林嶽不說話。

“你好像忘了許婷怎麼和陸啟峰好上的!”

我越來越生氣,說話沒過腦子。這麼尖利的話,居然從我的嘴裡說了出來。

我後悔了,可是話已說出,又怎麼收得回來?

和冰雪一樣清冷的月光下,林嶽的臉好像也變得越來越冷酷。

他看著我,認真說,“我沒忘。”

我埋下頭,不敢看他。

林嶽說,“青娥,我喜歡你。”

這話一出,我的腦中驚雷炸響,轟鳴不斷。

他的嘴裡終於說出了我最想聽到的話。

雖然他這突兀的表白有些不合時宜,但是又有什麼所謂呢?

我喜歡他,現在他又親口對我說,他喜歡我。

這是多麼暖心的事情啊?

我再也不生氣了,反而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開心。

林嶽說,“這是我昨晚就想對你說的話。”

我問,“昨晚為什麼不說?”

林嶽說,“因為昨晚我已說得夠多,我認為你能聽懂。”

我笑起來,“因為你是一個害羞的小男生。”

林嶽說,“有人送你花,證明有人和我一樣喜歡你。我喜歡你,是我的事情,你喜歡誰,是你的事情,所以我不問。”

我問,“我喜歡誰,你心裡有答案嗎?”

林嶽點頭。

“你這笨蛋,不僅笨,還壞得很!”我抓住他的手,指責說,“你知道我喜歡你,卻對那束花漠不關心,不是故意讓我懊惱嗎!”

林嶽沉默片刻,小聲問,“青娥,你等嗎?”

“我等!”

我當然等!

不就是等我們上大學嗎?不過一年多而已,有什麼不能等的?

而且我也覺得,未成年的小姑娘,應該好好讀書。

再等一年多,我十八歲了,就可以無所顧忌地談戀愛了!

今晚我們在操場上走了好幾圈,聊了很多。

林嶽說,如果那晚他沒在河邊等許婷,就不會遇到我。所以他很感激許婷。

我覺得這個邏輯不對。

雖然許婷沒有對不起他,但總歸是辜負了他的一片真心。他怎麼能感激她呢?

如果真要用這個邏輯看待問題,那我也該感謝文少忠?如果不是文少忠把我騙去烏月鎮,想對我使壞,我就不會獨自一人去到河邊,不會看到坐在樹梢上朗朗讀書的林嶽。

林嶽說,同樣的錯誤他不會再犯。

許婷曾問他,喜不喜歡她。

出於羞怯,他假裝沒聽到,讀自己手中的詩,讀到李義山的,“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結果他的相思真的變成了灰,許婷成了陸啟峰的女朋友。

所以這次他告訴我,他喜歡我,等上了大學,就和我談戀愛。

我就問他,喜歡我什麼。

他看了我好久,問我知不知道邵庸的《漁樵問對》。

我知道邵庸。我很小的時候就會揹他的“一去二三里,煙村四五家。”了,只不過我對他的認知也僅僅停留在這首《山村詠懷》。

林嶽說,“《漁樵問對》是一本奇書,作者透過描寫漁夫與樵夫的對話,闡述宇宙萬物的規律,貫穿儒與道的哲學思想。”

我說,“太深奧,我聽不懂。”

林嶽說,“物之性,可以意得;物之情,可以言傳;物之形,可以象求;物之體,可以數取;物之用,言萬物之妙,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我問,“什麼意思?”

林嶽說,“我能看到你的容貌,聽到你的聲色,聞到你的體香,觸到你的肌膚,然而這一切都是‘表’,你真正給我的‘用’,我只能感受到,卻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我可以問心無愧地說喜歡你,只是不能說清楚到底喜歡你的什麼。”

我苦笑一聲,“你說了半天,無非就是你之前所說的‘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林嶽說,“如果硬要說的話,你的一切,我都喜歡。”

我問,“那你為什麼喜歡我?”

林嶽說,“如果我告訴你,因為你用鉛筆紮了我一下,所以我喜歡你,你相信嗎?”

他提及這件事,我臉紅,因為我從未為這件事向他道歉。

我思忖片刻,半信半疑地說,“我不是很相信,但如果你堅持是這個原因的話,我就信了。”

“起初我也不是很相信,”林嶽說,“但後來,我每當想起你視死如歸般用筆扎我的畫面,就好像鉛筆扎進了我心裡。直到你變成我的同桌,為我買來午飯,我看到你臉上的紅暈,我才慢慢意識到這一點。我想,你替我買飯,和你用鉛筆扎我,都抱著嶽峙淵渟的決心。”

“要不我們換個話題。”那天掉河裡,絕對是我做過的最蠢的事情,沒有之一,我不想再聊下去,強行錯開話題。

林嶽問,“聊什麼?”

我說,“你說說到底什麼樣的女生才叫美麗。”

林嶽說,“以花為貌,以鳥為聲,以月為神,以柳為態,以玉為骨,以冰雪為膚,以秋水為姿,以詩詞為心。這樣的女生,就叫美麗。”

我蹙眉,“這種句式,怎麼聽上去像古文一樣?”

林嶽笑著說,“這本來就是《幽夢影》裡的句子。”

我扁扁嘴,“你就不能用你的句子嗎?”

林嶽說,“雖然這是張潮的句子,但是用來形容你,再適合不過。”

所以我在他心中是十全十美的?

我心花怒放,又和林嶽聊了一會才放他走。

話說開了,一直懸在我們心中的那塊石頭也隨之崩碎。作為同桌的我們,相處起來比以往更輕鬆愉快了。

我們的學習生活還是如往常一樣,平平淡淡,卻又滿是甜蜜。只不過我們都有意剋制著自己,決不對對方做過於親暱的舉動。

因為他還不是我的男朋友,我也不是他的女朋友。

大雪前兩天,譽縣氣溫再降,又一場大雪落下。

白茫茫的世界裡,林嶽依舊帶著我打球。

舒慧妮不再站一旁看我們,韓風瀟也不再帶人來找我們麻煩。

每天晚上,我們都在積雪厚重的操場上聊上好一陣。

我們聊得多了,話題也就變少了,於是我們沉默再次變多,彷彿時間回退到我們相顧無言的那一晚。

那時我們連說一句話都小心翼翼的。現在卻不一樣,我們不說話只是不知道說什麼,而我們一旦想到什麼,便可以脫口說出來,再無顧忌。

況且我很喜歡這種兩相靜默的氣氛。

戲劇中的沉默是冷場,相戀男女的沉默是尷尬,而我們的沉默卻是溫馨。因為縱然我們不說話,卻也能共賞明月。

有時候月亮是彎彎的小鐮刀,有時候則是圓圓的玉盤,有時候繁星簇擁,有時候孤單倒懸。

月亮每天都在變,我們卻一點都沒變。

林嶽曾說過,他看到昏暗的月亮時,會想到徐再思的《折桂令·春情》。

於是我靈機一動,指著天上的月問他,“看到現在的月亮,你會想到什麼?”

林嶽說,“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我搖頭,“換一個。”

林嶽問,“為什麼?”

我說,“我讀過這首《車遙遙篇》。你誦的那兩句詩嘛,像是把男女主人公弄反了,應該由我誦給你聽,你得換一個。”

林嶽問,“你怎麼區分男女主人公的?”

我鼓動腮幫子,“你別管!反正你得換一個。”

林嶽說,“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好一首《月出》,像在說我一樣!”我眉開眼笑,拍手叫好。

“我本來就在說你啊。”林嶽也笑了起來。

某一晚,我和林嶽照常漫步在操場上,還未來得及開啟話匣子,變故卻先一步找來了。

許婷穿了一件又舊、又不合身的棉襖,手裡捏著一本《莊子》,突兀出現在我們面前。

她看著林嶽,潔白的牙咬著紅紅的唇,卻又好半晌不說一句話。

許婷能找到我們,我不覺得奇怪。畢竟我們每晚都在操場上散步,而許婷是走讀生,每晚下課回家都要路過操場。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突兀找來,看著她這一身和她的美麗一點也不相襯的行裝,以及她那明顯才哭過,還腫腫的眼睛,便知道她多半和陸啟峰分手了。

如若他們沒分手,陸啟峰早為她買上富貴漂亮的衣服了,而她也不會把雙眼哭腫。

這對我來說可不是什麼好訊息。

舒慧妮也好,宮雨潔也罷,我都不放在眼裡,因為林嶽壓根就不正眼看她們,她們也就無法對我構成半點威脅。

許婷卻不一樣。

我猶記“江清月近人”的那一晚,林嶽望向長河對岸,望到未知的遠處,盼望著那個與他樹下相約的女孩,神色是那麼的悵然、那麼的痴迷。

我忽然有些害怕,怕許婷和陸啟峰分手之後,來找林嶽示好。

不是我對林嶽沒有信心,而是許婷實在太美,美到連本就天生麗質的我也自慚形穢。

如果事情真的向這最糟糕的方向發展,林嶽選我還是選她?

我心亂如麻,不敢再想下去了。

也在這時,林嶽終於說話了。

他平靜地盯著許婷,問,“有事嗎?”

許婷不回答,而是用極低、極悲傷的聲音背誦《莊子》裡的句子,“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好面譽人者,亦好背而毀之。”“同類相從,同聲相應,固天理也。”“哀莫大於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

她好像把手中那本《莊子》完全吃透了,卻不知她是否化身夢裡那隻超脫萬物的蝴蝶。

我耐著性子不打斷許婷,林嶽卻皺眉說,“如果你找我是想討論這本《莊子》,抱歉,我對道家思想了解不深。”

許婷兩唇一合,不再誦《莊子》的句子,小聲問,“林嶽,能和我單獨聊一會嗎?”

林嶽不假思索搖頭,“我和青娥散步,你有事的話,直接說就好。”

見林嶽對許婷如此冷漠,我漸漸放下心來。

許婷神色迷茫地點了一下頭,片刻過去,又不死心地說,“你們散步,我不打擾你們,我可以等。”

林嶽皺眉。

我見許婷向我投來哀求的目光,心軟了,小聲說,“你們聊吧,我還有事,先回寢室了。”

我轉身就走,卻不是真走。

無論如何,我都不太放心這倆人單獨相處。

我走近操場邊連綴教學樓的花圃,一個側身便躲到早已被飛雪染白的桂花樹後。

這會下課已有一段時間,走讀生們已走了大半,操場上人極少。

四下寂靜,我離他們二十多米遠,卻能隱隱聽到許婷的抽泣聲。

她果然在哭。

我遠遠看著他們,只見月光下兩個人形剪影隔著約摸半米距離,卻又久久沒有動靜。

片刻,我聽到許婷的聲音,距離太遠,聽不清,卻似乎能聽出她話中的悲傷。

又過去片刻,許婷居然直接撲到了林嶽的懷裡,而林嶽第一時間也沒將她推開,而是過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後退與她拉開距離。

我實在沒想到,許婷居然也和舒慧妮一個德性,動不動就對林嶽投懷送抱。

我生氣的同時,又暗罵自己太仁慈,給了這隻狐狸精趁虛而入的機會。

我繼續看,兩人卻不再有親暱舉動。

大概五分鐘後,林嶽向圍牆方向走,分明是準備取腳踏車,然後回租房睡覺。

許婷還在操場上站著,瘦小的身影變得孤單而淒涼。

我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內容,但看到這最後一幕,也已猜出個大概。

我曾是個腦子不好,眼睛還瞎的傻姑娘,被文少忠那混蛋欺負得哭了又吐,吐了又哭。

現在好了,我的腦子靈光了,眼睛也擦亮了。

林嶽不愧是我喜歡的男生,面對美若天仙的許婷,還能冷靜至此,不做對不起我的事情,實在太值得誇獎了。

然而我欣喜不過半分鐘,事情又出現了新的變化。

林嶽這傢伙居然把腳踏車騎到操場上,隨後載著許婷一同走了!?

笨蛋混蛋傻蛋!

那腳踏車不是我坐的嗎?

什麼時候許婷也能坐了?

而且許婷自己不是有一輛腳踏車嗎?

這個時間,林嶽載著許婷出校,是要幹什麼?

我的心好像被利刃刺穿了,鮮血淋漓。

我變得心亂如麻,不知所措,渾渾噩噩地回到宿舍,忘了洗漱,脫掉鞋躺床上就睡,然後還做了一個噩夢。

清早起床,我便決定,一定要找林嶽問清楚。

不然我如鯁在喉,難以釋懷。

如果他真的要和許婷好,那他們就一起滾吧!

我連早飯都沒吃,餓著肚子早早來到教室,坐在座位上等林嶽的到來。

上課的前兩分鐘,林嶽帶著一身傷來了。

我原本想問昨天的事情,但看著他一臉的淤青,便心疼,先問,“你和誰打架了?”

林嶽說,“昨晚韓風瀟在校外攔我。”

我蹙眉,“他為什麼還找你麻煩?”

林嶽思忖片刻,“可能是因為我那天帶走了舒慧妮,壞了他的好事吧。”

“我想也是。”我點頭,又問,“你打算怎麼辦?”

林嶽說,“不怎麼辦。”

我指責說,“什麼叫不怎麼辦啊?莫非韓風瀟再在校外攔你,你就讓他打?”

“這次過後,他出了氣,就不會再找我了。”林嶽說話時,上課鈴響了,他埋下頭自顧自看書,不再搭理我。

谷洋說韓風瀟是一條瘋狗,林嶽招惹了一條見人就咬的狗,事情真這麼容易解決嗎?

第一節課便是胡羽的語文課,我知道他不是瞎子,不敢開小差,只好壓下心頭的憂慮,集中精神上課。

下課後,我湊近林嶽檢查了他的傷勢,臉部、脖子、手肘、腳踝、以及我看不到的部位,遍佈受人毆打所致的淤青與浮腫。

我心疼到極點,堅持要把這件事告訴谷洋,請他那個講義氣的忘機友幫幫忙。

林嶽則不以為意地笑笑,“谷洋不欠我什麼,我一有事就找他,不好。”

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不把韓風瀟震懾住,林嶽還得捱打。

我掏出手機想打電話,林嶽卻罕見地發怒了,一把搶過我的手機,沉聲說,“不要胡鬧!”

我怔住。

他把手機放回我的課桌,放緩語氣說,“總之,你別管這件事。”

“原來,我關心你,在你看來,只是胡鬧嗎?”我抓住課桌上的手機,埋下頭小聲問。

“對不起,青娥。”林嶽說。

我問,“為什麼道歉?”

林嶽說,“我不該兇你,更不該說這麼過分的話。”

我問,“還有呢?”

林嶽說,“沒有了。”

我冷笑,“你和許婷摟摟抱抱,還載她一起出校,就不該向我道歉了?”

林嶽皺眉問,“你偷看我們?”

我別過頭不說話。

林嶽說,“你實在不該這麼做。”

“是的,不該這麼做,不然我就不會從昨晚生氣到現在了。我還沒問你們昨晚的事情,就急著關心你,你還兇我。這都是我的錯,我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把你放心上!”

我激動起來,眼睛越來越溼,怕自己哭出來,便閉上眼,什麼也不看。

然後我聽到林嶽冷漠的聲音,“就如同我從不過問送你花的人是誰,你和文少忠有什麼交集一般,你也不該過多幹涉我的事情。”

我把腦袋磕在課桌上,兩手捂住耳朵,努力忍住衝擊眼眶的眼淚。

我不想再說話,也不想再聽他說話。

我既傷心,也害怕。

許婷出現之後,他就變了,開始兇我,還對我說這麼冷漠的話,我怎可能不傷心?

可是我又打心底害怕著,怕他忽然對我說,“我們還是做朋友吧。”

可是話說回來,我和他現在到底是什麼呢?

我們像戀人,卻又不是戀人,因為不上大學,他不談戀愛。

所以我和他本就是朋友。

看著像戀人的朋友。

既然本是朋友,我又怕什麼?

只有我自己知道怕什麼。

我傷心了一上午,也害怕了一上午。

無論是我想聽的話還是不想聽的話,林嶽都沒說。

午飯時間,我照舊買了兩份大鍋飯,打包帶到教室,遞到他面前。

我說,“吃飯了。”

林嶽點頭,“吃飯了。”

我們都說吃飯了,可是我們都不吃。

林嶽看著課桌上的飯盒,忽然站起身,一把將我抱到懷裡。

我下意識掙扎,沒掙開,便服軟了。

“青娥,我喜歡你。”

林嶽幾乎咬住我的耳朵,說悄悄話一般,再次表白。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上次對我說這句話時,是那麼的開心、那麼的幸福,這次卻變得好生淒涼。

我說,“我也喜歡你。”

林嶽問,“你等嗎?”

我重複,“我等!”

對話戛然而止,我們都已說不出更多的話。

於是我們一起吃飯,一起看書,一起趴課桌上午睡。

好像一句“我喜歡你”,勝過萬千山盟海誓,能輕易化解我們之間的一切隔閡。

下了晚自習,我們還如往常一樣,在暮雪沉積的操場上散步。

許婷沒再找來,而我們也都心照不宣不提及她。

次日上午,林嶽來到教室,我第一時間檢查他的臉,確定沒有新傷,心知韓風瀟不再找他麻煩,提起的心臟也隨之放回原處。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太冷,我總覺得林嶽的身體變得非常遲鈍,臉色也不是很好。

週六下午,谷洋再次興致勃勃地邀請我們一起吃喝玩樂。

我還想聽林嶽唱歌,便答應了。

林嶽則是猶豫很久,像是很為難,直到我說“我喜歡你”,他就點頭答應了。

我萬萬不可能料到的事情隨之上演,而且不是一件事情,而是兩件事情。

文少忠穿著一身名牌服裝,簪星曳月,燁然若神人,手捧一束紅玫瑰,溫雅地候在校門口。

我剛走出校門,他便“噗嗤”一聲單膝跪地,鮮豔的玫瑰高高舉起,宛如叩拜佛陀的信徒,虔誠述說,“青娥,我真的很喜歡你,請你原諒我。”

我發現同樣一句“我喜歡你”,從林嶽嘴裡說出是那麼的溫暖,而從文少忠嘴裡說出,卻只有噁心與諷刺。

校門外人流熙攘,挨山塞海,不僅林嶽和谷洋看著我,還有好多湊熱鬧的學生也看了過來。

“我們走,”我深吸一口氣,不去看文少忠,一把抓過林嶽,“我不認識這個人。”

我剛走兩步,文少忠便從我身後拉住我,用哭一般的語氣複述,“青娥,請你原諒我!”

我使勁抽開手,加快腳步向前走。

文少忠卻不依不饒,捧著玫瑰追上來,嘴裡不斷說著那句“請原諒我”。

我失去耐心,指著他的鼻子大罵,“滾啊!我不想看到你!”

似沒想到我的態度如此堅決,文少忠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玫瑰花掉落一地。

見文少忠沒再追上來,我吐出一口氣,正想向林嶽解釋,林嶽搶先說,“喜歡或不喜歡,原諒或不原諒,一句話說清楚就好了。”

“有的人生來就像煩人的蚊子,無論怎麼驅趕它,它都會飛過來叮人。”我知道文少忠特定還會來煩我,嘆了一聲,“跟那種人說什麼都是沒用的。”

林嶽不再說話,只是表情有些幽深,像是在思考某個深遠的問題。

我們一行人沿校外圍牆走了一段,到路口時,轉角處衝出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個個凶神惡煞,喊打喊殺,好像是要對付林嶽。

我驚了一下,不待反應,便看到谷洋領著一群好兄弟和那群人打了起來。

我看到人群裡的韓風瀟,心頭一個激靈,側身看向林嶽,“他又找人來攔截你了?”

林嶽說,“可能是他的氣還沒消。”

我將信將疑地點了頭,慶幸地說,“還好谷洋在,不然你又得吃虧。”

林嶽不以為意地笑笑。

片刻過去,兩撥人分出勝負,谷洋再次把韓風瀟摁在地上,指著他的腦門大罵,說他狗改不了吃屎。

韓風瀟“呸”了一聲,反罵,“谷胖子,老子找那姓林的,關你屁事!信不信老子下次叫人堵你!?”

谷洋說,“你有本事就來啊,真以為你是條瘋狗老子就不敢打啊?”

韓風瀟說,“那你動手啊,反正以後別讓老子逮到你!”

谷洋真抬手打了韓風瀟兩巴掌,又朝他邊上的地面啐了兩口,威脅說,“看你是個畜生的份上,這次不和你計較,你要是再敢跳出來咬人,老子砍了你的狗腿!”

韓風瀟站起身,卻不帶著他的人走,反而一瘸一拐地走到林嶽面前,冷聲說,“我說的話,你最好仔細琢磨清楚,谷胖子幫得了你一次兩次,幫不了你一輩子。”

林嶽抓我的胳膊,把我拉到身側,認真說,“我早就想好了。”

“那我們就走著瞧。”韓風瀟發出戲謔的笑聲,回頭揮了揮手,一群人灰頭土臉地走了。

見這件事告一段落,我蹙眉看向林嶽,“韓風瀟對你說過什麼話?”

林嶽說,“他叫我別去管他和舒慧妮的事情。”

我問,“你管了嗎?”

林嶽說,“沒管。”

我問,“那他為什麼還來找你麻煩?”

林嶽說,“沒人知道瘋狗的腦袋裡在想什麼。”

我聽著有些莫名其妙,見林嶽別過頭不想再說話,我便不多問了。

晚飯時,我對林嶽講了我和文少忠的過往,並且捂著良心發誓,我對文少忠早已沒有半點感情。

林嶽卻覺得文少忠並不壞,還叫我好好考慮,無論我做出什麼選擇,他都沒有怨言。

我不開心,賭氣說,“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和文少忠好啊?”

林嶽說,“我喜歡你。”

於是我就不生氣了。

谷洋吟誦了他引以為傲的自創詩,又和一眾好兄弟推杯換盞之後,邀請我和林嶽一起去KTV唱歌。

我喜歡聽林嶽的歌聲,當然不會拒絕。

林嶽唱了《星星點燈》《等等等等》《年輕的戰場》等老歌,每首歌都像原唱一樣好聽,而且他唱歌的時候總會用彷彿含笑的眼睛看我,讓我心裡癢癢的。

後來林嶽唱了一首《母親》,他的眼睛裡沒有笑容了,變得深邃而不可琢磨,他的歌聲也不再清越歡愉,只有繞樑三日的傷感。

林媽是一位偉大的母親,林嶽也是一個非常孝順的好兒子,所以我不認為他用傷感的聲線唱這首歌有什麼不對。

但隱隱的,我又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

大雪過後,元旦緊隨而至。

我還記得,林嶽說過,元旦時,他要和他的母親一起去悠城,所以這看似舒服的三天假期,對我來說非但不珍貴,反而有些煎熬與折磨。

因為這漫長的三天長假裡,我看不到林嶽。

他在我心裡的分量越來越重,重到我一天看不到他,便會胡思亂想。

這或許就是《詩經·采葛》裡描述的,“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我想到了舒慧妮寫給林嶽的情書,字裡行間均是她對他的愛慕,以及對漫長到宛如一個冰河世紀的時間的厭棄。

我忽然意識到,或許當時的舒慧妮,就和現在的我一樣,瘋狂地思念著林嶽,把短短的幾天假期拉長成了一個世紀。

似乎舒慧妮也是一個非常可憐的小姑娘。

我開始想辦法打發時間,於是翻看起被我買來好幾個月還沒看完的《晏幾道詞集》。

而我一讀詞,心中便升起強烈的緊張感。

我意識到,我和林嶽約定鬥詩的日期已經很近了。

我必須抓緊時間記憶詩詞,不然到時候輸得難看。

我在窗前讀詞,白雪便翩然飄飛,將遠山與天涯玷染,我的心也變得皎白溫柔。

我脫口誦出“嬌香淡梁胭脂雪。愁春細畫彎彎月。”將滿心愁思付與茫茫飛雪,寄於遙遠的他。

白茫茫的世界裡,我在飛雪的陪伴下讀完《晏幾道詞集》,又換《周邦彥詞集》,隨後又換《李義山詩集》。

我會背,“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也會背,“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我背的越來越多,本該越來越自信,但是我自信不起來,反而有一種奇怪的挫敗感,好像無論我怎樣努力,也絕對贏不了林嶽。

我想,正是因為我贏不了他,才不可遏制地喜歡他吧。

於是我抿嘴笑起來。

我熬過了漫長的國慶假,懷揣滿心期待,準備了好幾首生僻的古詩詞,想找林嶽探個底,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什麼都知道。

然而我等了一整個晚自習,林嶽沒出現。

我開始擔心他,在這積雪封霜的季節裡,交通事故比平時更多,我怕他和林媽在去悠城的路上出了事。

下課後,我衝進胡羽的辦公室,詢問他知不知道林嶽為什麼沒來。

胡羽說,“林嶽在放元旦假前就向我請過假,說是要一月五日左右才能返校。”

林嶽提前請假了?

他請假這麼重要的事情,為什麼沒告訴我?

我心中不安,問,“他為什麼請假?”

胡羽搖頭。

我瞪大眼,指責,“你好歹是我們的班主任啊。學生請假,你連原因都不問,就批准了嗎?”

胡羽笑笑,“別的學生請假,我會問,但林嶽請假,我不問。”

我問,“為什麼?”

胡羽說,“林嶽是我任教十多年,教過的最有毅力的學生,我深知,他只有在不得不請假的時候,才會請假。”

我說不出話。

胡羽站起身,拍拍我的肩頭,微笑說,“賈青娥,你也很優秀。如果你把你的那點心思也放在學習上,還會更優秀。”

胡羽話裡有話,對我也算上心,但我沒有多餘的精力應付他,點頭“嗯”一聲,大步退出辦公室。

胡羽說的很對,林嶽請假,絕對不是貪玩,而是遇到了不得不請假的麻煩事。

我憂心忡忡地回到寢室,掏出手機給谷洋打電話,希望能問出有用的資訊。

谷洋直說,“林嶽的母親病了,在悠城人民醫院治療,林嶽則是留在醫院陪護,估計過兩天就回學校了。”

我驚訝,“這麼重要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

谷洋問,“你還記得我們上次一起出去玩嗎?”

我說,“記得。”

谷洋說,“那時候林媽就已經病了。林嶽本想回家陪林媽的,但是你拉著他,要他一起去玩,他就答應了。”

我說不出話。

谷洋說,“那天從KTV出來,林嶽悄悄告訴我,他母親病了,希望我不要再叫他出去玩,因為我一邀請,你就會答應,而他又不願拒絕你,掃你的興。”

我說,“我又不是蠻不講理的潑婦,林媽病了,他直接告訴我就好啊。”

谷洋說,“他只是不想給你心理負擔,讓你覺得對不起他,所以沒說。”

我苦笑,“可是我現在還是知道了。”

谷洋嘆了一聲,“青娥大美女,有件事我想告訴你,但又不知道該不該說。”

我說,“你說。”

聽筒裡久久沒有回應,我不耐,厲聲問,“你到底說不說!?”

谷洋說,“你和林嶽並不般配。”

我問,“你吞吞吐吐半天,就說這件事?”

谷洋說,“算是吧。”

我冷笑,“你不是詩人嗎?什麼時候改行當月老了?我和他般不般配,你能看出來?”

谷洋說,“如果你覺得般配,那就加油吧。”

我總覺得谷洋對我隱瞞了什麼,我還想問,他卻掛了電話。

兩天後,林嶽果然來上課了。

他的面容沒有絲毫變化,依舊是那一頭捲髮,那一張黑黑的、長了不少痘痘的臉。

只不過其貌不揚的他,冷傲迷人的氣質好像消泯了不少,沒了往日的活力,變得黯淡頹靡。

我想,他這段時間照顧林媽,肯定累了。

課間休息時間,我看向他,“阿姨的病嚴重嗎?”

林嶽不看我,平淡回覆,“還好。”

我點點頭,還想問,林嶽卻忽然偏頭看向我。

他的神色平靜到近乎冷漠,使得我一時不敢直視。

“青娥。”林嶽喚我的名字。

“我在。”我小心翼翼回覆。

林嶽說,“我喜歡你。”

我順著回覆,“我也喜歡你。”

林嶽說,“那我們好好學習吧。”

我點了一下頭,便見林嶽埋頭看書,細密的眉睫下彷彿覆蓋著一層冰霜。

我壓住心頭的惆悵,同他一樣看書。

我意識到,林媽的病情並不樂觀,不然林嶽不會變的如此安靜。雖然他一向安靜如鏡湖,但那是在面對別人時。他面對我,應該笑,應該有說不完的話。

我想,林嶽心裡肯定很難受,很惶惑。

因為他說過,他要努力學習,未來努力工作,賺了錢,就讓林媽住進漂亮的房子,吃上乾淨又可口的飯菜。

現在林媽病了,身子本就虛弱不已的林媽,顯然經不住病痛的折磨。他開始害怕,怕林媽等不到他揚眉吐氣,回報寸草之心的那一天。

午飯時間,我叫他等我,我去買飯。

林嶽說,“我和你一起去。”

我們去食堂買飯,在食堂門口遇到舒慧妮,她甜笑著向我們打招呼,並且紅著臉問我們,能不能一起吃飯。

我看著她的笑臉,猶豫片刻,點頭說,“好的。”

林嶽卻說,“還是不了。”

舒慧妮問,“為什麼?這麼冷的天,人多吃飯才暖和。”

林嶽說,“那只是心理作用。”

舒慧妮失望地“呃”了一聲,加快腳步走我們前面。

“等等。”林嶽叫住她。

舒慧妮轉過頭,開眉一笑,“你反悔了?”

林嶽搖了搖頭,認真說,“舒慧妮,對不起。”

舒慧妮不解問,“幹嗎為這種小事向我道歉?”

林嶽說,“請你原諒我。”

舒慧妮露出可人的笑容,卻不回答,大步向食堂裡跑了。

我見林嶽心事重重,連腳步都變得有些虛浮,忍不住問,“你怎麼了?”

林嶽說,“舒慧妮很可憐。”

元旦時,我也想到過舒慧妮,深表贊同地點點頭,“她的確是個可憐的姑娘。不過可憐歸可憐,她也很可恨。”

我們在食堂買了飯,打包回教室吃。

以往的時候,林嶽的胃口非常好,滿滿一盒飯,他能在兩分鐘內吃得連一粒米也不剩。

他今天卻有些心不在焉,老是捏著筷子發呆,一盒飯只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不吃了。

我問,“飯菜不合胃口?”

林嶽說,“飯菜都很好,只是我有點著涼,沒什麼食慾。”

“著涼了?”

我下意識伸手,想探他的額頭,怕他發燒。

我的手還沒觸到他的額頭,便被他伸手捏住。

我的心臟忽地一跳,連忙抽手,他卻緊捏著不放。

我問,“你幹什麼?”

“青娥,你真美。”

林嶽應了一聲,身子緩緩傾斜,向我靠過來。

他閉著眼,好像是要吻我。

他這突兀的舉動,儼然在我的意料之外,並且突破了我的心理防線。

我的腦中瞬間空白一片。

怎麼辦?

用盡全力掙扎嗎?

閉上眼妥協嗎?

在空氣彷彿完全凝滯的一剎那,我猛地起身,後退的同時伸手將他推開。

我抽開手,重重喘息兩聲,抬眼看向林嶽,認真說,“這不好。”

林嶽用極其幽深的目光看著我,卻連一句話也不說。

我咬咬牙,又說,“你自己說的,不上大學,不談戀愛。”

林嶽還是不說話,只是薄薄的雙唇好像被冰霜凍結,止不住顫抖。

我澀笑一聲,低語,“對不起,我沒做好心理準備。”

林嶽別過頭,小聲說,“對不起。”

“你不用道歉!”我有了極其不好的預感,彷彿自己錯過了唯一一次與他締結永生永世絕不分離的契約的機會,強笑著說,“給我一點時間,等晚自習下課吧,操場上沒人,我一定一定不反抗。”

林嶽像是沒聽到我說的話,呆呆地坐了好久,隨後回過頭看我,神色一如往昔,平靜而溫和,“青娥,我們好好學習吧。”

我看著他,強烈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我那最溫柔、最迷人的男孩啊,我終究還是將你錯過了嗎?

我在心裡不斷問自己,眼睛忽然就溼了。

“我們好好學習。”我忍住眼淚,重複他的話,笑著說,“對的,我們應該努力學習,只要上了大學就好了。”

這天過後,林嶽好像變回了以前的模樣,用舒慧妮的話說就是行不苟合,不苟言笑。

他不再帶我打籃球,因為天太冷;

他不再和我一起吃飯,因為我們不談戀愛;

他上課不再睡覺,我也不用再站起身幫他打掩護;

暮雪紛紛的夜晚,我們也不再並肩散步。

我們好像變成了普普通通的朋友。

他在閒暇之餘,還是會與我聊天,聊文學,聊音樂,聊美術,聊哲學。我們以前聊過的每個話題,都能繼續聊下去,甚至我們的說話方式都和以往一模一樣。

可是那看不見的心靈屏障,宛如一道飛鳥難渡天塹,我們都已無法逾越。

我們總是保持禮貌的距離,再也不會不小心碰到對方了。

他說話總是那麼平靜,冷酷的雙眼再難彎起宛如月牙般的笑容。

我時常有種錯覺,便是他不再是現實中的人,而是存在於錯亂的時空與次元,與我橫亙時間與空間的間隙的天人。

不對,哪怕是天上的神仙,總歸有犯錯被罰下凡的時候,總歸與靠人間煙火為生的我存在交集。

他不是天人,而是畫中人。

我想到了我臨溪臨摹的那副江晚少年圖。

我畫山畫河,繪光繪影,獨獨畫不出幽月之下,長河之上,那個坐在樹梢上映月讀書的少年郎。

我明明畫不出他,他又偏偏進入了畫中。

這是多麼奇怪的事情啊?

遠看山有色,近聽水無聲。春去花還在,人來鳥不驚。

所以無論我怎麼靠近他,也驚動不了畫中的鳥,更無法驚動他的人。

可是這件事真的好奇怪。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他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來報復我?

我是女生,無論我怎樣喜歡他,在他即將拿走我的初吻時,我都應該猶豫啊。

為什麼那一吻來得那麼突兀?

為什麼不給我絲毫緩衝的時間?

或者說,這就是少年與少女的天性使然?

少年總能在一瞬間做出無數個重要的決定,包括把自己的整顆心毫不猶豫奉獻給某個少女;

少女卻習慣於深思熟慮,不肯輕易把自己交給任何人。

我在心裡問自己,可以把自己交給他嗎?

於是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所以那天我躲開他,是正確的嗎?

時間匆匆,一月走過,期末臨近。

期末考試的前一天,晚自習下課,我同曲雪梅搭伴回宿舍。

曲雪梅很羨慕我,說我端莊美麗,總能迷倒無數優秀的男生。

她知道我和林嶽最近的情況,並且做出客觀的分析。

她說我和林嶽本來就不是一路人,我們能愉快地相處那麼久,歸根結底,也只不過是出於異性之間天然的好感。而那所謂的好感並不可靠,隨著兩人深入瞭解,蒙在彼此臉上的面紗褪去,不再神秘,也就沒那麼吸引人了。

她說林嶽想吻我,無非就是好色。男的沒有不好色的,看上去彷彿端莊磊落的林嶽也不例外。

我拒絕他,他便覺得沒必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於是故意疏遠我。

曲雪梅勸我,要不接受那個隔三差五送我玫瑰花,誠意滿滿的帥哥。

這一月裡,文少忠又送了我好幾束玫瑰,而且每次都是託人送到我的教室來。

外人不明就裡,認為那個送我花的男生溫柔得很,還起鬨叫我答應他得了。

我卻知道,文少忠不是好東西,哪怕我的腦袋被車撞了,失憶了,也絕對不會接受他的好。

今天曲雪梅又勸我,叫我別再去想林嶽了,越想越痛苦,而且浪費枕頭。

我很佩服自己,兇起來不怕誰,哭起來也不輸誰。

我能在短短一個月內,哭爛一個枕頭,也算了不得的本事了。

我不聽曲雪梅的勸,她不是我,當然不會了解我心中的酸楚。

曲雪梅說,“我敢打賭,你和林嶽不會有任何結果,不然我把你的枕頭吃了!”

我說,“要吃也吃你的,我家可沒有那麼多枕頭給你吃。”

曲雪梅“哼哼”兩聲,分明還想說一些挖苦我的話,卻還沒說出口,便瞪大眼捂住嘴指向前方。

我抬眼看去,只見樓道邊的走廊外,林嶽站在飄飛的暮雪下,靜靜地看著我。

似乎他一下課就以最快的速度來到我回宿舍的必經路等我了。

我忍著心中的悸動,保持原本的步伐,緩緩向他走近。

我和他錯身時,我假裝不在意他,繼續向前走,他便一把抓住我的手,不讓走。

這次我不掙扎,偏頭看著他,問,“有事嗎?”

林嶽說,“寒假抓緊背詩。”

我聽懂這句話的意思了,當即點頭。

林嶽說,“我不會輸給你。”

我抿嘴一笑,“誰輸誰贏,可不是你說了算。鹿死誰手,我們可得真正較量過才知道。”

林嶽鬆開我,轉身向操場跑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大聲說,“我等你!”

林嶽走後,曲雪梅不解地問我,“你們在說什麼啊?”

我壓不住心頭的驚喜,大笑起來,不理會曲雪梅。

我知道的,林嶽依舊喜歡我,就如同我喜歡他,不然他絕不會把我們的約定放在心上。

“二月十日,對詩行酒令,不見不散。”

我愉快地自語起來,曲雪梅又湊過來打擾我,不斷追問。

我失去耐心,回到寢室就抓起她的枕頭按到她的面門上,讓她一次吃個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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