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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昭訓中毒一事尚無眉目，楚少昂命人將兩個貼身婢女送去審問之後，其中一人竟趁人不備觸柱了。
“聽清風侍衛稟報，死的是安奉儀身邊的婢女，喚作石蕊……”
安昭訓那頭原本是疑心皇后下的手，如今麼，畏罪而亡的是共侍一夫的好妹妹身邊的婢女，這下子可就說不清了。
我倚在靠荷塘的亭子邊緣，一面喝著冰鎮的青梅羹，一面拿膳房送來的饅頭餵魚。
手裡的饅頭鬆軟噴香，若是以前，自己吃都不夠，哪裡會捨得拿來餵魚呢……
“再給安奉儀送個婢女過去，以太子殿下的名義，也賜名石蕊。”
杏蓉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性子，當下便樂顛顛地跑去傳話了。
楚少昂似乎真想看看我能不能掌後宅，命武群隨時聽命於我。
甚至於連此等採買僕婢的敏感事宜，也允我插嘴一二。
自那日在驛芳庭撞破他和沈箋月相會之後，他見到我總不太自然的樣子，一連幾日都託人從百味齋帶糕點到鏡香閣，自己卻不肯露面。
我有些心浮氣躁，如此下去不是個辦法……
總歸不是正妻，哪能讓殿下覺得我對他親近旁的女人有意見呢……
“殿下呢？”我回身問紫雲。
“殿下……似乎同靈珠縣主遊美人湖去了……”紫雲低聲說著，這應當是從門房處得來的訊息。
我拿起團扇搖了搖，思量著晚間再去尋他。
紫雲又道：“據說美人湖在月落時分最美，以靈珠縣主的手段，只怕會纏著殿下到那時……”
如今將近月底，等月落至少得亥時後了。
“良娣，靖王府上送來了拜帖，您可要瞧瞧？”
杏蓉去而復返，捧回一張翠色的小箋，落款是用娟秀的簪花小楷寫的“青娘”。
常日寥寥，最好尋些樂子打發光陰，於是我便欣欣然赴約。
許是為了讓我高興些，紫雲張羅著替我換上蘇繡青荷白鷺襦裙，又挽秀氣的十字髻，簪海棠花和青玉簪，簪下墜一對硃紅的錦鯉。
“良娣膚白，再點絳唇便真像個鯉魚精啦！”杏蓉手裡捏著花鈿大呼小叫道。
我持琉璃手把鏡轉動腦袋瞧了幾眼，妝容精緻得幾乎都認不出自己。
紫雲笑道：“這才是咱們京都貴女的裝扮。”
青娘在云溪湖畔煮好了花茶，亦盛裝而來，跽坐等著我。
“郡主別來無恙？”
我將幕籬摘下，坐在小桌案的對面，鼻尖是淡淡香甜的花草香。
“你煮茶的手藝真好。”我執杯小呷一口，甘甜從舌尖瀰漫開。
“此喚作花霧茶，取白露時分盛開的花兒制的，郡主喜歡便好。”
青孃的指甲上染了翠色的蔻丹，愈發襯得十指修長。
“多謝你邀我出來，已經許多年沒有接到過郊遊的帖子了。”
青娘淡淡笑道：“妾也許久沒有出來走動了，自從入了靖王府，等閒不能出門。”
為妾者，大多是這樣的，拘在一方小院中，每日能瞧見的也便是巴掌大的天空。
“還是未出閣時自在……”我撐著下巴，瞧欄外的綠水悠然。
憂慮吃穿時每日都忙碌充實，反而沒有空閒自尋煩惱。
“郡主已比許多人幸運，饒是作為靖王這邊的人，妾也得嘆一句太子殿下性子和善，輕易不與人為難。”
我笑了笑，拈起一旁的榴花餅吃了起來：“太過和善也不見得就是好事情……”
青娘瞭然：“可是那位失而復得的靈珠縣主？如今賴上太子殿下了？”
“姐姐慧眼。”我喜歡她用的這個“賴”字。
青娘執壺為我再斟一杯花茶：“此女可不好對付，聽聞手裡有隴西的機關術，造出的弩箭比尋常的威力更大，守城和攻城都用得上。”
“她座下的輪椅還可變作木馬，灌上火油，日行千里不在話下。”
“如今皇上可是對她青眼有加，說不得便要指婚給幾位皇子呢！”
我略略思忖了一下，既然是個香餑餑，那少不得太子殿下也有意。
“不過妹妹大可放心，太子妃之位是有些懸的，畢竟未來國母……可不能是個瘸子。”
“那倒未必，”我垂了垂眸，“畢竟是太子殿下的故人，如今又在隴西遭了難……”
青娘便悵然道：“也對，這樣的女子總還是惹人憐惜的……”
“姐姐今日邀我是……？”我瞧向青娘，“難道靖王殿下不想要那機關術？”
“哪有皇子不想要的，”青娘微微一笑，“只是不想許以正妃之位……”
若是配給太子，十有八九是封個側妃，若是給靖王……
儲君的側妃，同王爺的側妃，自然不是一個分量的。
“九死一生的女人，若是同你我爭起夫君來，手段絕非我等能招架得住的，再給個正妃的位子……恐怕你我性命堪憂。”
以沈箋月這樣的性子，她的擔憂也不無道理。
看來青娘是壓根兒便容不得此女入靖王府。
“姐姐有何良策？”
“正是苦無良策，這才來找妹妹討個主意，妹妹跟在太子殿下行走在外，見識非妾身能比……”
我側過臉，蹙眉瞧細長的楊柳枝浸入午後發燙的湖水中。
“竟如此棘手……”
青娘掩唇笑道：“瞧妹妹愁的，也不急在這一時，便是如今定下婚約，正日子至少也得半年後，皇子成婚可不是兒戲。”
半年，可以發生許多意外，足以毀了這所謂金玉良緣……
我直覺此女的計策很是危險，正了正臉色道：“若是兇計，妹妹手裡一沒能人，二沒能耐，可幫不了姐姐多少。”
“妹妹莫緊張，必不會讓妹妹為難，只略同妹妹聊聊天罷了。皇命難違，若是真的壓在你我頭上，也無法……”
說著臉上露出幾分悽惶的神色來。
此時一艘小畫舫從下游駛來，有女子尖銳的嬉笑聲遠遠傳來：
“太子表哥，此處甚美！比美人湖還要美上幾分呢！”
青娘搖著團扇，罕見地露出幾分厭惡的神色來：“說曹操曹操到。”
“姐姐莫要自亂陣腳。”
我抽出挽在臂間的胭脂色披帛，團成一團丟進湖裡。