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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這樣,餘予的家庭情況有些特殊,家裡有個行動不便的奶奶需要人照看,因此她向學校作了申請,成為學校第二個不上夜自習的走讀生。
為什麼說第二,因為蘇芟是第一個。
整個高中,兩千多名的學生,她們兩個是唯一不用上夜自習的走讀生。
餘予是因為家庭情況,蘇芟是因為鈔能力。
雖說爸媽常年不在家,但她的要求,他們都會答應。
蘇芟成績不太好,卻是個好孩子,長這麼大,都快忘記爸媽什麼模樣了,唯獨只向他們提過這個要求。
為完成女兒的要求,她爸媽直接向學校捐了一棟教學樓,就在升旗臺的後邊,已經在檢驗了,用不了多久可以投入使用。
餘予說,她奶奶有老年痴呆,在高一快開學時,奶奶曾走丟過一次,摔傷了腿,差點沒能救回來。
也是那個時候,她遇到了一個對於她很重要的人。
那天也像現在這樣下著雨,卻起了一場很濃很濃,覆蓋了整個縣城的霧,她買菜回家,發現奶奶不見了。
拿著奶奶照片,逢人就問有沒有見過。
在走過一條又一條的街,穿過一個又一個奶奶可能去的小區,她無助的握著奶奶的照片在馬路上。
天已經黑了,她轉遍了整個縣城,腳底磨出了一排水泡,疼得快要失去知覺。
雨一直一直在下,霧似乎也更濃了,彷彿要將她剝離這個世界一般。
“你為什麼要哭?”
突然有人問他,距離很近的樣子,也許是霧太濃,又或許她眼眶裡都是淚,因此她沒看清同自已說話的人是誰,只依稀看到他穿一件流光溢彩的衣,好似黃昏時絢爛的火燒雲。
“我奶奶走丟了,你有沒有見過她?”
當時她一心只想著找到奶奶,沒有察覺奇怪的天氣,以及對方看不清的臉頰。
那人似乎淡淡瞥了一眼她手中的照片,回了句:“見過,不過她似乎去了不該去的地方,應該回不來了。”
餘予聽他說見過奶奶,激動拽住對方輕飄飄的衣袖,竟沒聽到對方後半句話:“你見過嗎?她往哪裡走了?麻煩你告訴我一下!”
“求求你了……”
一想到奶奶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淋著雨蹣跚前行,溼滑的地面可能會將她滑倒,她的心更是揪起來的疼。
那人看到她眼眶裡打轉著淚花,晶瑩剔透,閃耀著碎光,便伸手撫摸上她的臉頰,輕輕拭走一滴淚。
“你跟我來。”
“記住,不許說話,不許回頭看,我走你就走,我停你就停。”
餘予開心的點頭,擦掉眼淚開心的跟上他的腳步。
他們穿過層層霧氣,走進灰與白的世界裡。
天空是灰色的,地面是白色的,無山無水,也無人居住,只有一條小道,延伸出去,不見盡頭。
唯有眼前的人身著一身晚霞似的衣,彷彿在這灰與白的世界裡,耀眼得彷彿一顆冉冉升起的太陽。
周圍似乎有許許多多的人走動,餘予聽不見那些人的腳步聲,只能看到那些千奇百怪的影子從他們身邊劃過。
有些很短,只能到腳邊,有些很長,遮住她半邊身子,有些會完全將她籠罩在陰影下。
她開始感到害怕,卻又不敢不照著他交代的事情去做。
不知走了多久,面前的人停了下來,餘予也跟著停下腳步。
那人側開身:“是她嗎?”
延綿而去的白色小路上,奶奶跌坐在地上,無助的哭泣著,鞋子丟了一隻,褲子也溼了半邊,銀白的髮絲凌亂的貼在蒼老的臉頰上。
“奶奶!”
她欣喜若狂的呼喚了一聲奶奶,待反應過來那人交代過自已千萬要遵守教誨,來的路上她也一次又一次的告誡自已。
可在這樣劫後餘生般的重逢裡,她哪裡還控制得住自已的情緒。
當下也顧不了那麼多,開心的跑過扶住奶奶,只是到底是記住了他的告誡,沒再繼續說話,順便也矇住了奶奶驚喜的聲音。
那人朝她走了過來,拉住她的手,快步往回走著。
“不要回頭看。”
他對她低語了一句,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因為看到有無數影子流水般淌進奶奶腳下時,她就已經忍不住回頭去看了。
就在這一剎那,一抹晚霞的緋紅,兜頭蓋住了她,讓她直瞟到一眼,一隻只枯槁的手臂,如同遍佈在樹幹上毛蟲,正以驚人的速度向前蠕動著。
後來好像只是剎那之間,一陣風吹來,那抹火焰般的紅被風吹去,她拉著奶奶的手站在霧氣朦朧的公交車站,身邊多了個披散著頭髮一身素白的男子。
男子緩緩放開她的手,轉身走向了迷霧中。
“回去吧。”
只留下這麼一句戶話,此後她再找不到那個奇怪的人。
“說起來,那個經歷像是個夢境,我已經快要記不清了,只記得那抹絢麗的顏色,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那件衣服對他好像很重要。”
餘予的事情說完了,蘇芟沉默著思忖那個神奇又讓人覺得詭異可怕的地方,總感覺很熟悉,卻又實在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裡聽說過。
“你說的那個人,你後來沒有再見過嗎?”
“沒有。”
餘予搖了搖頭。
蘇芟陷入了沉思,她不敢確定眼前的女孩到底抱著怎樣的心態找上自已,並不是自已要去揣摩她的心思,而是因為上了高中後,她的生活難得平靜了一些,她不想再陷入輿論與被孤立的漩渦,哪怕現在自已也是孤獨一人。
“蘇芟同學,你說,這世上真的有,妖怪嗎?”
就在蘇芟思忖著如何幫她的時候,餘予小心翼翼問了她一個,她一直無法向世人證明而因此做不出回答的問題。
這世上真的有妖嗎?
什麼樣子?
怎麼證明?
那個她所熟知且只有自已能感知到的世界,始終讓她感到為難與困惑。
無法與人訴說,無法得到信任,因此,無法回答。
“我……怎麼會知道呢。”
“我只是比別人奇怪了一些而已……”
蘇芟對她笑了笑,然後看到她眼裡的期待慢慢變成失望。
車子在這時停下,車門開啟的啪嗒聲在寂靜的車廂裡尤為清晰。
“到學校了。”
蘇芟慌張的逃離了公交車。
“蘇芟說那裡有鬼哦。”
“哦,不是鬼,是妖怪。”
“你們不要去,會被妖怪吃掉的!”
“我們把她關在這裡,看她會不會被妖怪吃掉!”
“哈哈哈哈!”
那些被歲月沖淡的過往,因這一石激起千層浪般的效應,不斷迴盪於腦海中,猛烈又殘忍的撞擊著胸口結痂的傷疤。
那時候年少,被人關在屋子裡一整晚,同一只呆坐在小屋子裡的妖心驚膽戰的過了一夜,那是她用漫長時間,也無法治癒的傷疤。
她如墜冰窖般走進教室,直至上課鈴響,才緩緩找回一點知覺。
——太難受了,那些回憶,如果忘卻就好了,可怎麼也忘不掉。
之後一整天,英語課數學課美術課下來,總算沖淡了那段回憶所帶來的痛,她才感覺自已又活了過來。
踩著絢爛的晚霞來到綜合樓旁的芭蕉林,卻未尋到那妖的身影,蘇芟找了一陣,仍不見他,便打算回家。
剛到校門口,就見餘予在樹腳下踢著石子,很無趣又無可奈何的模樣,似是在等什麼人。
而那個她在芭蕉林裡找尋不到的妖,正坐在芒果樹上,默默盯著樹下的少女,眼裡單調的神色,終於有了一絲色彩。
蘇芟猶豫著走了過去,餘予聽到腳步聲,開心的抬起頭朝她迎過來,略帶遲疑的問她:“我一個人不好意思去那家店,可以麻煩你帶我去一下嗎?感覺你和老闆……很熟……”
原是為了這件事,蘇芟覺得並不是什麼難題。
兩人並肩一起上了公交。
玄青正站在店門口簡易搭起的灶臺前,戴著黑色的圍裙,將袖口綁在背後,舉著鏟子嫻熟的做著菜。
身影挺拔修長,一身並不突兀的古裝,讓人光看背影都覺得養眼。
他一回頭,看到兩人,不由笑起來:“你們來得正好,我剛做好飯,一起吃吧。”
餘予卻在這當口,把蘇芟往前一推:“蘇芟同學麻煩你啦!”
然後扔下蘇芟一人逃之夭夭。
蘇芟獨自面對著玄青,尷尬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那個我……”
“先坐下,邊吃飯邊說。”
玄青沒給她拒絕的機會,擺了她的碗筷,對她淺淺一笑。
面對這樣一個溫柔又好看的笑,加之對玄青廚藝的眷戀,蘇芟實在說不出理由拒絕,懷著忐忑又激動的心,在案几前坐了下來。
玄青很貼心的給她盛了米飯,不多,就半碗,倒是夾菜的時候一點也不客氣,給她夾了滿滿一碗。
蘇芟一邊說著謝謝,一邊往嘴裡塞著菜,塞得腮幫子鼓鼓的,活脫脫一隻人形小倉鼠。
玄青並不吃,握著筷子定定看著她,嘴角掛著似有若無的笑,夕陽最後一摸殘光透過窗沿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轉瞬便消逝在小城的樓房間,只留幾抹殘影,在天邊眷戀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