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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她素著一張臉，眼神清凌凌的，乾淨透亮，還帶著他從沒見過的堅毅。
像長在深山裡的一株挺拔翠竹，清冷孤傲。
禮堂裡的風聲，一聲緊似一聲，臺上少女將手中的束帶緩緩抬起，遮住了眼睛並在腦後繫好。
這時黑暗中走出一人，在半昏暗的環境裡隱約看出是和少女相似的打扮，不過看起來比少女更成熟些。
她走進燈影裡隱於少女身後，只露出半個身子，略略比少女高出半頭。
風聲漸漸隱匿，轉而響起了幽幽的古琴聲，隨著琴聲崢崢，臺上的二人也動了起來。
身後的舞者用手輕輕托起少女的手臂，僅一個動作就能分辨出二人的關係，是師父和徒弟。
少女在師父的引導下，練起了武術招式，初時略顯生疏，一舉一動都隨著師父的牽引。
慢慢招式由簡入繁，少女的動作也越來越熟練。
片刻之後，低沉的鼓聲漸漸加入了進來，隨著動作的加快，琴聲也越來越急促。
終於師父鬆開少女的手臂，剩下的半個身子也走出陰影和少女一同站在燈光下。
她帶著少女開始舞出完整的武術套式。
一開始少女所有動作都慢師父一拍，像是跟著師父練習。
隨著鼓聲大起，配合著重重的“咚”的一聲，兩人同時的一個空中旋身翻轉，所有動作開始同頻。
林昭和瑪緹娜都是從小學習舞蹈，無論天賦還是努力，在一起學習的舞蹈學生裡都是拔尖的。
在上高中以前，她們都是按照專業舞蹈生訓練的，身上的淤青常常是這塊消掉了，那裡又有了新的。
多年的辛苦和努力在這一刻的舞臺上都變成了熠熠光彩。
臺下觀眾的心也隨著她們的動作被牽引著。
二人整齊劃一的武術動作利落又漂亮，既有舞蹈的柔韌飄逸又有武術的颯爽力量。
一整套動作完成後，這時只聽突然一聲劍嘯，陣陣簫竹之聲也加入了琴聲和鼓聲裡，音樂更加緊張起來。
瑪緹娜一個空中橫向轉身，二人由共同面向觀眾變成了相對而立。
徒弟已經學會了全部招式，但想要出師，得先打敗師父。
她們由一起練武變成了對打，動作難度比先前更加上了一個層次。
對打中，中國古典舞裡的經典動作：倒踢紫金冠、空中一字馬，橫飛燕、過肩翻、旋子轉體、探海翻身、雲門大卷都被一一展示出來，既華麗又漂亮。
配合著動作的除了激盪的琴音、鼓聲、蕭竹聲，還有臺下傳來的陣陣驚呼。
幾乎每一個技術大招後面，都跟著臺下此起彼伏的一陣陣激動的喝彩聲。
不一會兒劇情又有了變化。
儘管少女天賦極高，但終究稚嫩，依然敵不過師父，被師父反剪手臂死死地壓制著，半跪在地上。
這時琴聲和簫聲不聞，只剩沉沉的鼓聲咚咚，一聲一聲，彷彿少女的心跳。
周敬言看著舞臺側邊的大螢幕，上面是林昭和瑪緹娜的臉部特寫。
雖然眼睛被遮住了，看看不到眼裡的神色，但此時林昭緊緊抿住的雙唇和脖子上崩起的細細的青色血管，都顯示了少女的倔強和不服輸。
好似在暗暗使力，想要衝破這壓制。
他腦子裡清楚地知道，這是表演，更知道這是林昭扮演的徒弟必須經歷的階段，只有衝破了這層桎梏，她才能真正的成長。
可是看著林昭被壓制著的表情，尤其是細嫩脖子上的血管，他像是看進去了一樣，心裡忍不住地揪在一起，她都那麼難受了，別這麼對她吧，別傷害她。
舞臺上的鼓聲漸漸密集起來，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終於在狠狠的一聲之後，少女旋身而起，將師父遠遠彈開。
幾步外的瑪緹娜在一陣急退動作之後站穩，然後臉上露出了一個欣喜的表情，既寬慰又驕傲，徒弟終於贏了。
周敬言揪著的心也跟著鬆開了，心裡的寬慰和驕傲，不比臺上的師父少多少。
琴聲再次悠悠響起。
很快師父和徒弟又對打起來，但這次已經不是針鋒相對，師父更像是護著徒弟完成一個一個高難度的動作。
林昭此時將京劇刀馬旦的經典招式鷂子翻身也加了進去，瑪緹娜將手放在林昭的腰上，護著林昭利落地不停旋轉。
倆人配合默契，動作嫻熟飄逸，好像真的是兩個技藝高超的女俠，在深夜裡勤修武藝。
幾個漂亮的大招之後，到了最後的收尾動作，也是整個表演的高潮。
瑪緹娜雙手交叉橫在身前做了一個跳板，林昭在幾步外，躍起到她身前，然後雙腳踏在跳板上。
藉助瑪緹娜向上抬起的力量，盡力騰空，後仰躍起翻身，做了一個她姥姥當年一跳成名的動作，盜草空翻。
不，她比她姥姥更大膽，高高躍起在空中的時候，將雙腿盡力分開，一個漂亮的空中倒立一字，而後雙腿依次落地站穩。
琴聲和鼓聲漸去，瀟瀟風聲再起。
少女站在光影裡，師父也回到了她的身後，她輕輕托起少女的手臂抬高到腦後的位置。
少女順勢解下束帶，緩緩睜開眼睛，同時身後的師父漸漸退去，再次隱於黑暗之中。
少女未覺，解下束帶後回身觀望，只見四處都是茫茫黑夜，沒有一個人影。
她站在那裡低下頭，似是既傷心又不捨。
幾個呼吸之後，終於不再難過，她抬頭望向臺下，彷彿那裡就是茫茫的未知江湖，臉上露出了嚮往的微笑。
燈光亮起，表演結束。
她們一起牽著手，向觀眾鞠躬謝幕。
臺下爆發出今天晚會開始以來最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尤其是信科、經管學院和國際學院的方向，院系的燈牌被高高舉起揮舞著。
“不愧是咱們小學委！太牛了吧！”
“壯哉！我大計算機！”
“別獨吞啊，我們金融也有份！”
周敬言怔怔地看著林昭下臺的方向，他覺得他不認識林昭了，不是的，是他還沒好好認識過林昭。
或許這個才是林昭，在她看起來軟軟糯糯、漂亮的外表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