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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打瞌睡了!產品都堆這麼多了，還能睡著？”
“我只是眯了一下眼睛，這剛轉夜班太難熬了。”
“為什麼別人就沒有你這麼多事？誰上班不辛苦？還能不能幹了？”
“線長，我這裡是這個車間最累的崗位了，能不能把我換一下啊，我都來了一個多月。隨便換一個崗位就行，這裡又累又無聊枯燥，太難頂了。”
“這廠是你家開的？你想咋樣就咋樣？別找那麼多借口，幹不了就走!”
看著那線長要吃人的模樣，他不敢回嘴了。只默默的快速從堆積如山的產品中拿最近的一個裝在紙箱裡，用封箱膠封了個長條，然後搬到木板上。還好，那些24小時除故障外片刻不停嘎吱嘎吱作響地機器聲把線長的叫罵聲傷害力降低了至少一半。不過還沒等他慶幸完，那如刀劃玻璃般刺耳的聲音又響起，比先前更大聲。
“TM的，你是不是哪根神經搭錯了，誰告訴你這樣封的？”
他被嚇得渾身顫抖了一下，這才想起剛才搬到木板上的紙箱只封了個長條，這種裝比較貴重的貨的箱子得封十字架。其實他也清楚不過了，只是剛才又累又困眼睛撐不住就坐桌子上眯了一下眼睛，正好被這煩人的線長聲音嚇醒後，心怦怦狂跳，腦海中一片茫然，魂不守舍的趕忙工作，想透過自已幹活的賣力贏得線長的好感，別故意刁難他。為了速度快，哪裡還想得到的這個小細節。封好箱後不檢查一下，直接搬到木板上了。
此時同樣在包裝的三個中比較閒兩位同事聽見了吵鬧聲靠近了來看，一個個都幸災樂禍的表情。
一個用手摸著那個只封了一條長條的箱子說:“喲喲喲，阿寶，你來多少天了，這麼簡單的紙箱都封不好？”
另外一個同事也說:“動作勤快點嘛，看貨都把流水線堆滿了。”
兩個只是一個個表現出關心的樣子，卻無一人動手幫忙一下。他們幫忙才怪呢，兩個幹了幾年的老油條了。阿寶被調到外面包裝後，他們便把產品出貨速度最快的死亡4號線推給阿寶了。阿寶右邊3號線另外還有一個同樣包裝，來了兩個多月了，動作明顯比只幹了半個月的阿寶熟練。此時正有節奏感的封紙箱底部，拿貨裝貨。
“這個傻屌，草TM的，笨手笨腳的。這麼簡單的活都幹不了。”那縣長看這兩個下屬過來，先前還有所顧忌，現在有了底氣為了展示自已的威嚴和警告一下包裝的四個人，直接是髒話飈出來了。
阿寶怒火心燒。他這一生最敬愛的是他媽媽，沒有他媽媽，那賭鬼爸爸早已把他丟到那家鄉的河裡去了。
在他九歲那年，他爸又一次因為賭博和他媽媽吵架，吵架期間他媽媽說了一句:“你再這樣賭，把家都賭光了，咱們寶兒怎麼辦？”他親耳聽到他憤怒的說:“這麼傻的孩子，直接丟到河裡去！養他有什麼用？”
他堅信他爸不是生氣時說出口的，因為他爸曾因為家裡的小狗（叫崽崽）偷吃了幾顆雞蛋把那自已小時候最好的好朋友崽崽摔死了，他爸打崽崽時，他扒地上哭的手腳亂舞，他這麼小，又能幫上什麼忙呢，搞不好連他一起被他爸踹。
崽崽的媽看到了也只在那裡默默注視著這一切，因為崽崽媽被買來開始也被阿寶爸給打怕了，最後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已的孩子被摔個半死，他爸怕崽崽跑，就抓著崽崽尾巴摔，摔牆上又摔地上。最後他爸摔累了就隨便一丟，阿寶扒在崽崽身邊哭得淚流成河。崽崽從此臥病不起，不吃不喝。阿寶以為崽崽最想吃雞蛋，就去偷了個剝開了放在碗裡給崽崽吃，崽崽也不吃。他覺得崽崽應該更喜歡吃煎雞蛋，於是趁他爸不在家，自已生平第一次生火也是第一次做飯，把煎雞蛋放到崽崽嘴巴前，崽崽還是不吃。崽崽只是流了兩行淚，當晚就死掉了。
對於這種心狠手辣的父親，阿寶堅信要不是他媽，他爸真的會把他丟掉。
小時候他爸沒賭前，他家裡還算可以，在這交通不便三面環山有一百來戶人家的的梨形村莊，他家是村裡第一家有電視的。
在阿寶五六歲時，村裡還沒有通電，他印象中那時候每當晚上，他媽媽都拿出個煤油燈，也還沒有打火機，就從火堆裡抽一根燃燒旺盛的木柴點燃煤油燈上的布條，那五七八黑的房子就亮堂起來。後面村裡有人用蠟燭更方便，不像煤油燈不夠亮時還得用針挑一下布條，為了防止煤油燒的夠快，用手指拈點草木灰放燈芯上。於是有人去鎮上趕集時，大家都託趕集的人幫忙多買些回來。
後來村長組織大家出錢出力去買電線電纜，這是原始的有線電的水力發電。村裡壯漢抬那發動機到村裡最大的河下流旁邊一塊地上。把發動機放在一個水塘裡，發動機上面落差較大的地方挖了個水池，再去河裡把水引一些到水池裡。到傍晚大家才去把原先做好的水池缺口開啟，水落勢而下，打在發動機就有電了，這電照亮是足夠了，比蠟燭煤油燈好多了，可想要放電視還是不行，得一個組有三十來戶的人把電關了，才能供給一家電視播放的量。那時電視可是很新鮮吶，每到晚上村裡人都把家裡電關了，來阿寶家裡看電視，簡直座無虛席，小孩個小在前面看，大人在後面站著看。有些站不了的就從家裡拿個木凳來坐著看。起先電視只能看電影，沒有電視劇的功能。那時候最受歡迎的是喜劇大師卓別林的的片，到現在都對卓別林煮鞋子吃印象深刻。
後面阿寶家裡也是為數不多的最先有電話的家之一，不過那是座機，好像打一分鐘要兩毛三毛的，很多都先記賬著，後面打夠幾塊整錢再給。有的大媽大嬸怕電話裡面的人聽不到，說話是靠喊的，在地裡幹活或從村路過的人都能聽到。
當時阿寶媽也買了臺縫紉機，很多鄉親來縫鞋子，那時候鞋子破了只要還能穿就不會扔掉的。有次阿寶去家門外尿尿時，看到有個老爺爺坐在外面，他以為是來縫鞋子的，於是趕忙回來跟媽媽說，媽媽出去時，驚訝的笑出來:“寶兒說有個老爺爺來縫鞋子，卻不想是你啊，傻孩子，那是你外公。”後來阿寶上高中時，他外公去世了，沒能見上最後一面。
阿寶印象中對外婆有且唯一的記憶是在記憶尚且模糊的時候，外婆來家裡了，媽媽執意要宰一隻山羊給外婆吃，於是從羊圈裡牽了只羊出來，外婆執意不吃，然後這對母女在夕陽下爭執了一下午，那陽光照在美女臉上，映襯得古銅色的臉龐上的皺紋更加蒼老。後來到底有沒有宰了那隻羊，印象中好像吃到了羊肉。外婆離去後，她因為羊痛疼的受不了，於是喝農藥自殺了。
因為阿寶怕鬼，他們沒有從沒有在阿寶的夢裡出現過。
回憶起此種種，現在的阿寶覺得媽媽成了孤兒，自已的丈夫也不愛自已。
每一次阿寶媽回孃家的時候，他爸就肆無忌憚的把那些狐朋狗友叫到家裡來賭，沒錢時，就把家裡的玉米偷出去賣然後繼續賭。漸漸地把原先在村裡還算家境殷實的的家庭賭敗了，阿寶印象中，有個債主來要錢，他爸沒錢還，於是就把家裡的母豬同那十一隻可愛的小豬牽走了，阿寶在後面哭的不能自已，撿小石頭打債主，卻構不成什麼實際傷害，反被他爸一頓訓斥:“雄孩子，別鬧。”還有一次，有個債主又來討債，他爸從親戚朋友那裡借了錢，然後在家一家一家把百元大鈔數好交給對方，那債主嫌一張一張看錢後面的印記麻煩，於是有一種特質打火機，像那種尾部可以照亮的打火機只要一照，印象中顯示綠色的就是真鈔，不顯示的就是假鈔。
阿寶爸後面終於因販毒進去了。可家裡資產都被揮霍光了，已經成了村裡徹徹底底的貧困戶。而且因為債主討債，他爸把左鄰右舍和親朋好友借完了，所以雖然法律上說子女沒有義務償還父親的債，但都是鄉親，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不還錢他母子倆村裡都待不下去了。當年阿寶高考609分的，滿分750分。只是家裡沒有學費給他讀，他媽媽想從舅舅那邊親戚裡借些供他讀書，可是家裡已經欠這麼多了，他不想再因為他而讓家庭更加艱苦，這次他出來，他媽媽肯定又在家用簡單的榨菜配飯吃了，或者吃幾塊土豆，每一頓都隨便應付。唉，為什麼媽媽的命這麼苦。
因此不管別人辱罵自已，阿寶都能忍住。倘若是罵到自已的媽媽，他第一個不答應。
於是當他那狗線長罵到他媽媽時，他心中的怒氣已經按耐不住，直接吼了出來:“你個狗日的，罵誰呢？”阿寶殺氣騰騰地靠近並抓住那線長的領子質問道。然後全身顫抖著舉起看似有千斤重的手想打歪縣長的頭。
那線長平時見阿寶都是老老實實的，沒有看他生氣過。便以為他也像其他人是個軟蛋，一步步得寸進尺，直到今天他習以為常的髒話觸碰到了阿寶的底線。
看到線長臉上出現的懼怕神色，阿寶心中一閃自已母親還在家中一人孤苦伶仃，自已打了人賠償不起，進去了的話誰來照顧那可憐的母親。覺得也已經達到了警告線長的目的，於是硬生生把手放下來。
線長看到掙脫了手，留下一句“量你這個屌毛也不敢打我，你賠的起嗎？”然後大搖大擺的走向領導辦公室。
過了一會兒，組長被叫出來了，來到阿寶面前，女組長聲音平和地問:“你幹不了嗎？”
“乾的了啊。”
“那為什麼線長說你亂封紙箱？上班還打瞌睡。”
阿寶心中已知道:肯定是被線長添油加醋的誣告了。不過他看組長那平易近人的模樣，而線長卻是個盛氣凌人的小人。他知道領導派這種無德無能只會耍橫地小人做線長，是為了把員工和領導的矛盾轉移，轉移到線長上，那線長就是個員工的出氣筒，所有不好的規定和制度，都派這些線長吩咐下去，那員工恨的也是線長，不會是做辦公室的領導。所以有時候線長這種可有可無的中間者，對於員工來說可有可無，甚至讓人一肚子氣。對領導來說，卻是極好的潤滑劑。況且這種小人雖然驕橫無禮，卻也能有效的督促和加快員工的工作效率，讓偷奸耍滑的人節制點。別看有些人雖然實際沒有創造什麼價值，但他們為領導承擔了的負面情緒，這種人在這個社會是不可缺少也很受領導喜歡的。而且廠裡這麼多利潤，多一個人多雙筷子的事。何樂而不為呢？
阿寶回:“上夜班太困了，而且我這裡產品出線速度快，都能抵得上他們三條線總和的速度了，你讓我一個人怎麼搞？”
此時一個巡邏車間的穿黃色工衣的不知什麼級別的領導走了過來，叫囂到:“都幹嘛呢？圍在一起。”瞭解了事情經過後。指著阿寶說道:“就你是吧？你一個人，害這麼多人停止了工作，被老闆看到了怎麼辦？客戶還等著訂單呢，你一個人不要耽誤大家工作。”
阿寶委屈的解釋道:“領導，我這條線是最快最累的啊，一個人怎麼搞得過來。”
那線長怕領導責怪分配不合理，趕忙到：“主管，這裡之前就是一個人乾的，別人都能幹，就他不行。”
主管受線長的蠱惑，就說道：“能幹就幹，不能幹就走。我一個車間兩百來號人，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也不少。”
那線長便順著主管話迎合到:“主管，他上班還打瞌睡，你看貨都堆多少了？”
看到阿寶一臉不甘的樣子。那主管直接到:“好了，你幹不了就走吧，不勉強你。去辦公室寫離職單，明天不用來了。小王帶他去。”叫那組長帶阿寶去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