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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滅紅道士用鎖開了偏雲居的門，見了在溪水邊摘紅梅的紅兒，兩道淚淌出來。
“乖女兒。”
“阿爹。”她含笑捻著梅花花瓣，幾分憨態，一片天真。
紅兒撲到他懷裡，眨巴著大眼睛，像是秋波流慧般，說道，“父親，她死了嗎？我煮了好多毒藥呢！”
戚月在門前看著這一幕，眼也酸澀了。可瞧著紅兒父親手中拿著的鐵鏈子，足足有一寸厚，疑心這是做什麼用的。
她走上前，“師父，你這拿的是什麼？”
他神色有些閃躲，道，“對不住了，小姐。”
滅紅道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戚月綁了起來，沉重的金屬鏈條砸在她身上，發出一陣迷亂壓抑的響聲，她被壓得膝蓋半彎，渾身像是被抽了筋骨一般站不起來。
戚月只覺五內俱焚，發紫的嘴邊淌出一道鮮血來。
“爹爹，不可以綁姑娘！”紅兒飛奔到她身前，急得跳起來。
“紅兒，她是狐妖！”
狐妖？
好熟悉，她記得她曾經利用過的丫鬟也說自已是狐妖。
可她不是狐狸。
她是人！
“我不是！”戚月嘶吼道。
可道士不聽她的話，正了正自已的冠子，強勢拉住鎖鏈鉤子，把她拽走了。
“爹爹，我也要走！我不想一個人在這裡！”紅兒見他們走了，在泥地裡滾了幾圈，打賴要他父親帶她走。
“我很快就會來接你。”
他只長嘆一聲。
“我不！我就要現在走！以前你說那個女人會救我，還不是被那個叫長生丹的東西迷了心眼……”
悽悽切切的哭喊聲被大門“吱呀”一聲隔絕。
戚月見他臉色蒼白，該是被紅兒說的最後一句話刺痛到了。
長生丹？
她略有耳聞，這是段家的傳世之寶，是萬年狐丹，聽說服了它能不死不滅，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對於一心想延年益壽的權貴來說，假的也會看作是真的。
戚月前幾日觀慶舒公主眼尾泛紅，是服用丹藥的症狀。她還有專門的煉丹師，應該想求長生不老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她既是有這個企圖，必然會想嘗一嘗長生丹的滋味。
戚月斂下痛楚，咬破嘴唇，使自已清醒。
她仰頭問，“你抓我，是為了長生丹嗎？”
滅紅道士嘴一抽，想不到她竟知道，點了點頭。
她記得，紅兒說過她母親在前不久去世了，嫁去別家有了一個弟弟。
段懷意是家中獨子，一個月前喪母，身份符合。
慶舒公主一心求長生丹。很有可能會拿自已女兒通姦生下的私生子，來要挾她嫁入段府，奪取長生丹。
也可以手握孩子的把柄，奴役私生子的父親，為他唯命是從。比如，將煉製丹藥這種事關人命的事情，交到他手上。
“紅兒的母親是公主的女兒，段懷意的母親——許夫人，對不對？”
“休要妄言！”他眸色中閃過失措，生生地用凌厲威脅之色掩蓋。
戚月開始只是有幾分猜測，現在對此事有了十足的把握。
她低頭不語，居然對眼前在吼他的人感到同情。
她被他領著走出大門，正瞧見段懷意穿著一身素白的孝衣，白色太過炫亮，刺得她眼睛乾澀。
這身孝衣……
是為她穿的？
想不到戚月假死這一齣戲，他倒真當了真，她想笑笑鬆快鬆快，可嘴唇怎麼也勾不上來，心裡頭空酸。
她假死的這兩天，他有沒有為她守靈、為她心痛像一般葬禮那樣——
跪在靈堂前，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地哭嚎。
她冷笑一聲，這樣矜貴持重的大官膝下有黃金，而眼淚怕是不會在他臉上出現。
可當戚月與他遙遙對望的那一刻，她面色凝滯了。
段懷意的臉發著病態的青紫色，像是多日未進油水。眼眶黑壓壓的，瘦得凹進去，那雙俊眼中爬滿了密匝匝的血絲，想必是憂思過度，敗了肝火。
他對戚月剋制隱忍地笑了，有一種釋懷的悲慼。
可遠處的慶舒公主看著這幅有些曖昧的場景，氣得颳了她一眼。
戚月視線躲開，上了馬車。
他——倒像是在意她的死。
可是，自已與他相識不到五日，這就對她情根深種啦？
馬車裡氣氛緊張，她與道士同坐一輛馬車。
忽而，戚月仰起蒼白的臉，舔了嘴邊淌的血，問道，“師父，你準備什麼時候讓公主死？”
“你說什麼？”他皺眉，下頜線繃得筆直，臉如關公紅。
“不是過猶不及嗎？良藥過了量，就成了毒藥。毒藥多了量，可就成了奪命丹啊。許夫人都死了，你還在顧忌什麼？”
她觀察到了公主的眼尾變成了絳紅色。這幾天他這個煉丹師給公主吃的藥，必然是加了劑量，而使毒素穿鑿她的身體脈絡，使眼尾變了色。
“你看過那本書。”他聲色有些緩和。
“紅兒給我看的。你能不能讓公主今天就死？”
戚月湊近身子一問，身上的枷鎖又打在她身上，好似要壓斷她的肋骨，她吃痛悶哼一聲。
“狐妖，你在蠱惑我。”他冷眼瞧她，攥緊了手中的鉤子。
戚月吞了口唾沫，不知自哪申冤去。
她才不是狐妖！
“可你雖是狐妖，卻善待了我女兒。我會要我師父東方道士保全你一條性命。”
滅紅道士與紅兒一年一見。上次見她時，還是個只知道吃喝拉撒的小孩子。這一次她穿戴好了，面上也鮮亮了，像個大姑娘。
他這個做父親的，如何能不欣慰？
到了靈雲道觀，她下了車，瞧見段懷意身姿有些佝僂，心裡說不上來的不適。
幸好今日上香的清客少，不然她這副囚犯似的樣子該丟死人了。
卻見一位也身著孝衣的郎君，垂著頭瑀瑀獨行，這身段怎麼有點像她表哥餘染？
戚月睜大眼睛伸長脖子，想努力看清他的容貌，又被道士一拽，她被迫騰空跑起來了兩腳。
看到面前近一百階的臺階，她頭皮發麻嘆了口氣。揹著百十斤的鐵鎖鏈，走一步都要了她半條命，更何況是爬這樣多的臺階。
道士也不想承受這重量，於是鬆了鉤子，又移步到她身後防止她跑。
戚月慘白的額頭上發了細密的汗珠，“啪嗒啪嗒”鏈條砸在腳踝上的雜響，要磨破了她的耳朵。她咬牙切齒地一步又一步，露出的皓齒皆染上了血紅。
一、二……
一雙雖雄健卻毫無血色的手臂伸了過來，他身上熟悉的辛辣檀香，在她臉邊颳起了香風。
是段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