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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遮蔽整個天空的黑暗下,軀殼們不斷髮起進攻,它們堆積著,碰撞著,面對劉詡重炮般甚至可以製造出一片真空區域的拳頭,絲毫沒有後退。
每一隻軀殼,就宛如被大潮裹挾的水滴,即使感到了害怕,也只能被推著向前。
超市散發著燈光,像是黑夜中的螢火蟲,隨時都可能被狂潮卷碎。
絕命鎮的眾人都不禁將心提到了嗓子眼。
“進攻的勢頭減弱了!”
一位警員敏銳地察覺到軀殼的數量減少了,圓形白光內湧出的軀殼越來越少。
“太好了!堅持下去,馬上就可以徹底掃空這些怪物了!”
鎮民振奮精神,為劉詡吶喊加油。
“真的會有這麼順利嗎?”警長暗自捏著把汗,一股不祥的預感從白光出現時就縈繞心頭,揮之不去。
“轟!”
又是一記勢大力沉的出拳,拳風將軀殼潮打出巨大的豁口,但轉眼間就被補上了。
劉詡皺了下眉。
吞食靈魂似乎並不是這些軀殼的真正目的,它們現在似乎只想把劉詡拖在這裡。
並且攻擊連綿不絕,劉詡根本找不到機會去吞吃軀殼獲得食量。
先前各自為戰的軀殼們似乎化成了一個整體,被一個更高的意識統合著。
有計劃,有目的,還懂得削弱牽制敵人。
“&&*&%#”
一陣囈語迴盪在整片空間,聲勢遠超方才。
圓形白光內突然傳來一股巨大的吸力,軀殼們連嘶吼都沒來得及發出,就被引力捲起,在天空旋轉成龍捲風一樣的奇觀,隨後逐漸縮小,全匯進了白光內。
劉詡身體一僵,心悸感突兀出現。
黑暗消退,擠佔半邊天的碩大圓月出現在眼前,還在迅速變大,幾個呼吸間就佔滿了整片天。
好像又回到了白晝,清冷的白光照了下來。
每個人呆呆地望著天空,面龐沐浴在柔和的光中。
劉詡神色一肅。
圓月並不是在變大,它是在靠近!
“低頭!不要看天上!”
警長怒喝,鎮民們一個激靈反應了過來。
如果月亮出現刺眼的光,絕對不能看向天空。
可是這光也不刺眼啊?
“啊!”
一個女人突然尖叫了起來。
“我!我看不見了!”
不止她一個,驚呼聲不斷響起,低下頭後,人們才驚恐地發現他們不管看向哪裡都是白濛濛的。
僅僅只是看了一眼天空,他們的眼睛就幾乎失明瞭。
只有少數機警的人,在圓月剛剛出現時就低下了頭,因此沒被看似柔和實際致命的白光刺瞎眼睛。
所有人中,只有劉詡直直地看向天空。
眼前這奇特的圓月以及月光,他早已在那片古怪的草原上見到過。
“看來是我想錯了。”
和警長的談話中,他得知出口就在草原中,因此猜測那輪圓月就是出口,只要走進去就能逃離這處空間。
現在看來錯得離譜。
如果不想要罐子中的螢火蟲逃掉應該怎麼辦?
很簡單,給它們一個人造光源,它們就會不斷地飛向光源,徒勞無功地撞在罐壁上……
圓月並不是出口,恰恰相反,它是入口。
通往“神”的入口!
天突然黑了一下。
眨眼間又亮了起來。
隨後便是有規律的黑白交替。
劉詡看著天空上不可思議的一幕,一時之間忘了呼吸。
月亮在對他眨眼睛……
擠佔整片天空的圓月上,出現了一些淡淡的線條,勾勒出眼瞳的輪廓。
【受到侵蝕,食量-7000!】
“這麼多!”
劉詡嚇了一跳。
美滿之家中他遭受到的最恐怖的侵蝕也才幾百點。
絕命鎮中看似沒有侵蝕,違反規則也不會受到侵蝕,但一旦遇見了侵蝕,就是如此恐怖的程度。
難怪規則中一旦遇見刺眼的月光,抬頭看的話就是必死的。
整條規則都被這強大的力量扭曲了,“你會找到它的”,語焉不詳,卻彷彿在吸引人們主動看向刺眼的月亮。
眨眼持續了十幾秒,像是覺察到劉詡可以抵抗侵蝕的力量,月亮突然停止了眨眼。
天空恢復成了朦朧的白。
“挺……挺過去了嗎?”
警員顫抖著開口。
“不,現在才剛剛開始……”
警長神色無比的凝重,盯著遠方。
“那是?”劉詡眯了眯眼。
地平線上突然捲起了一道狹長的黑暗,巨浪般一波比一波高。
霎時便抵到了半邊天的高度。
黑與白相混,天與地相接。
朝著劉詡飛快衝來!
“小心!”
警長大聲提醒。
“整處空間都壓了過來!不出所料的話我們已經引起了祂的注意!祂是不會輕易放我們離開的!”
宛如天傾地陷,將要滅世的一擊出現在眼前,鎮民們臉色煞白,光是看見這驚人的一幕,一些膽子小的人直接暈厥了過去,剩下的人也兩腿發軟。
劉詡卻淡淡的笑了起來。
“也就是說,這就是最後一波進攻了?只要擋住這次進攻,整片空間自然會消散……”
劉詡深吸了一口氣。
鎮民們有人抽泣起來,他們想盡了一切辦法活到了最後,心中只有一個最樸素的願望。
想死在現實,以人的身份。
可現在,這一直以來的願望也要被無情地粉碎了。
“難道真的……要變得和那群噁心的怪物一樣嗎?”
“可惡,我不甘心啊!”
“都已經到了這裡!就差一步!就差一步!”
痛苦不甘的抽泣聲傳到劉詡耳朵裡,面對絕望地眾人,他只做了一件事。
從懷裡掏出了一根香蕉,慢慢剝開了皮。
不緊不慢地吃了下去。
“都給我抬起頭來!”
怒喝聲像是古寺洪鐘,震得人心裡發麻。
鎮民們茫然地抬起了頭,看著劉詡。
“現在還不是絕望的時候,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劉詡緩緩抬起了拳頭,他的動作很慢,四周卻不斷有凌厲的氣流蕩開。
剎那間,整個空間的焦點似乎都聚在了拳頭上。
身前是裹挾著天地的攻擊,可劉詡所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已的拳頭。
和整片天地相比,人類的拳頭是如此的小,滄海一粟,微不足道。
但沒人會感到可笑。
他們從那拳頭上感到了無與倫比的力量,不僅是巨力,更有直面絕望的膽魄與決心!
天與地已經壓到了劉詡面前,這時,劉詡出拳了。
沒有一絲聲音,也沒有一絲震動。
平淡到好像在隨手一揮。
宛如某個靜謐的午後,颳起了拂面的微風。
繼而,天崩地裂!
天空出現了一道巨大的創口,像是一片白色幕布被人生生撕開,大地塌陷,附著其上的黑暗全部潰散。
有憤怒的囈語傳來,天地想要再度合起,但狂暴的氣流充斥著這片空間,最終將所有詭異的力量擊潰。
所有人張著嘴,心中除了震驚再也找不出其他情緒。
他們清楚,出了絕命鎮,自已就會徹底死亡,但在死亡前,劉詡的這一拳,將會深深銘刻於他們的靈魂之中,成為所有記憶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警長的心情突然平靜了下來,他突然間露出了微笑。
如何跨過命定的邊界?
劉詡給出了他自已的答案。
以決意的鋒芒,一往無前,洞穿一切阻礙!
“真是個特立獨行的人……不管是第一次見面,還是最後關頭,總能出人意料。”
清冷的白光與蛆附大地的黑暗退去,整片空間震動瓦解,不斷有星星點點的微光飄浮逸散。
一抹橘黃色的光突然照了進來,浩大磅礴,光芒萬丈。
這是朝陽的第一縷陽光,也是絕命鎮中被隔絕了漫長歲月的人們所見到的第一縷陽光。
如此溫暖,如此安心……
超市員工愣愣地看著正升上天空的朝陽,突然間淚流滿面。
十幾年前,他迎著夕陽狂奔,原本以為可以如一柄劍一般刺破即將到來的黑暗,就如他的人生,本該無所匹敵,跨過無數困難。
但卻一頭撞進了黑夜,從此再也沒有衝出黑暗。
十幾年前,他奔向了黃昏,而現在,劉詡帶著他,奔向了黎明……
停滯了十幾年的風,終於再度吹拂了起來。
鬢角的頭髮被微風吹起,他緩緩閉上了眼睛。
“謝謝……謝謝你。”
超市消失不見,鎮民們沐浴在陽光中,臉上帶著宛如新生的微笑。
他們向著劉詡深深鞠躬,最終匯入了周圍瀰漫的點點星光,消散。
劉詡轉過身來,看向警長。
“怎麼樣?我說過這是穩妥的辦法吧。”
“不能說是一波三折,只能說是險象環生……但好在,你確實靠得住。”警長笑了起來,“謝謝你啦。”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來,將最後半支取了出來。
這半支菸從他剛到絕命鎮的時候就儲存到了現在。
前半根送他上任,後半根送他退休。
“如果可以的話,真想在最後抽一根真正的煙啊……”
警長深吸了一口,神色安寧。
突然,他拍了下腦袋。
“哦對,這時候是不是該說遺言了……剛剛那一句當遺言也太搞笑了,讓我想想……”
他閉上眼睛,皺了會眉頭,再睜開眼時,已經知道該說些什麼。
看向劉詡的眼神朦朧,一瞬間,彷彿又回到了十幾年前的那一天。
當初也是這樣,前輩溫和地看著他,給了他三個問題,讓他用餘下的生命去找尋答案。
他找到了其中兩個問題的答案,只有一個問題沒有去找。
因為這個問題的答案,早在前輩問出的第一刻,就被他得出了答案。
如何叩問心的門扉?
以榮光與犧牲……
警長慢慢消散,神色輕鬆愉悅。
最後的輕語迴盪在四周,像是穿透了十幾年的時光,從遙遠的過去一直等到現在。
“我已叩響心的門扉……”
“問心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