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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啊，我覺得我的判斷不準確，應該怪那個時代，是時代不好，時代賦予的枷鎖太重，幾乎當時大部分的女性的命運都是這樣，現在時代慢慢變好，女人開始接受教育，工作賺錢，得到了更多的尊重和平等，我父母輩的女人們可能接受高等教育的還是不多，我就觀察我表姐她們，她們在為自己認真的挑選丈夫，要體面的彩禮，對方要有房有車，經濟條件要寬裕一點，婚後能夠滿足自己即使月薪不高但依然高品質的生活......然後父母或者自己限定時間，在多少歲之前把自己嫁出去，因為小年紀更受歡迎以及更好生養......”
“但我有時候就想，這種標準，這種想法，難道就不是一個新的時代枷鎖嗎？不過看著還挺華麗的.....好像日子忽然就變了，突然女性從受苦受難的傭人，變成高價購入的奢侈品了......”
“後來我的表姐們，也不是說過的多麼不好吧，就是普通日子，有個嫁了個工資還行工作穩定勤儉持家的博士，要求那個學歷不如他的表姐在家帶孩子，偶爾不算嚴重的家暴，婆婆可能也偶爾刁難吧，雖然也有我表哥替她出頭，但她說為了孩子為了婚姻忍了......有個嫁了個房地產商的兒子吧，挺有錢的應該，我記得我表姐的媽就是我舅媽吹噓了好久，不過後來聽說他剛結婚沒多久就跟外面的女人好上了，就是之前自己在婚前包養的女人可能，然後我表姐就開始準備生孩子穩住婚姻什麼的，然後懷了孕流了產接著懷......還有一個，應該是小時候跟我關係最好的表姐，她倒是嫁的很普通，男方家境很差長相也不好，所以家裡一直反對，不過我表姐堅持男的對她很好所以在一起了，婚後生了孩子，坐月子沒人照顧，落下了點病根什麼的，男的身體也很差，就是不能太累之類的吧，我偶爾跟表姐聊得時候，感覺她也不是太快樂，主要是給我建議要趁年輕找個條件好的什麼的，然後抱怨抱怨日子太累什麼的吧......”
“我不知道是我瞭解的太片面，還是怎麼樣，但是其實我並不對她們的生活有什麼共情什麼的，她們被家暴也好，出軌也好，覺得日子過得累也好......我沒什麼感覺，我甚至有時候會覺得，她們活該......”
“我後來就不想說什麼時代的枷鎖，環境的枷鎖，導致一個人不幸什麼的，我就覺得活該......”程丹這會聲音有點顫抖。
程丹嘆了口氣，曲起腿抱著，接著緩緩說道：
“我以前看女大學生被拐賣到深山裡面的電影的時候，會設想，萬一是自己會怎麼做，會不會屈服，生了孩子之後就留在那裡照顧孩子，然後每天忍受著自己覺得痛苦的生活活著，雖然人不能真正猜得到自己在不同情境下會做什麼樣的選擇，但是我還是盡力設想了一下......”
“我就想著我要是跑不出去，我被綁著,我可能會尋死，但是我在死之前，一定要把捆著我的人，不管是買我的人也好，或者是他的家人也好，我一定要他們死，拿頭撞死，拿牙咬死，拿腿踢死,我就算撞得頭破血流，就算牙齒全部咬掉，就算腿被打斷，只要我還剩下一絲力氣，我也要讓捆我的人付出代價，然後自己再死......除了我自己，沒有人可以剝奪我的自由......”
“我知道會有很多種可能讓我真處在那個境地時心境發生改變，但是我希望我能成為那樣的人......我希望我活著的每一天都是那樣的人”程丹的背輕輕顫抖著，張書瑞拿後腦勺輕輕地敲了一下程丹的頭。
“所以我覺得她們活該，我的表姐們活該，我瞧不起她們，我發自內心地瞧不起她們，她們用各種說辭勸說自己停留在讓自己不舒服的狀態裡，說著什麼日子其實也挺好的，別的老公工作都不穩定，說著什麼老公出軌也沒什麼，那個圈子裡的人都這麼玩，說著什麼雖然日子單調點累點，但大家不都是這麼過。我一點也不會覺得前面半句話有什麼問題，我甚至也不會認為家暴、出軌、乏味平淡的人生是不可原諒的什麼罪孽，前提是你真的接受，真的覺得沒什麼，這些真的不會影響你生活的分毫，要是一邊痛苦一邊抱怨一邊又衝破不了內心的束縛，找各種說辭安慰自己沒什麼，這種狀態真讓我覺得可笑......”
“我覺得可笑你知道嗎？即使她們是我血脈相連的親人......”
“能把自己困住的只有自己，別人是困不住你的，只要一個人她真的想真的敢，她就能衝破那些束縛，即使魚死網破......”程丹顫抖著聲音說道，接著重重地嘆了口氣。
程丹輕輕地碰了碰張書瑞的頭。
“所以性別什麼的又有什麼重要的，我是男是女，其實根本不重要，我不會把自己困在一個性別裡，不會覺得自己是個女的會有多不幸或者可以多幸運，我也不會覺得男的就怎麼樣怎麼樣，我的那些姐夫們除了他們個人誰也代表不了......”
“我也不會要怎麼證明自己，我想怎麼活就怎麼活......”
程丹感覺到張書瑞往後仰了仰。
“以前就覺得，你大概是那種，誰不讓你好過，你也不廢話，上去就跟他拼命......”張書瑞笑著說道。
程丹這會也笑了，往後靠了靠：“嗯，是吧......我總是想著，有什麼呢，大不了一死......拼了吧”
“所以你也瞧不起下午那個被打的女人?”張書瑞輕輕問道。
“沒什麼感覺，我如果想衝出去的話，可能不是打那個男人，我想給地上那個女人一腳，問她的腿有沒有斷，問她的手是不是被捆住了，自己不拼命，捶地哭喊有什麼用？捶出個土地公憐憫你呢？”程丹氣憤地說道，稍微緩了一會又接著說：“就算我衝出去打了那個男人，也不是為那個女的，我做什麼都是為自己，我看著不爽，就打了......”
“嗯，我跟你一起打，我去打那個拉架的，我怕他攔你打人......”張書瑞笑道。
程丹也笑了，沒說話，嘆了口氣，很久之後，程丹輕聲地說了句：
“我們熱烈地活著吧......”
張書瑞後背動了動，程丹知道他是在點頭，程丹也蹭了蹭他的後腦勺。
程丹坐了很久後，站起身定了定，走回了自己的帳篷，沒再看張書瑞了，也沒道別。
後來程丹回到自己的帳篷後哭了很久。
第二天早上程丹睡的死沉的時候，迷糊中聽到外面的張書瑞在外面扯著嗓子叫她：
“程丹，趕緊起來，再不起來我要進去踹了......”
程丹無奈地爬起，出了帳篷，張書瑞看她出來後又跑回自己帳篷前，程丹揉了揉眼睛看了看，發現張書瑞在煮咖啡......
“你他媽，天都還沒亮你就喝咖啡，至於嗎......”程丹邊準備爬回去再躺一下邊罵道。
“趕緊起來，洗把臉去，看你那兩個眼睛腫得跟紅燈籠似的，馬上就日出了......”張書瑞對著她喊道。
這時候程丹才看了看天，天矇矇亮，不過能感受到遠處一股強烈的馬上要溢位的光線，程丹清醒了會，拿著洗漱包去小溪邊隨便洗漱了一下，然後坐到張書瑞帳篷的門廳下面，看了他一眼後道：“你是從昨晚喝咖啡一直喝到現在啊？”
“我有病嗎？”張書瑞回道。
“那你這黑眼圈，嘖，跟臉上掛兩條海帶一樣......”程丹隨意地說道，轉頭看向遠處。
“昨晚跟那尋仇的四個村民打架來著......”張書瑞拿著燒好的水在泡咖啡，這會咖啡的香味慢慢溢了出來，程丹混著冰涼的空氣深吸了一大口，頓時徹底清醒了。
這時天還是不大亮，不過遠處山脈的盡頭，刺眼的黃橙光已經從山頂漫上來，逐漸暈染擴大，照射到程丹和張書瑞身上，也照射到身後的帳篷上，整個帳篷都染上了橙黃的光芒，這時候一個圓圓的小小的太陽出來了，接著整個大地開始明亮，程丹喝了口咖啡，看向了旁邊的張書瑞，張書瑞也端著咖啡眯著眼睛看著院方，身上被鍍上了一層溫暖的晨光......
程丹走出門廳，站在潮溼的土地上，看著逐漸升起的太陽和遠處山間的霧氣，張書瑞這時候也站了起來，站在她旁邊。
“我要跟你說一件事，張書瑞”程丹笑了笑......
看著前方緩緩地開口......
“我喜歡你。”
程丹轉過頭看向張書瑞，張書瑞看著遠處準備喝咖啡的動作像是按下了暫停鍵，很久都沒動一下......
程丹伸了個懶腰，看了看他，笑了笑說道：“看樣子是聽懂了”，接著程丹邊伸著懶腰邊往自己的帳篷走，邊走邊無所謂地喊道“別發呆了，收拾帳篷去吃早飯，然後就回去了......”
......
程丹大概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對張書瑞有一些不一樣的感覺的，程丹自己都差不多快忘了，有可能是在小鎮的酒店看日落的時候，有可能是在坐熱氣球的時候，但是這種感覺太容易令人混淆了，程丹覺得可能是一種錯覺，就像吊橋效應一樣，她在有很好的感受的時候，比如看日落，比如坐熱氣球，或者比如當時從村民那裡逃跑的時候，都恰好跟張書瑞在一起，是不是把這種本來就很特別的感受跟張書瑞聯結到了一起，然後讓她有種自己對張書瑞很有感覺的錯覺......那之後程丹想著得冷靜冷靜，等這種錯覺平息下來，可能也就發現沒什麼了......
就在從古鎮回來後，到徒步出發前，程丹都沒有感覺到對張書瑞有什麼特別強烈的想法，偶爾想起的時候會覺得挺想親近，想貼著額頭貼著臉蹭蹭，但是程丹覺得這也沒什麼，一時衝動對別人有這種想親近的好感之前也不是沒有過，但是大部分會很快消散，之前對誰程丹已經不記得了，但是記得當時的感受，好像頭一天晚上還有這種感覺，想著第二天去說點什麼的時候，第二天再見面時又毫無觸動了，就跟普通朋友差不多，所以程丹覺得自己的這種感覺一向短暫，都不用風吹就散了,也不用太搭理......
後來過了十幾天，程丹偶爾還是會有這種想法，雖然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麼熱絡的聯絡，微信都不怎麼發，但是程丹腦中還是偶爾會閃過有關張書瑞的一些場景，他跑來跑去的，他踢她椅子的，他衝著她笑的......有時候程丹感覺到自己在想張書瑞的時候，會自嘲地笑笑：程丹你還挺來勁的，然後也沒什麼多餘的想法，就覺得這種感覺來了她就想想，也無所謂，隨心所欲......
應該是在這次徒步的時候，她看到張書瑞的時候，那種心理的感受就不一樣了，程丹對自己心理的感受很敏感，她知道自己在看著張書瑞時，跟他說話時，那種心理的感受很好，程丹也不是小姑娘，自己心裡怎麼回事自己清楚，大概就確定了。程丹也沒去琢磨為什麼喜歡張書瑞什麼的，就覺得沒意義，有時候給自己找出一大堆喜歡不喜歡的理由，都沒有內心最直觀的感受重要，所以喜歡了就喜歡了，心裡的感受告訴她的，至於琢磨為什麼，沒有必要。
不過她也沒想著要說也沒想著不說，不為什麼，就覺得想說或者不說都可以，看心情......
今早在看到張書瑞時，看到晨光鍍上他的臉時，她就想說了，然後想說就說了......
至於張書瑞？程丹覺得他怎麼想不太重要......
程丹簡單地收拾著自己的帳篷，雖然不知道怎麼撐起來，但是收還是會的，就是不太規整，收拾完了之後，她就坐在捲起來的防潮墊上看著遠處還在收拾的張書瑞。
張書瑞從那之後一言不發，沉默著收拾著自己的帳篷，程丹撐著下巴帶著微笑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