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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林瀾再見到姜澤時,已經過去兩週了,也就是在一月一次的治療的時候。
嘎吱——房門代替兩人做了開場白。而大夫和病患別說言語了,連視線都不曾交集。
以往姜澤做完一整套流程臉不紅心不跳的,今天只是瞥上一眼姜林瀾白皙的脖頸臉就紅了。而姜林瀾似乎也很緊張,全身的脈絡執行不暢。這樣的情況下,這次治療在感情上和實際上都顯得格外漫長。
那封信似乎什麼都沒改變,但又什麼都改變了。
姜林瀾在等姜澤開口。
姜澤在來之前考慮了好久好久,甚至修煉時氣息都亂了,甚至半夜都睡不踏實。
他該拒絕她。血仇未報,豈敢耽於兒女情長?中原一去,生死難料,又豈能留佳人獨守空房?可是,他是真的愛她,他愛她好看的皮囊,更愛她在禮教的壓迫下尚在吶喊的靈魂,她的一顰一笑,在回憶裡漸漸發酵,成最醉人的佳釀。他不忍,但若是不忍,就更不該接受她,她的人生在他來前和走後都只會更好。
黑氣散了,姜澤收去銀針,他能感覺到有那麼一瞬姜林瀾的眼神掃過他的表情,卻還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收拾好物什,轉身要走,手剛搭在門把手上,又轉身,坐在凳子上,面對疑惑的姜林瀾深呼吸。
“之前那封信,確確實實,是你寫的嗎?”
姜澤很認真地看著姜林瀾,他能感覺到他的血在心裡泵動。姜林瀾張了張嘴,低下頭,輕微地點了一下。
看到她的反應,姜澤心跳得更快了,在開口之前,卻是苦笑,“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我呢?”他又深呼吸了一下,做好了準備。
“林瀾,你抬頭看著我,對於眼前的這個人,你瞭解多少?”
姜林瀾抬起頭,有些不知所云,姜澤則還不等她回答,接著說。
“十年前,我死了爹孃,死於某位中原來的神仙放的一把火,我十年來,過得,並不算好。”他的聲音有些顫抖,還有些結巴。
“這個仇,我是一定要報的。你還年輕,你前途大好。我的前途,或許沒有,幾年,可走了。”聽到這裡,姜林瀾有些懂他的意思了,她的心情也沉重起來。
“我,我不想,”姜澤深深地吸了口氣,像是在鼓足勇氣,像是在憋住吶喊,“我不想讓——”
“我不在乎。”
姜澤閉上嘴,震驚地看著姜林瀾噙滿眼淚的眼睛。
“我爹孃要給我訂婚了。”大顆的淚珠滑落。
“我這一身都是父母給的血和肉、枝與葉,但我的這顆心,不是他們要的果,也不會是,我不想嫁給一個面都沒見過的人還要與他和和睦睦,生兒育女。我知道你有你要做的事,我知道你伴不了我一生,可這和我愛你有何干系?!”姜林瀾眼神裡是淚水也模糊不了的堅定。
她張開雙臂,明明哭得一塌糊塗卻帶著義無反顧的勇氣。
姜澤的心裡已經不剩多少選項了,他花了些時間讓好似在蒸籠裡的腦子重新調動起四肢。他站起來,坐到姜林瀾的身旁,抱住她,任她的雙手越過他的腰際,任她把頭顱放在他的肩上,他感受著那顆哭泣的心溫熱地在他的胸前跳動,那纖弱的身體在他的臂膀裡顫抖。
“這就完事了吧,接下來等上幾個月,你就能把那小子接走了?”
“嗯,不過你也別啥事不幹,明面上做做樣子,說親泡湯了你這當媽的總有些氣惱吧?暗地裡呢,兩人要有什麼書信來往,你也別攔著。”
深夜,客廳裡,乾元大大咧咧地躺在六爺家的大沙發椅上,他的表妹,姜豐斐的妻子,林煥坐在一旁的椅子沏茶。
“嗯。”林煥應答著,遞給乾元半杯清茶。
乾元吹了吹,像喝酒一樣一口悶下,還發出無禮的哈聲。
“這事完了之後,就再用不上我了吧?”
乾元看向林煥,後者不動聲色,只是啜飲。他摸了摸下巴,爽快地說。
“嗯對,是不用了。”
林煥點了點頭,好像剛才只是隨口一問。
乾元打了個哈欠,隨即翻身起來,大步往外面走。
“我走了,若有變故,通知我。”
“是。”
林煥看著那一柄寬劍載著乾元消失在天邊,沉思,她人生的變故早就發生,她已不再是當初那個沉迷仙道傳奇的小妮子了,她現在更多是作為一個母親在沉思。
她轉頭,看向還亮著燈的女兒的房間。
如果可以,這遭劫數,她真不想發生在自己女兒身上,但命運從不與人討價還價,它只會好像還有選擇似地問你“願意嗎”,然後在倒數三秒後從你身上碾過。
她嘆了一口氣,臉上的皺紋好像又深了。她端起茶杯,青色的茶湯衝下愧疚,淹沒睏意。
松仙兩指點在姜澤額上,半晌,他放下手,挑起眉頭甚是驚訝。
“誒,你這前幾天還跟個蝸牛爬似的,怎麼這會是突飛猛進啊。”
姜澤舉手在空中比劃著,三尺外便有一團水珠隨其而動。
“我也不知道,許是心情好吧。”
松仙看著姜澤那副得意的樣子,忽然笑出了聲。
“先生,你笑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松仙擺了擺手。
“唉,年輕真好。”
姜澤讀出他話裡有話,看向他時,他又裝傻看著遠方傻笑。
“先生。”
“嗯?”
“你覺得,我還要多久才能去中原?”
“這個嘛,按你現在的速度,三年。”
“三年?”
“怎麼?嫌太長了,年輕人可不能操之過急啊。”
“沒有沒有。”水珠遊了一會兒,漸漸化作霧氣散了。
竹君看姜澤一副有心事的樣子,也是懂的,他站起身,舒展舒展身體,走了。走的時候還要念叨唸叨。
“是走是留,我可從沒說過箇中對錯啊,怎麼選,你自己惦量!”
哪怕天像洗過一樣藍,太陽已沒有興趣再去烤熱大地了,竹林的顏色輕上許多,像終於鬆了口氣,黑色的燕子從竹林飛過屋簷,夏天快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