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小說

第7 章 子夜

天才一秒記住【微風小說】地址:www.wfxs.info

瘦小老人抽出刀,轉身瞟過那個無能的男人,面色滿是譏諷。一個久經沙場的戰士能在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身上栽跟頭,說出來都怕惹人恥笑。

彪悍男人沒理會瘦小老人,站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只稍片刻就消失於雨幕中。既然目的已經達到了,也就沒必要跟那個武瘋子講道理。

遠處傳來兩聲犬吠。

老人意得志滿,把刀別在腰間,提起屍體的一隻腳,雲淡風輕地拖起屍體遠去,留下一灘血,隨著雨水打著旋兒流走。

約莫半個時辰後,一個身著淺紅衣裙的少女從門中探出頭來,確認四下無人後方敢出來。

少女正是梅緋。也是唯一一個目擊這場襲殺的局外人。

梅緋撐起傘,找遍現場也只找到兩件衣服,還有散落滿地的糕點。糕點被雨水沖刷帶走,梅緋只能收下兩件衣服,打算還給攢管鋪。

畢竟是少年的遺物。

少女有些傷感,卻怎麼也哭不出來。非親非故的,梅緋實在是沒有痛心的理由。可是,非親非故,他顧久拾何故要沾染這樁因果?最後落得如此下場。

梅緋收起衣物,晾乾後將其摺疊好,用一塊方巾包好,獨自送給攢管鋪。

逝者已逝,生者應當知曉。

雨還是很大,沒有絲毫減退的意思。照老一輩人的說法,這場雨今天估計是停不了了。

但梅緋不得不去。

朱木匠是小鎮裡出了名的孤寡老人。自梅緋記事起他就守著那個棺材鋪,整日喝悶酒。偶有生意,老人半句話不多說,詢問好必要事務後就埋頭於自已的事情裡。也難見他有過什麼笑容,沒什麼親友,就好像一隻年邁的母牛:下不了地也生不了小牛犢,守著牛槽等死。

晚年好不容易有個伴可以說說話……

同是天涯淪落人。

待梅緋到了攢管鋪,偌大的雨已經把她的裙襬濺得溼透。鋪子沒有關門,梅緋就在門口呼喊,沒人回應。梅緋就往裡面走,也沒看到那條黃狗。

偌大的鋪子,充斥著滿院的雨聲。

梅緋只得走進鋪子去。院子裡停放著數具棺木,沒人打點收拾,被雨水淋過後就要不得了。地面沉積著一層黑色的雨水,是大雨衝下來的未乾的漆。

梅緋再次喊了一聲,仍是沒有回應。少女將衣服放在雨水淋不到之處,也將顧久拾給的兩袋共計三百餘文錢放在衣服上。臨走時關上了院門。

書鋪內。

中年男人笑著收回一幅畫卷,畫卷裡少女失望的背影宛如尖刺,深深刺在邋遢漢子的眼眸。

中年男人指著“當仁不讓”四字字帖,譏諷道:“字寫得難看,配不上這四字箴言。”

隨後中年男人拍拍邋遢漢子的肩膀,沉聲道:“成仁吶,金石字帖一途,你還是眼光表淺了些,若是要名家真跡,大可與我開口。”

邋遢漢子嘆口氣,漫不經心地說:“若是當年沒有教化之治,小鎮是否會有如今的局面。”

“真是受不了你們這些迂腐的酸臭書生。”中年男人說完就要開門離去,但是又好像想起什麼,補充道:“今年的春狩成果太差,年輕人心氣太過浮躁,不如秋狩就你來負責,你現在就可以著手準備。”

邋遢漢子不吱聲,中年男人只當他答應了。隨即中年男人便化作一道虹光,消失在雨幕中。

—————

死在小鎮的,有兩種人。

一種是死在春秋狩的功臣,另一種是沒在沙場捐軀的孤魂野鬼。前者要厚葬在靈墟山上,享受子孫千秋百世的香火;而後者只能埋在亂葬崗上,墓碑都不配有。

很顯然,顧久拾就屬於後者。

此刻的亂葬崗上十分清冷,大雨過後空氣非常潮溼,泥土沾了水好似附骨之蛆,粘在鞋上極為沉重。

瘦小老人拽著屍體拖到一個事先挖好的坑前,由於大雨的緣故,坑中滿是積水。瘦小老人沒急著就把屍體掩埋,反而是搜刮起屍體上的東西。但是瘦小老人並沒有找到什麼有價值的物品,把衣服扒乾淨了也只找到幾文錢。

真是個窮鬼。

才如此家底當什麼煉氣士?瘦小老人忍不住咒罵道。

沒撈到什麼好處,瘦小老人早已司空見慣。最讓瘦小老人搞不懂的是,屍體上的百餘道疤痕,分佈在軀體各處。以疤痕的樣式,應是那劍修所為。怪異的是,每道疤痕的大小形狀以及深淺出奇的一致,也就是說它們是同一人所為。

既然如此,為何他沒死在那劍修的劍下?

百餘道劍傷,那劍修是把他當木樁試劍?

“確定是他?”

時值子夜,亂葬崗上連露水滴落的聲音都清晰可聞。故突兀出現一個少年沙啞的聲線時,瘦小老人頓時冒出一身冷汗,只差學著娘們嚇破膽慘叫了。

瘦小老人在世間摸爬滾打幾十年還不至於如此方寸大亂,更何況,那聲音是自已僱主的。

是他僱瘦小老人去殺這個窮鬼少年,然後在此交賬。

瘦小老人點了火把,周遭環境方才明亮些許。他把火把靠近屍體旁邊,諂媚解釋道:“錯不了,小鎮的新面孔就那麼幾個,與攢管鋪的臭酒鬼搭上關係的就只有他,絕對錯不了。”

少年斜眼看了看屍體,便不再多說,直截了當遞給瘦小老人一袋物品說道:“報酬都在這裡了,十顆錢晶。”

瘦小老人雙手接過後,開啟清點數目後方對少年抱拳笑道:“爽快,若是少爺再有什麼吩咐,儘管找老頭子我。只要錢到位,牛馬蛇神也能擺平。”

少年有些不耐,擺手打發道:“處理乾淨的,別被人找到什麼馬腳。”

隨後少年轉身消失在夜幕中,留下一句話:“記得跑遠點,最好離開南象郡,不然的話,你會死得很慘。”

瘦小老人連連點頭稱是。

待少年走後,瘦小老人才收起笑臉,狠狠啐了一口,拖家帶口地臭罵幾句。如少年此般高高在上的人,終是不討喜的。若不是因為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的道理,瘦小老人也想在那少年心窩捅個對穿。

一碼歸一碼,瘦小老人罵完也不得不按照少年的吩咐去做。

他拖起屍體,嘆息著丟進坑去,濺起好大的水花,差點就澆滅旁邊的火把。隨後瘦小老人抄起之前放在此處的鋤頭,一點點刨土回填。

遠處傳來幾聲犬吠。

瘦小老人一激靈,全身止不住地冒雞皮疙瘩。他朝犬吠的方向罵一句,手上動作不由得快了幾分,大半夜的在亂葬崗上亂晃,任是誰都會犯怵。

犬吠聲好像近了些。

瘦小老人手上動作更快了,三下五除二就把泥土回填回去了。受潮的泥土,跟鐵打的似的,挖都挖不動,費了瘦小老人好些時辰。

填好之後,瘦小老人從附近砍些灌木紮在周圍,儘量把回填的位置掩蓋好。

做完一切,瘦小老人腳底好似抹了油,滅了火把便循著下山的路遁逃而去。

瘦小老人前腳剛走,顧久拾後腳就從泥土中爬了出來。先露出腦袋後,顧久拾便從嘴裡吐出一團狗毛,隨即大口喘起粗氣。

少年掙扎著把身子拖拽出來,就體力不支橫躺在潮溼的地面上。此時他傷口處還不停流著血,疼到少年喘氣的時候還咬著牙,咬到後牙根疼。

此刻少年胸前骨頭已經碎了,肋骨也斷了數根。小腿處骨頭約摸是裂了,時而傳來陣陣抽痛。體內的處境也好不到哪裡去,先天靈炁瘀滯在身體各處筋絡中,撐得生疼,若不及時疏導,怕是要撐爆筋脈。部分內臟也在對手的轟擊下移了位置,有些甚至已經產生了裂隙。

若不是最後關頭大師兄及時出手,把他的心脈挪移三寸,顧久拾還真要交代在不明就裡的紛爭裡。

不過大師兄的手段還真別緻,胡亂拔幾撮毛就塞在顧久拾嘴裡,那種味道,顧久拾肯定不想再體驗一次。不過也賴顧久拾,非要等到幕後主使浮出水面,才遭這份罪,無疑是搬起石頭砸自已的腳。

顧久拾只能自認倒黴。

不過顧久拾還真賭對了,好歹知道了幕後主使的聲線,循著這條線索就可以抓到這個挨千刀的。

眼下顧久拾亟待解決的問題就是,如何處理身上的傷勢。依照顧久拾的估計,天亮之前不能及時疏導自身筋絡中的靈炁,怕是撐不到天亮了。

偏偏這關鍵時刻,那個不是人的大師兄離開了,理由是什麼不能讓人發現他的存在。

如此蹩腳的由頭顧久拾生平首見。

顧久拾打算自已運轉靈炁,嘗試把周身筋絡中淤積的靈炁向腹部靈池牽引。避免淤積的靈炁損傷筋絡,不然顧久拾不死也得成廢人。

說來容易,做起來卻難比登天。靈炁淤積時間長了,好比鐵水澆築石牆,與筋絡連於一體,每每牽引都如同撕扯筋脈。顧久拾還真覺得相比之下,白日裡的彪悍男人下手之痛還算輕的。其次,白日的廝殺,顧久拾每次受擊都在無形中封堵靈炁執行的筋絡,這也是那男人如此棘手的原因。當時顧久拾並不以為意,可如今看來,對手還真是心狠手辣。顧久拾好不容易勉強牽動一份靈炁,都被封堵不能相通,此刻的筋絡宛如竹節,而靈炁就是其中的水。不同的是,竹節中的水一般淤積在根部,而顧久拾的卻在芽尖,使得顧久拾的筋絡不堪重負,隨時有爆裂的風險。

自此之後的兩個時辰裡,顧久拾不停嘗試,卻無一成功。

顧久拾在黎明時刻,乾脆放棄了,任著靈炁撐破筋絡,消散在天地。此時的他宛如一個竹籃,任你舀水不停,卻留不下一杯水。

顧久拾無力睜開眼睛,把身體裡鑽心之痛拋卻腦後,靜待結果。即便面對死亡的威脅,顧久拾完全沒有什麼恐懼或是不甘,反倒是很平靜,如同經歷過無數次死亡一樣。

他不由得想起自已所經歷的事情,好似夢一般,莫名其妙的。從顧久拾誤打誤撞闖進梅緋新居到幫她解圍,到後來梅緋暗中提示危險再到如今此般臨死,顧久拾好像都沒有太在乎,馬馬虎虎應付,釀成此般結果。

但顧久拾實在生不出懊悔,沒來由想起自已初來此世間赤身裸體面對的女人。她的眸子裡流露著複雜的情感,有欣喜也有憂傷。

以及她說的那句話:為你解禁的一百零八柄仙劍,全當是我前世今生對你的賠償。未來的你,若是想起有關於我,當接我一劍。

顧久拾終於流露一股遺憾來。

只是,太晚了些。

東方天空裡似火燒了一般,慢慢流出魚肚白。劃過山崗的風帶著清晨露水的味道,如同少女的長髮劃過手指般,一閃而逝。

少年周身已經沒了知覺,眼睛裡卻閃過一道白衣少年的身影。

那少年約摸十二三歲,嘴裡哼唱著一首詩:吾身不朽如夏蟲,草螢微渺與椿同。緣來緣去皆是夢,只怨身在此局中。

白衣少年顧久拾認得,是那日與許夫子一同下棋的少年。不過與當日不同的是,如今的少年並無稚氣,好似天上的仙人,出塵的氣質透出點點仙氣。

與當日大相徑庭。

白衣少年仔細打量顧久拾的慘狀後,嘖嘖稱奇道:“搞成這種樣子,蠻人體魄還真是不講道理。”

白衣少年試探顧久拾的鼻息,很微弱,於是嘆息道:“嘖,看起來好像不能用了,可惜可惜。”

白衣少年收回手,扶著下巴思考起來,旋即嘿嘿笑出了聲,似是得到了答案。於是少年蹲下身子,戳著顧久拾的臉,賤兮兮地笑道:“我聽說喪葬行當裡有門手藝,是那縫屍人的拿手本事。任你屍身碎成爛肉,也能恢復如初,宛似生人。就是不知道用在活人身上是怎般效果。”

也不徵得顧久拾同意,白衣少年就把顧久拾身上的衣物扒個精光,哀嘆道:“可惜不是那麗質仙子,好讓我飽飽眼福。如此男子身子,白白汙我眼睛,苦也。”

隨後,白衣少年拿出不知從哪裡搞到的針線剪刀,還有一把斧子匕首,著手操刀起來。

白衣少年估計也是學了個半吊子的功夫,用匕首劃開顧久拾一處至關重要的筋脈後,才想起準備工作沒完成。他停下手,任由血液流淌,也不知從哪拿出一柱香,吹口氣就將其點燃,插在顧久拾身邊。這還不算完,白衣少年燒完香便如神人屍坐,手裡盤著佛珠就唱起佛家《大悲咒》來,約摸是在超度亡魂。

顧久拾還能感受到自已血液流失,卻無力氣動作,不然先跳起來扇他一巴掌:混賬東西,真把我當屍體了?

老子還沒死呢!

白衣少年做完一系列前事後,才開始去縫補顧久拾殘破的筋脈來。他先是劃開閉塞的經脈,引導淤積的靈炁隨血液流出體外。然後再疏通筋絡,靈炁便如同流水向低處流淌般流向顧久拾腹部靈池中,之後便將破損的筋脈縫補如初。至於身上那些碎骨,白衣少年將其剖開,一點點全部挑出來,最後縫上傷口。

至此便是結束了。

所以斧子拿來幹嘛?顧久拾心裡正有此想,不料少年接下來的舉動就給出了回應。只見他拿起斧頭扔到一旁,咧嘴笑道:“小鎮裡的那些個繡娘婆姨,手藝料想也不過如此。也得虧本公子心靈手巧,才能做得如此完美。若是技拙,做得不好,就得用斧頭全部劈了,省的礙眼。還好還好,沒能派上用場,不枉本公子學了半個時辰。”

顧久拾真想跳起來打死他。

“還活著吧?你來說說本公子手藝如何?”

四下沒有其他人,白衣少年顯然是對顧久拾說的。

顧久拾並沒有力氣說話,雖然白衣少年已經把顧久拾從死亡邊緣拉過來,但是此時的他好似風中殘燭,隨時都有消逝的可能。

“既然能聽得到,我也就不打什麼機鋒。以你當下的實力,太弱,難堪大用。本公子好心救你,就不必談什麼報恩,好好梳理一下此間脈絡。”

“若有下次,可真沒人救你了。”

“不過本公子很欣賞你的膽大,只是蠢了些。”

白衣少年撤去周邊所有的東西,施加一道術法神通遮蓋此處天機,隨即負手離開亂葬崗。詭異的是,在少年離開時,亂葬崗竟然起大霧,遮蔽天空,半步之外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只聽那大霧中幽幽傳來聲聲詩唱:仙人拍欄白玉京,鸞鳥流雲列如林。肯將傳臚作蓮池,留與駝龍數柳新。

待聲音遠去,茫茫濃霧也隨之消散,耀眼的日光刺進顧久拾眼中。

顧久拾隨即運轉老木匠給的煉氣法門,修補自身殘破缺陷。

數個時辰後,顧久拾終於能勉強站起身。

不過當下並不能直接返回攢管鋪。依照子夜時那兩人的對話,顧久拾已經很清楚對方就是衝著自已來的。若是冒失返回,定會打草驚蛇,能否查到真兇暫且不說,只怕會招來更兇險的追殺。

小鎮暫時不能回去。

可若是不進小鎮,真兇肯定查不到,顧久拾甚至可以斷定,那幕後真兇必是玲瓏街裡的某個人。能輕而易舉的用錢晶僱殺手的,只能是富家人。

此外,還要與梅緋有所牽扯。

範圍進一步縮小,只差一道計劃。

不過當務之急,是找個地方修養傷勢。

如遇章節錯誤,請點選報錯(無需登陸)

新書推薦

修仙:擺爛嗎?一起啊! 開局武道廢材,我選擇修仙 微微臺日 燈紅酒綠惹人醉,師妹帶你混社會 幽靈計劃:都市獵影 鬥羅星章 取經結束末日來臨我覺醒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