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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珠子在眼眶裡瘋狂亂轉著。
良久，那薄薄一層眼皮才終於壓不住，被撐開一道細縫。
她眼前一片模糊，好像有許多人的影子交錯著。
“小西，你醒啦？”
一道和藹低沉的女聲在耳邊響起。
隨即，就像得了命令一般，原本安靜的房間突然喧鬧了起來，模糊的人影子也都湊來身邊。
“哎呦你可終於醒了，你是豬嗎這麼能睡！”
說話的是個女生，話音裡雖然滿是調侃，卻讓人聽著有些不爽。
她皺著眉努力眨了眨眼，視線這才清晰起來。
女生留著一頭乾淨爽利的短髮，眼睛半眯嘴角下彎，做出一副嫌棄的樣子。
短髮女生叫黃月，是她的閨蜜，旁邊穿連衣裙的是另一個閨蜜白影，再旁邊的寸頭男生則是她的高中同學趙興。
幾個人嘰嘰喳喳著打趣她，全然沒理會她臉上錯愕的表情。
“你們怎麼在？”
她只覺頭痛異常，自己的腦子好像也宕機了，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弱的聽不見。
無奈之下只好轉頭求助身邊人，也就是她剛醒時耳邊那道聲音的主人，她的母親。
“你又忘啦？今天是你的生日呀，”中年女人笑眯眯的，“前幾天媽就跟你商量過了，你腿腳不方便出不了門，這次生日就在家裡過。這不，媽把你的朋友們都喊過來給你慶祝了。”
隨著中年女人的解釋，她的記憶逐漸迴歸，頭也沒那麼疼了。
確實，媽媽早就跟自己商量過，昨天晚上還又提醒了一遭。
她嘴巴張得圓圓的“哦”了一聲，旋即臉上浮起一抹羞澀的笑意。
“真是麻煩你們還專門跑這一趟。”她為自己的遺忘感到些許抱歉：“我居然把這事兒給忘了，不然該早點起來招呼你們的……”
“嗐，說這個就見外了不是？咱們誰跟誰呀。”
白影調皮地歪了歪頭，長髮隨著動作垂下去，半邊臉瞬間就蒙上了一層陰影。
這姑娘今天的妝有點奇怪，睫毛翹的像是要貼在眼皮上，被淡藍色眼影襯的像一根根柵欄。臉頰上打著桃色的腮紅，口紅是死亡芭比粉，顯得整張臉都有些不真實感。
雖然臉上是溫和的微笑，然而眼睛裡卻反射過一線不知哪裡來的光。
那情形活像是一個年久失修的劣質人偶，頭在脖子上掛不住，便無力地掉下去，塑膠眼珠子裡還露出一絲不甘的神色。
她心裡有那麼一瞬間感覺毛毛的。
家門突然開啟了。
穿白襯衣藍牛仔的男生提著提罐裝啤酒走進來，順手放到客廳中央的大圓桌上。
這是她的發小王亮，他和張興長得很像，要不是髮型不一樣，兩個人就傻傻分不清楚了。
正巧一箇中年男人從廚房端了盤菜出來。
二人看見其他人都湊在一處，也猜到是她醒了，乾脆招呼大家來吃飯。
中年女人把她推到桌邊，自己也在旁邊坐了下來，其他人則跟著坐到各自的位子上。桌上的菜都擺好了，圍在正中央的是一個大大的生日蛋糕，上面插了六根點燃的蠟燭。
不知道誰把燈關了，整個房間都暗了下來，只靠著昏暗的燭光堪堪照亮圓桌周圍。
“小西，快許願吧。”
圍著桌子坐了一圈的人立馬齊刷刷地將目光集中到她身上，十二隻眼睛裡映出閃爍著的詭異燭光。
她掃了一圈，每個人臉上都掛著期待的表情，嘴角翹起輕鬆的弧度。
晦暗的燭光映照中，那些表情顯得如此僵硬。
她輕輕地撥出一口氣，雙掌合十，閉上了眼睛。
視覺被矇蔽的時候，心就成了篩子，把不安從每一個細膩的孔中篩出來，一點點侵蝕人的神智。
這種情況下，黑暗降臨前的一切往往會在腦海中慢慢扭曲，喧鬧著、掙扎著想要撲過來。那些奇怪的東西張牙舞爪，把自己的身體生生拉成細面一樣。
人明明感覺到了恐懼，卻有一個聲音偷偷勸著，說沒關係很安全，於是又大著膽子不肯挪動。直到那些東西衝到腦海深處，喚醒你每一個名為恐懼的細胞，你不得不睜開眼睛——眼前還是熟悉的讓人安心的一切。
只要眼睛能看見該看見的東西，人就知道自己是安全的。
這大概是一種動物本能。
可她沒有這種本能。
說來奇怪，無論何種境地下，她只有滿滿的安全感。
哪怕是閉上眼睛，她的心裡依然平靜，因為知道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是自己可以信賴的親人和朋友。
所以她不會知道，看著閉上眼睛的她，那些人眼神中透著渴望，微笑的弧度越來越大，面色卻越發僵硬。
每個人都自發地向她的方向傾著身子，好像想嗅一嗅她身上的香氣似的。
房間裡平靜的沒有一絲異樣，但她要是此刻睜開眼，就能看見這一桌子的人如何挨挨擠擠地想湊到她身上來。
暗流洶湧。
坐的最近的黃月似乎已經按捺不住，悄悄張大了嘴，露出滿口參差不齊的利齒，嘴角滑下來一條亮晶晶的口水，差一點掉到她身上。
另一側的中年女人看見這情形，突然將臉轉了過去，明顯的神色不悅，眼神如刀般鋒利，嚇得黃月渾身顫抖了一下，旋即不情不願地收起利齒。
其他人看見這情形，也都停下前傾的勢頭恢復了正常。
她睜開眼的時候，桌上的人都還是她閉眼之前的樣子，就像這短短几秒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當然了，她也什麼都沒有察覺，只是開開心心地一口氣吹滅了蛋糕上的蠟燭。
桌邊立時響起人們的歡呼，馬上就有人開啟了燈。黃月親密地挽上了她的胳膊，詢問她許了什麼願望，白影和王亮探出好奇的腦袋看著。另一邊的趙興已經等不及開始切蛋糕了，中年夫婦就負責把他切好的蛋糕分出去。
理所當然的，她得到了最大的第一塊蛋糕。
她用叉子把上面嫩紅的草莓一口送進嘴裡，滿足地哼了哼，這才想到了什麼似的，對著幾個朋友說：
“對了，吃完飯我給你們看看我的人偶呀！”
話音剛落，所有人都凝固了一瞬，像是時間停在了這一秒。
不過眨眼的時間，所有人又都恢復了動作，她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黃月咧開嘴笑了笑：“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