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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我的外公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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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名叫黃春生。咋聽這名字,以為是個男人,但又確實是我外婆的名字。從沒有人喊過她的真名,舅舅舅媽喊她“媽媽”。我媽媽和兩個姨媽也喊她“媽媽”,我和弟弟妹妹喊她外婆,舅舅的孩子我的表弟表妹們喊她“婆婆”。就連外公嘴裡也沒叫過她的名字,而是稱她為“您哩”,而她也喊外公“您哩”,我從未聽到他們兩位老人之間稱呼過對方的名字,一聲“您哩”的招呼伴隨了他們的一生。黃春生的名字只在生產隊的花名冊上見過,從未聽人叫過,因為生產隊裡的人都習慣稱她為“婆婆”。

過去,瀏陽人喜歡做油紙傘和織夏布,而織夏布的原料是薴麻。小的時候到外公外婆家裡,只要是薴麻收割季節,總會看到身材高大,滿頭銀髮的外婆繫著圍裙,一手拿著刮刀,一手拿著剛割回來的薴麻,隨著“咔”的一聲,薴麻的表層被外婆十分熟練地剝離掉了,露出潔白如雪的薴麻片。再經過浸泡漂洗曬乾,收藏備用或者賣給別人。在我們這個地方,能幹這種活的女人,只有我的外婆!

外公外婆的家在106國道邊上,這條公路是民國期間修建的。從前,外公在他家的大廳裡開了一個南雜店,門口常放著幾條長板凳,牆壁上掛著幾根長旱菸杆,室內有一個水缸,每天清晨外公會從井裡挑來泉水更換,水缸邊上放幾個茶杯,供來往的過路人坐下休息、吸菸、喝水。後來外公沒有開南雜店了,但這些習慣仍然保留下來,很受常來常往的過路人喜愛。

外婆很講究衛生,總把大廳和大門外的地打掃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她最厭惡那些吐痰的人,只要有人往地下吐了痰水,她會對著吐痰人的面拿著掃帚撮箕過來,往痰上倒一點草木灰清掃乾淨,弄得吐痰人羞愧難當,此後在這裡歇腳時,再也不敢往地下吐痰了。

外婆的媽媽我的老外婆也長期住在外公外婆家裡,老外婆只生了外婆和姨外婆兩姐妹,在她20歲的時候,老外公就去世了,她守著兩個女兒沒有再嫁。外公外婆結婚後,就把她接到家裡撫養,直到外公病重、她也出現痴呆時,姨外婆才把她接走。

老外婆一生沒有什麼嗜好,唯一喜歡抽水煙。她有一把精製的銅水煙壺,想抽菸了,就拿出來,上一小撮菸絲點燃,“叭噠叭噠”地抽上幾口,然後坐在大廳靠她房間門口的邊上捻著她永遠也捻不完的薴麻。她捻的麻線又細又均勻,捻的麻線滿了一筐,就把它繞成線團,請人織成夏布,做成蚊帳衣服等物品。

老外婆比我大60歲,她經常跟我開玩笑說:“小明,我們是同庚呀,你比我還大月份呢!”小時候我不明白,總喜歡問她:“老外婆,你怎麼和我是同庚呢,我上面有媽媽,媽媽上面有外婆,外婆上面我你呀,我比你差了幾代人。”她只笑笑,長大後我才知道“六十花甲”的道理。

有一次,我推著一輛獨輪車去萬家坳推石灰,那時我才14歲,比我大的人只推了100斤,而我卻推了180斤回隊裡。老外婆知道後說:“小明呀,你還沒出力氣,推這麼重的石灰,要費很大的勁,將來會像你外公一樣,小心把背累哈了變成駝子的。”外婆也緊接著說:“走路也會變成八字腿,將來當兵部隊都不會要了。”

老外婆捻麻線,外婆打薴麻、紡紗、捻麻線,兩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在大廳的左右兩邊不知疲倦地幹著活兒,不知道的人還以外是兩姐妹呢。

當外婆和老外婆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外公卻坐在大廳門口的一角,為別人補著雨鞋。他坐在凳子上,膝蓋上鋪上一塊布,拿起自制的銼刀,一下又一下地銼著橡皮補丁或雨鞋破損的口子,然後塗上橡膠水,將銼好的補丁補在破損的口子上,每個補丁按大小收一角到兩角線。他的生意很好,有時整天收不了攤。

外婆和老外婆的牙齒很好,老外婆六七十歲時,還能吃堅硬的蠶豆,常常與我比賽,看誰吃得快。而外公的牙齒在五十多歲時就脫落得差不多了,只能吃軟性食物,吃一個蘋果也得用小勺子颳著往嘴裡送。

文化大革命的時候,外公喜歡與幾個老農進城看熱鬧,而老外婆卻好多年沒有進過城。有一次,外公帶外婆和老外婆到對面山後的古家火車站,每人花一角錢坐火車去瀏陽縣城玩。回來後,老外婆逢人就講,難怪外公時常進城,原來城裡那麼漂亮了,比我過去看到的縣城好到哪裡去了。

外公和外婆共生育了5男3女8個孩子,大舅在舊社會因抽壯丁在程潛的部隊當了兩年兵,解放後,大舅回鄉務農,活到了91歲。四舅和五舅分別在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當了鐵道兵。從這一點上講,外公和老婆無愧於“光榮軍屬”的稱號。

我的老家在舊社會對女孩子是這樣要求的:“六歲麻籃七歲車,八歲九歲做鞋襪,十歲十一找婆家,十二十三抱娃娃。”這話就是說,女孩子長到六歲的時候,就要學習捻麻線,七歲學紡紗,八歲學做鞋子和襪子,十歲就要開始找婆家結婚生兒育女了。解放後,這種陋習雖然被打破了,但女孩子學捻麻線紡紗的事還是少不了的。我記得小姨和表姐都曾跟著老外婆和外婆學過捻麻線和紡紗,前幾年小姨還在岳陽張谷英村旅遊時重溫過紡紗呢。我那時好奇,也跟著去學,老外婆和外婆就笑我,說:“這是女孩子乾的事,你是個男孩子,只要好好上學讀書,將來就能找到體面的事做,或者像你舅舅那樣,當一個解放軍戰士。”

外公外婆都是明事理識大體,為人熱情又善良,對後輩寬容又體諒的老人。我們一家原在兩裡地外的潘家灣,1958年農業大兵團作戰時,媽媽帶著我的兩個妹妹轉戰多地,最後來到她孃家所在的地方安了家。先是住在大舅的廂房裡,後來搬到鄰居東叔叔家的一間房子裡。我因為經常從幼兒園裡偷偷跑回家找婆婆,大隊長怕發生意外,就允許我跟著婆婆,那時,婆婆也跟著人們轉戰,我記得住在南流橋張家祠堂時,婆婆負責給下鄉辦隊的幹部做飯。後來,我就隨婆婆返回潘家灣,與叔叔伯伯們住在一起,直到1960年8月底要上小學了,媽媽才把我接到她的身邊。1964年我小妹出生的時候,東叔叔因為已經有兩個孩子了,他們家的房子也不寬裕,向媽媽說出了不再借房子給我們的話。外婆知道後,就對外公說:“把碾子房騰出一半給東姑(外婆一直稱我媽媽為東姑)家住吧。”外公說:“行。”立即叫幾個舅舅在碾子房用竹片隔了兩間房子,一間媽媽和弟弟妹妹睡,一間做廚房和吃飯的地方,我則在外公大廳樓上與碾子房相通的地方開了一張床睡覺。後來,弟弟妹妹長大了,外婆又叫舅舅把碾子臺挖掉給我們家使用,直到1969年我家蓋了新房才搬走。

我家蓋新房時,外公每天都會來工地看看,幫忙收拾一下東西。幾個舅舅和姨父從頭至尾一直幫忙蓋房子,充分展示了他們的無私和愛心。

外公外婆熱愛勞動,在生產隊時,他們雖然年事已高,不能下地乾重活,但卻儘量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如幫著生產隊裡飼養耕牛等。在家裡,外婆每天凌晨會早早地起床做飯,好讓舅舅舅媽多睡一會兒,白天能有精神和力氣到生產隊出工幹活。我爸爸在城裡工作很少回家,我16歲當兵後,外公外婆和舅舅舅媽經常抽空幫助我媽媽照顧4個年幼的弟弟和妹妹,好讓我安心在部隊服役。

隨著外公和老外婆先後去世,一直健壯的外婆也慢慢衰老了。一次,我從張家界出差到長沙,傍晚抽空回瀏陽看望媽媽,誰知外婆因病逝世已於上午出殯了。我再也見不到外婆,只能在她老人家的遺像前行了一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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