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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紅拂姑娘,今日就要出嫁了。
哦,對了,我是阿薄啊!名字是姑娘給取的,漫天大雪,我又瘦又單薄,穿著短一截的單衣在後院裡劈柴禾。
姑娘叫住我,說她剛來,缺個侍女,問我願不願意進前院樓上伺候她。
那怎麼不願意呢,聽說前院收入高,吃的也極好,我是一萬個願意的。
姑娘卻悠悠嘆氣,說我什麼都不懂,說不好以後會被人揩油摸屁股之類的,我得不害怕才行。
她……她是不是眼不好?
我每日來送柴,知道醉紅樓是什麼地方,可我長得又黃又瘦,頭髮枯乾、面有菜色,哪個不開眼的來此尋歡作樂的客人會想要吃我豆腐呢?
反倒是我面前眼神不好的紅衣女子,肌膚賽雪,瑩潤通透,這通身的氣派清冷又熱烈,讓人移不開眼。
這位姑娘忽而笑著攥起我的手說道:“我想到一個好名兒,你太單薄了,叫阿薄(bao二聲)吧,名字低調不惹眼!”
我劉春丫哪不好聽了?
行吧,阿薄就阿薄,於是,給我爹看病的銀子有著落了。
冬去春來,我在樓裡陪著姑娘一起過了六年。
起初每日隨其他姑娘練習琴棋書畫詩酒歌舞,每一項都差那麼點意思,惹得樓裡教習藍芝姑姑經常責罰,說她愚鈍。
樓裡大概半年後,突然有人給姑娘送來一把長劍:本家暗示她自刎——方不辱沒祖宗……
她氣極了!
我能看見她眼角的淚光和隱忍的嘴角,偏偏又不能拿來的人怎麼怎樣,一把抓起吟龍在空曠的舞場裡翻飛騰挪……
那一刻,劍芒四射,快意凜慄,我從不知道舞劍能如此的好看,而舞劍的姑娘好像剛剛下凡一般讓我不敢直視。
醉紅樓的教習藍芝姑姑也不知道,但她眼亮了。
許大人更不知道,他看的眼都直了,此劍就是他方才給送來的。
哦,對,那會許大人連從五品翰林院侍讀都沒當上呢,是八品翰林院編修,窮酸困苦,任誰都支使得動他。
再半年後,藍芝姑姑調教的姑娘們都分了等級,起了名字,依舊是按著樓裡規矩,按顏色起的。
不得不說,金媽媽起名字的水平,可比我家姑娘起名的水平高太多太多了。
她就連姑娘的侍女們都給排了個翠綠的字,好比小紋,就叫做翠紋,後面翠霞、翠雱、翠玉、翠竹、翠翠……都很好聽。
到了我這裡,金媽媽琢磨半天不知道叫我翠薄還是薄翠兒,大手一揮:算了甭改了。嘴裡嘮叨著:紅拂姑娘這才情還得再深入深入啊……
於是,我還叫阿薄。
我沒改名字,姑娘早已經不再叫幼舒了,她如今叫紅拂,善舞劍,每日做紅衣打扮。
有了自已單獨的房間、常隨,也是樓裡一等一的姑娘。
日子一天天過著,我跟姑娘同齡,明年就要及笄了。
同屋的青珏姑娘也與我們同齡,她憂心忡忡每每勸道:“平日應當少吃些飯食點心,盈弱些好,若是早早來了葵水,及笄一過,恐怕離掛牌接客就不遠了呢!”
我聽進去了,我們姑娘沒有,她戳著我腦門數落我:“青姑娘她每日擺擺棋譜,如打坐辟穀一般,自然少吃些不妨事,我每天下腰劈腿掄個勞什子滿場飛跑,還讓我少吃點子?去,再給我端碟子慄粉糕來!”
“可是……”
“可是怕太乾?那就再加盞蜂蜜熱奶子來吧!”
咳,我~
我還是先去吧,轉身離開時,瞥見那年正當紅的頭牌——紫煙姑娘,笑的捧著肚子毫無形象,想必是全聽見了。
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笑起來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在回樓裡的路上被仇家擄走,打殘,扔進乞丐窩裡……
聽說,等官府發現她的時候,整個人奄奄一息,被折騰的都沒個人形了。
金媽媽和藍芝姑姑送了她最後一程。
再後來的事,我就未曾聽聞了。
如今的朱珠姑娘也善唱,她已經完美頂替紫煙姑娘的位置,無人再去想起這位歌喉婉轉的舊人了。
“阿薄,拿條軟帕子來,吟龍手柄的絹帕舊了,得換。”
“噯,就來。”姑娘的聲音喚醒了我,舊的果然不如新的呢。
物是人也是!
我伺候著我們姑娘梳妝睡下,關燈退出。
日子過的可真快啊,夜色裡的醉紅樓並不是安靜的,前樓的呻吟聲,划拳聲,還有對門紅鸞姑娘的抽泣聲也隱隱能聽見。
想必又是對鏡自憐,哭泣她失去的那一頭烏黑亮麗的好頭髮了吧?
她還有臉哭了,被風寒要去半條命的人可不是她。
是我!
我們姑娘的白狐裘又厚又重,一下子把我整個人悶進了池子裡,刺骨冰冷的湖水啊~
那個瞬間,我要略有才華,一定會形容出:大抵,我是要死了吧,畢竟我已被那波濤洶湧的惡意包圍了,溺水只不過是那惡意的幫兇罷了,以至於我無法呼吸,無法求救,只剩下那一點點被消磨殆盡的恐懼,罷了罷了……
想象的我定當如此。
而現實的我:“救……咕嚕咕嚕……救……咕嚕……救我……咕嚕嚕嚕……”
姑娘飛奔而來,拽著我說:“阿薄,你再不站起來這池水可就喝完啦!”
……完啦,我在床上躺了半個月。這一年來,不是拉肚子就是包紮手,還經常用紅花油按揉摔倒後磕出的淤青,這次最為嚴重。
紅拂姑娘隔天推門進來,扔給我一條長辮子:“阿薄,給你報仇了,這把頭髮給你留著做假笄使。”
這把頭髮可真亮,但是不如紅鸞姑娘光潔的腦殼亮。
她哭的死去活來肝腸寸斷撕心裂肺傷心欲絕……卻自此再沒找過我們姑娘的麻煩。
金媽媽也生氣的狠:姑娘大啦,不能打皮肉,那就罰餓長記性。
又找來四九城裡最好的假髮師傅幫著遮蓋,哎呦,誰家紅姑娘能沒頭髮呢……加上封口費,那可是狠花了一筆銀子。
假髮師傅收了錢,賣了貨,嘴巴嚴嚴的離開。
可惜,看診大夫是個碎嘴的。
扁大夫醫術無可挑剔,真的,嘴太碎了,真的!
眾人都懷疑他藥箱裡會有瓜子。
於是,事情的發展又向不可控發展了,紅鸞姑娘最近有點火呢。客人們三五結伴而來,急不可耐的拉她進房,只一會,房裡就傳出嚶嚶哭泣之聲。
客人們面露滿足之色離去。
姑娘……太難了,同時接待三五個客人,這份敬業,太難得了。
確實難得,這年頭誰見過沒頭髮的姑娘呢!
師太們倒是沒頭髮……
她們也不以光頭出現啊……
就是出現也不好上手去摸啊……
難得啊難得!開眼啊開眼!
滿城風雨中,金媽媽說她頭痛,得躺兩天去。
恩,我覺得她是裝得,沒見金媽媽拉下過一頓飯,夜宵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